第3章 春風吹
三月春風輕起,仿若一雙溫柔手,輕拂於蕭謠的芙蓉面。
更吹起濃密的秀髮,調皮著捲入她的眼眸。
一絲癢意讓蕭謠自愣怔中回神,她不由唏噓地盯著葡萄架子上、那些個融融淡綠才發出的葉子,
止不住喟嘆道:「活著真好。」
七天了,
整整七天,
蕭謠這才敢相信,上天終於眷顧了她一回!
她真的回到了從前!
這不是夢,
也不是虛幻。
徜徉著的,是實實在在的春光:
陪著的,是真真切切的阿左:
方才攬住她、哄著她的,怕她撐著的,
是心心念念的婆婆。
至於錦上添花的條頭糕,畫龍點睛的櫻花餅,美輪美奐的青糰子....
那自是不必說的...
——這樣舒泰的小日子,
真好!
前世,
於午夜,蕭謠曾千迴百轉做過多少遍?夢過多少回?
如今總算美夢成真。
春光仿也知其心思,灑向蕭謠時更帶出融融暖意。
沐浴在暖陽下的蕭謠捏了塊紅豆糕,笑盈盈地看著阿左領了婆子在鞦韆架上一圈圈纏上丁香花。
她才要抬手喝茶,就被阿右一個眼疾手快忙忙接了,飛快遞於唇邊。
見蕭謠看她,阿右略顯窘迫,旋即又轉成淡然。
別彆扭扭的阿右,蕭謠從前是有些不喜的。
可如今再見到她,只剩下滿心歡喜。
阿右,
活生生的阿右!
想起從前那個倒在血泊里的少女,蕭謠眼眶立即濕潤起來。
她頗有些尷尬地轉頭,俯首沉吟以掩飾自己的窘迫。
這些日子,每每看著前世死去的親人安然立在面前,即便是對她淡淡的阿右,蕭謠也很難冷靜自持。
阿右才回不久,看家蕭謠如此,難免有些吃驚。
就著阿右的手,蕭謠慢慢飲茶,想著心事:
蕭大小姐,蕭言嫣,蕭丞相的獨女,京中明珠,高門貴女。
眾人都以為,跟著她前去伴讀定能博個好前程。
不說別的,一樁好親事兒那是跑不了的。
這樁好事兒自是讓蕭家族人爭破了頭。
當年,蕭謠自詡品貌不凡,也跟著丁婆婆念了好多的詩書,雖不若大家女子女戒女則地研讀,也算是腹有詩書。
她不憧憬說個好親,卻想拔得頭籌一鳴驚人,讓那些看不起她的刮目相看。
按說,蕭謠一介孤女並不會雀屏得中,可誰叫她有個疼她愛她的丁婆婆?
丁婆婆見她鬱鬱寡歡,猜出了她的心事,雖不贊成卻還是找了族長,用了手段,許她進京給蕭大小姐伴讀。
想起此事,蕭謠就想狠狠給自己來一巴掌。
她的虛榮,不僅讓自己陷入了虎狼窩,也害了身邊人。
到最後,甚至就連丁婆婆身故,也不曾得見最後一面。
想想真是不孝!
這也是蕭謠日後的心頭病。
深深吸了口氣,暗罵當年不懂事!
木腐而蟲生!
那些人是可惡,必須嚴懲!
可她若不改了這周身自以為是、貪慕榮華的毛病,重生一世又焉能不會走老路?
咽下口中的茶水,想起這些日子丁婆婆對她維護,蕭謠心裡越發和煦溫暖。
這輩子,她定要護住身邊人!
至於賞花宴?
嗬嗬,
這輩子他們休想讓她入套!
蕭謠將一杯水喝得咬牙切齒,尤不自知。
阿右詫異非常,不由喚了蕭謠:「姑娘?」
蕭謠這才勉力地扯唇微笑。
她端詳了阿右一眼,想起前世阿右的慘狀,想起那個一口黃牙的畜生,忍不住捏碎了手中的杯盞:
待她見到那個害了阿右,更禍害無數少女的畜生,定要為民除害,割下他的誇下之物!
「姑娘,您的手!」
阿右清冷的臉上有些動容,忙奔去包紮。
蕭謠無所謂地沖她揮了揮,又怕她同丁婆婆胡說,忙隨口瞎扯:
「無事,不過瞧著我們阿右生得好,一不留神看呆這才失了手了。」
哪裡看人發獃捏碎杯子的?
阿右心裡嘀咕,卻生出了不少敬意。
只口中卻說:
「您若想看生得好的,攬鏡自照也就是了。」
阿左最見不得自家姑娘誇讚旁人,即便阿右也不行。
平日,她可沒少同阿右拈酸吃醋。
如今眼見蕭謠誇讚阿右,阿左忙轉著眼珠子,趴在蕭謠肩上同她咬起了耳朵:
「姑娘,姑娘!鞦韆搭好了,又香又甜的,您快過來試試鞦韆架兒吧。」
蕭謠在那句「又香又甜」中被誘惑著半推半就上了鞦韆架。
迎著春熙,緩緩閉上眼睛,任由丁香花的芬芳瀰漫鼻息,耳邊是阿左銀鈴般一串串的笑聲,還夾雜著阿右淡淡的勸誡聲:
「阿左你慢些,莫要嚇著姑娘。」
阿左還是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著:「沒事,心裡有數呢。再說,姑娘可不怕高,」
的確,蕭謠不僅不怕,更在離了地面越來越遠時,心情越來越好。
所謂歲月靜好,莫不如是。
可為何,每每在歡愉之時,內心深處的悵然、憤恨總是冒出來煞風景?
蕭謠緩緩睜開雙眸,若有所思:讓她放下前世種種,自然意難平!
既如此,那她就將那些禍害她的毒瘤一一拔除就是了。
看,這不就來了一個?
來人是個黑胖婆子。
她倨傲地看向她們這一主二仆,蒼老的聲音打斷此間的溫馨,
「謠小姐,我們老夫人請您去一趟。」
這是族裡老太太身邊的黑胖婆子。
婆子斂衽福禮說明來意,原是族裡的老太太見獨少了蕭謠,打發她過來請。
倒同前世有些不一樣。
記得前世她跟隨丁婆婆去了族裡,被族長嫡女蕭言芳好一番言語奚落,害她當即同蕭言芳大吵一架,惹得族長老太太很是不喜。
回憶如潮水般蜂擁而至,她本想等上一兩日,徐徐找人算賬。
看來人家等不及啊!
這不巴巴兒就趕來請了!
雖不知道蕭家族長在這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只蕭謠從他們家一嫡一庶兩個姑娘都不曾赴京,就猜出他們並不清白!
婆子顯是個急性子,三兩句寒暄都不肯說就只管催促著:「姑娘快著些吧,族裡姑娘們都等著您呢。」
這話說得忒假,惹得阿左連翻了好幾個白眼。
大房那幾個眼睛長犄角上的姑娘們,能等著自家姑娘?
反正,阿左是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