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尚雲婷(下)
她是宋暖的大學同學,雖然是同一個系,四年卻也沒怎麼說過話,大概是因為圈子不同,不過點頭之交,真正跟她有接觸反而是畢業之後了。
那是三年前的時候,宋暖還沒有買現在這套小房子,依然在公司旁邊與別人合租一個兩室一廳的房子,房子在市中心,房租貴的要命,宋暖不想把每個月的工資都上交給房東,所以一直是跟別人合住的,只是三年前,她的舍友跳槽搬了出去,留下宋暖一個人承擔兩個人的房租,實在有些力不從心。
就在她著急尋找舍友的時候,尚雲婷出現了。
三年前,尚雲婷研究生畢業,比宋暖晚了三年來到這家公司,不過她去的是策劃部,與宋暖不是一個部門,兩個人在公司里見到的時候,宋暖還很高興來著,覺得在一個公司里碰到大學同學也是難得的緣分,所以就請她吃了頓飯。
吃飯的時候宋暖無意中提起自己的舍友搬走,現在還缺個舍友的事,她主動提出說自己也正好在找房子,問宋暖能不能搬過去一起住。
宋暖當然答應了,反正也是要找舍友,自己的大學同學,雖說沒有過什麼交流,畢竟是一個學校,一個系出來的,多少總有點感情的嘛。
她搬過來的時候宋暖也幫了不少忙,搬家公司是她幫著找的,因為她跟宋暖說自己剛來,這裡的一切都不熟,搬家那天,宋暖特地留在了家裡,忙上忙下地幫著她收拾,很快就把她的東西全部布置妥當了,宋暖本以為自己跟著也忙了一天,結束了不說請自己出去吃頓飯,也該在家裡慶祝一下,她一直都挺有儀式感的,沒想到人家說今天太累了,說了聲辛苦啦,就把宋暖打發了,宋暖當時心裡有點堵住的感覺,但想想好像也沒什麼可以指責的,畢竟幫忙是自己主動提出來的,總不能拉著叫人家請吃飯吧。
只是她搬來的第一天晚上,宋暖許久沒有睡著,這種堵在心裡的不舒服感讓宋暖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只是宋暖這個人,就算到了現在也還是這樣,即便是自己心裡不大舒服,但總能為別人找到理由,所以很容易原諒別人。
後來她搬進來真正跟宋暖一起生活的時候,宋暖還是開心的,之前的舍友也沒什麼問題,但她們之間的關係多少有點冷淡,雖說是相安無事,畢竟是朝夕相處,若能關係更輕鬆一些,宋暖是求之不得。
雖然後來宋暖跟樂樂提起她的時候,樂樂猶豫了一下告訴她:『這個人我好像聽說過。』
宋暖吃驚:『她跟我一個系的,我們都沒說過幾句話,你怎麼聽說過?』她之所以吃驚是因為她一直覺得尚雲婷跟自己一樣是個比較內向的人,不像是樂樂這種玩的開的人會知道的名字。
樂樂皺著眉頭提醒宋暖:『我一個認識的人,追她追了一年多吧,搞得人盡皆知的,她釣了人家一年,最後也沒答應。』樂樂最看不慣這種人,想了想又補充道:『對了,聽說她家裡好像挺窮的,你注意點啊,別表現得太過了。』
當時宋暖沒覺得有什麼,樂樂提醒她是好心,但是她家裡是不是窮,並不會成為宋暖判斷她這個人怎樣的標準和依據,既然知道了,她以後注意保護好她的自尊心就是了。至於前面那一點,她之前主動跟宋暖提過,說自己明確表示了拒絕對方還是不依不饒,搞得很多人都知道了,自己也很煩惱,宋暖還安慰過她,所以樂樂提的時候,宋暖也沒覺得有什麼,畢竟角度不同,看到的所謂真相也不一樣,她也沒有跟樂樂爭辯的必要,也就沒有說起這件事。
她雖然是宋暖的同事,但宋暖心裡把她當做大學同學看待,對她多了一份感情,所以兩人相處還算融洽。
當時她剛入職,從學校進入職場畢竟還是有一個過渡期的,宋暖比她早三年進入職場,所以在人際關係和業務上給了她不少幫助,每次她問自己什麼問題,只要宋暖知道的,一定告訴她,就算是自己不知道的,她也會幫她打聽,想出最好的解決辦法告訴她。
當時她入職沒多久就被上司要求做一個活動策劃,是公司一個挺重要的活動,宋暖也知道,她當時入職也快三個月了,宋暖覺得這可能是上司給她的一個考驗,做得好,以後肯定會有重用,若是做的不好,恐怕會影響她在上司眼中的形象,所以當她告訴宋暖這件事的時候,宋暖就把這件事的關係利害全部告訴她了,甚至還告訴她之前誰做過這個活動,有哪些資料可以利用,最後叮囑她要儘快開始做,因為活動很重要,到時候領導肯定要一遍遍過活動細節的,策劃早些出來也能給領導一個好的印象。
宋暖說的時候,她聽得倒是十分認真,卻在截止前一周忽然來找宋暖,問宋暖能不能幫她做這個活動策劃。
宋暖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當初會答應她,真的是自己做過的最蠢的蠢事,沒有之一。
宋暖剛開始有些驚訝,問她:「你現在還沒開始做嗎?」
她倒是不怎麼緊張,反而是理由有一堆:「我最近在忙著一個廣告的策劃,根本沒有時間管這個。」
宋暖扶額:雖然廣告策劃也重要,但顯然沒有這個耗費公司更多人力物力的活動重要啊。
但她並沒有立場指責她,只是說自己最近也有點忙,恐怕不能幫她完成,不過可以給她一些指導。
宋暖當初在學校的時候策劃過不少大型的活動,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喜歡的是策劃,所以在進入現在這家公司之前曾經在一家小公司的策劃部實習過,對這種活動的流程還算是熟悉的。
宋暖本來以為她已經開始準備自己的活動了,沒想到兩天之後她又找到了宋暖,求宋暖幫她完成這個策劃,說她真的是沒有時間了,廣告那邊催的也緊,她不想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出任何問題。
宋暖有些心軟了,剛進入公司的時候都是十分不容易的,大家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自己出了什麼差錯不能轉正,當初自己進公司的時候也是這樣,現在看到她這麼擔心,宋暖於心不忍,鬼使神差地竟然答應了。
她看宋暖答應,特別高興,問宋暖想要什麼,自己送給她一個禮物。
當時宋暖倒沒覺得什麼,只是她也不缺她送的禮物,所以就說什麼都不要。
雖然後來她還是送了宋暖一件二百塊的毛衣,宋暖也收下了。
何況宋暖在公關部,艾美作為N市甚至全國最有名的廣告公司,公關部每天打交道的客戶數都數不過來,客戶送的各種禮物,宋暖幾乎從來沒有獨佔過,一定要分給她一份,知道她最喜歡護膚品和化妝品,宋暖這個每次看到禮物都由著別人先挑的人也會跑過去挑了特地帶給她,那個時候的宋暖絲毫沒覺得這有什麼,朋友嘛,何況是要住在一起的,給她這些東西也是正常的。
只是她們策劃部雖然不直接跟客戶打交道,偶爾也會有各種福利,宋暖在同一家公司,也不會不知道,只是她從來沒有給宋暖過任何東西,宋暖心裡其實是不舒服的,後來也減少了給她東西的頻率,但真正讓宋暖決定再也不會給她任何東西是那一次,宋暖一個同事幫了她一個小忙,給她送東西的時候,宋暖手裡正好有一套客戶剛送的護膚品,宋暖就順手拿出來送給同事表達一下感謝。
同事很客氣,剛開始不想收,說自己不過是幫了一個小忙,在宋暖的堅持下才勉強收下了,依然有些不好意思,說「這東西太貴重了,怎麼報答你呀?」
宋暖並沒有怎麼在意:「沒關係,你拿去用就好了,這有什麼要報答的?」
當時她也在客廳,聽著宋暖與同事的對話,忽然插了一句:『這有什麼好報答的?不過一套護膚品而已。』
宋暖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繼續跟同事聊了兩句送了她離開,等她進門的時候看到她還在客廳坐著,宋暖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就回了自己屋裡。
那一刻她就知道眼前這個人,已經習慣把自己的東西理所當然地據為己有了。她還在客廳坐著就是在等著她也送自己一套,但是抱歉,沒有了,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這件事之後她們之間的相處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雖然她還是時不時來找宋暖幫忙,宋暖礙於面子也會指點一兩句,但是再想讓宋暖像之前一樣推心置腹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宋暖沒有這樣的耐心了。
宋暖想著她大概也發現宋暖對她不像以前那樣熱情了,雖然表面上還是會打招呼,心裡估計也不怎麼看得慣宋暖,再後來在公司的時候還會笑著跟她打招呼,回到家在客廳碰到便冷著臉從宋暖身邊走過,讓宋暖剛準備說出口的話憋在了喉嚨里。
好在這種如鯁在喉的生活狀態隨著她搬走終於結束了。
其實後來宋暖就沒怎麼關注過她了,兩個人雖然住在一起,但宋暖儘可能地待在自己的房間里,必須要出來的時候,也盡量等她不在客廳的時候再出來。好在公司很大,事情也很多,宋暖在公司碰到她的時候更是寥寥可數,所以後半年的時間裡,兩人連面都很少見了,更何況關注對方的一舉一動。
當然,後來證明,進水不犯河水只是宋暖的一廂情願而已,人家可是時時刻刻都在關注著她的。
所以後來她忽然離職的時候,宋暖也就感到有點驚訝而已,並沒有去詳細打聽是為什麼,只是心裡想著她既然從公司離職了,應該也會從這裡搬出去,宋暖還是很高興的,沒想到從當初盼著她趕快搬進來到祈禱她趕快搬走,這樣大的心理轉換也不過是不到一年的時間而已。
當時宋暖已經在看房子了,宋晴快畢業了,已經決定留在N市,她工作也四年了,攢了一點錢,在郊區付個小房子的首付還是勉強夠了,雖然樂樂一直讓她買在自己家附近,說自己先借錢給她,宋暖還是拒絕了,畢竟樂樂家附近的房價,她就算用樂樂的錢付了首付,難道還讓樂樂每月替她還房貸嗎?
她從合租的房子搬出去的那天宋暖正好不在家,等她回去的時候,她的房間已經空了,望著空了一半的客廳,宋暖嘆了口氣,請佛容易送佛難,她終於走了,宋暖寧願剩下的這幾個月多掏一半房租,也不打算再找一個舍友了。
當時的她本以為這件事到此結束,她與尚雲婷的緣分也就此結束,之後估計也沒有什麼見面的機會了,至於之前的種種,就當是自己年少無知的代價吧,也算是教會了自己成長。
如果不是後來,宋暖從她的同事那裡聽說,尚雲婷從一開始就到處跟別人說自己就是個陪酒的,言語之間暗示自己與客戶之間存在不正當關係,靠著不正當的手段留住客戶的話,她在宋暖的生命里真的就是飄過的一縷煙,時間久了,甚至連她的名字都記不清了,現在她成功地讓宋暖徹底記住了她。
宋暖剛開始聽到的時候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的,畢竟剛開始兩人沒有任何矛盾,宋暖還盡自己所能幫了她那麼多,忽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宋暖覺得有什麼東西塌掉了。
她私下問了幾個同事,結果發現大家都聽尚雲婷說過這種話,當時沒告訴宋暖,是覺得她們兩個關係好,說了宋暖也不見得相信,大家都是同事,誰也不會做這種出力不討好的活,現在尚雲婷都走了,而且既然宋暖來打聽,顯然就是聽到了什麼,這個時候大家自然都願意推波助瀾。
所以宋暖這一打聽,發現事情遠遠超出自己的想象。
原來她不僅到處跟人說自己是陪酒的,當初完全出自自己手筆的活動策劃得到了他們部門領導的賞識,眾目睽睽之下她就這樣坦然接受了領導的誇獎,完全沒有提及自己的名字也就算了,事後還四處跟人說自己不過幫了她一點小忙,就追著她要東西,她迫不得已給自己買了羊毛毛衣,聽到這個的時候宋暖真的想找到她,把那件兩百塊的毛衣呼在她臉上。
當然了,她造謠的功力遠不止於此,在她的嘴裡,宋暖竟找不出自己還有半點兒好,好在她在公司時間長,大部分人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更知道尚雲婷是什麼樣的人,所以她說的時候也就隨便聽著,當個笑話,沒有什麼人當真。
不僅如此,宋暖還打聽到了更大的八卦,她之所以沒到一年就離職就是因為跟他們部門的領導不清不楚,被領導太太發現了,迫於太太壓力,找個錯處就把她打發了。
聽到這裡的時候,宋暖心中終於暢快了一些,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真心實意地幫助的人,原來在背後就是這樣造謠中傷自己的,好在她自己不檢點被趕了出去,不然這樣的人繼續留在公司,恐怕自己的形象被毀的更徹底。
她就像你不小心吞掉的一隻蒼蠅一樣,只要想起來就覺得噁心,偏偏吐也吐不出來,只能任由她安安穩穩地躺在你的肚子里,時不時地想起來的時候就出來噁心你一下。
本來幾年過去,宋暖都快忘了這個自己吃過的蒼蠅了,結果她又跑到自己面前「嗡嗡」作響了,這種感覺怎一個噁心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