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女皇帝設宴金鑾殿(二)
趙向零似乎被這一幕嚇呆,站在原地沒有動。她剛錯身而過的這次選拔而出的國師拽住她的胳膊,生生叫她後退兩步避開這刀,白光一閃,那個刺客的頭也落了地。
「漂亮。」趙向零看著血珠落地,對已經護在她跟前的青雲笑道,哪裡還有方才的半分懼怕。
「未能覺察此人攜帶兵器,是奴婢失職。」青雲抱劍,就著地上血跡大拜道。
「他將武器藏在自身血肉中,你能發覺才是奇事。」趙向零道,揮手示意她退下,「那個......公子,你留步。」
被叫住的公子身著青竹色長袍,轉身姿態優雅,垂頭立在趙向零身前也如同修竹一般清雅。
「我見你形色清麗,與旁人不同,想來家世不差......你可會吹笛?」趙向零笑問。
那人點點頭:「略曉得些。」
趙向零道:「那你就留下幾日,朕此處正好缺個吹笛人,等過了十五大宴再行,你看如何?」
那人笑拜,兩袖如同青竹葉微微拂動:「承蒙陛下厚愛,豈有推辭之理?」
趙向零滿意:「都下去罷。」
眾人聞言,皆要退出。
趙向零又發聲道:「等等,朕還沒讓你走。那個......他叫什麼?」
指著方才五人中的勝利者,趙向零轉頭朝青瓷詢問道。
青瓷道:「南壹。」
「對南壹,你,過來。」趙向零回到龍座坐下,朝南壹招手。
宮女效率極快,在這短短的幾息功夫中,刺客屍體已被拖走,就連染著血跡的地毯也被一併換去了。
南壹走在新換的地毯上,雖樣貌平凡,卻給人一種無比自然的感覺。似乎他早已在這路上走過無數遍,即使不用低頭看,也對每一層階梯都再熟悉不過。
他在趙向零面前站定。
「草民南壹,拜見陛下。」
他躬身,剛想要跪下,一隻冰涼如玉的手托住了他:「愛卿不必多禮。」
南壹剛想直起身,聽得耳邊風聲起,自覺不好,閃身避開,手卻被人死死拽住,掙脫不得。
趙向零幽幽在他耳邊道:「李愛卿真是有閑情,居然披著張臉來同朕玩捉迷藏。」
說話間,她抬手勾住南壹的臉,拉住一角用力一撕,縱然是最老成淡定的青瓷也不忍閃了一下目光。
人皮面具之下,端的是初春雪融,覆得是凜冬紅梅。一對九天橫飛星辰目,一雙似怒非怒冷冽眉。
暖一分如春,冷一分似冬。
被撕下面具,來者也只是稍稍彎腰,本著他向來不變的平淡語氣,緩緩道:「陛下。」
他並未再跪拜。
李家於先帝有數次救命之恩,故先帝特赦,李家後人無需朝皇上行跪拜之禮。
趙向零已經重新坐好,她雙腿交疊,看向來者:「李相是不是該同朕解釋解釋?」
當朝李相,名李澈,字瑞清,年僅二十有四,是南國歷史上最為年輕的宰相。
在民間,他是降臨於人間的無瑕醫仙,三日破解城北瘟疫之災,慷慨無私,不懼艱險;在宗廟,他是拯救百官於水火的正義之士,朝堂中唯一一個敢同當今皇上正面叫板的人,從不畏懼威壓,從來維護任何無辜受累之人;可是在趙向零這裡......
哼!不說也罷!
李瑞清仍同平日一般高潔無瑕,端著同朝堂飛檐四角萬年王八石雕一樣嚴肅的表情:「還請陛下就此收手,莫要再任性妄為,早日回歸正道。」
趙向零看著他這樣大義凜然的樣子,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然而,她還是選擇笑道:「朕這個大宴,不好么?」
「自然不好。」李瑞清仍舊是滿面嚴肅,「陛下,經此一宴,朝堂上對您非議頗多,流言蜚語雖不亮刀刃,卻也能直戳人心,您擱御書房奏摺來此,本就是不妥之舉,如今勞民傷財辦此大宴,非......」
「非明君之舉?」趙向零咯咯笑道,她望著李瑞清,眼底里竟有一絲隱含不見的殺意,「如此說來,李相認為朕乃昏君?」
李瑞清面色不變,垂頭道:「陛下開國庫以私用,置百官諫言於無物,事務積壓,六部皆有不滿,上對不起青天,下對不起百姓,陛下再如此任性妄為下去,怕是無顏再入祠堂,見南國先皇之碑,而臣只好非常時期行非常之法。」
趙向零笑道:「非常之法?莫非李相想要黃袍加身,將朕取而代之?」
「臣不敢。」
趙向零冷笑,對身旁青瓷道:「傳旨。」
青瓷跪地,靜聽吩咐。
「左相李澈,年邁體衰,故乞骸骨。朕深感可惜,念李家只此一嗣,又於朝堂有功,賜良田千畝,金萬斤,回江南水鄉客居,待病好后回朝。」
這是要貶左相的意思。什麼病好回朝,貶出去的人豈有回來的道理?什麼年邁體衰?他李瑞清年方二十四,風華正茂,哪裡來的乞骸骨!
李瑞清上前一步:「陛下,不必您擬旨,臣有腿,自己走!」
然而兩人心中都清楚,左相之位,無人可動搖,哪怕趙向零是皇帝,也罷免不了他。
趙向零沒有理他,厲聲道:「國師南壹,形貌端莊,特賜梧桐宮,撥宮人十六,以此嘉賞。」
紅袖飛揚,宛若兩隻剛出殼的蝴蝶,翩翩然舞動,上頭金線綉制的牡丹似乎在嘲笑,又似乎在大怒。
李瑞清仍舊上前一步,幾乎快要觸及這鮮紅的蝶:「陛下,您囚臣於宮中不過是給您自己徒惹麻煩罷了。」
「若朕非要如此,你但當如何?」趙向零大笑。她指著李瑞清,眼底戾氣愈壓愈重。
李瑞清垂頭:「陛下若定要如此,設立國師,任意罷免相位,必然引得朝堂大波,民心不穩,亦同昏君!」
說到後頭,他的聲音也厲了起來。
可趙向零比他更有底氣。她用她最冷的聲音,一字一句笑道:「昏君。李瑞清,你果然這樣想!」
「來人,壓國師入梧桐宮,沒有朕的命令,不得有人出入!」
趙向零大笑,展臂一揮,左右兩個侍衛如同幻影般出現,壓住了李瑞清的手。
李瑞清並未反抗,他靜靜望著趙向零,一如既往的平靜:「陛下,臣乃左相,南國史上未有無端廢相之理,若您要自斷後路,也怪不得臣不講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