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假手於人
柳柳一臉認真地說:「你都不說咱,也不說咋。」
顧遙的心又落了回去,笑道:「那咋啦?」
這句雖是鳳城話,這句柳柳還是覺得不對,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二人正前方,男孩子們因為分組,吵得異常激烈。仔細一聽,卻是為了柳柳,兩邊都不想要她。柳柳聽見,垮了肩,悶聲道:「那俺不玩了。」
說完,掙脫房家兄弟的手,跌跌撞撞朝一旁走去。
顧遙才發現小姑娘腿腳有問題,以致走路不穩。小姑娘一高一矮離去的瘦弱的背影,如此可憐,顧遙看了都不忍心,正欲追上去,一個瘦瘦的少年站出來,不顧隊員反對,道:「柳柳,你來俺們這隊。」
顧遙頓覺少年無比順眼,忙問他是誰。
房大郎道:「他叫張泉,今年十三,是我們隊隊長。他哥哥是將軍的侍衛,張勝。」
顧遙忙道:「張勝我記得,去宛平接我的就有他!我也去你們隊,好不好?」
大抵是抱著必輸的信念,加上顧遙的身份,整個小隊無人反對,顧遙順利入隊。張泉對旁人都熟悉,唯獨不知顧遙。略猶豫片刻,他小心翼翼地問顧遙:「姑娘先沿這條道跑到底,再跑回來,成不?」
顧遙依言退了斗篷、帽子、手套……
待她歸來,一眾男孩面露欣慰,張泉也不例外,一掃方才鬱悶之態,意氣奮發的安排起大家的任務。跑得慢的,比如柳柳,負責團雪球;力氣大的男孩,負責砸人;跑的快的,比如顧遙,負責擋球。
最終,他們這隊憑著五勝三的戰績,贏得了勝利。
雪亂人散后,顧遙發現斗篷不見了。顧言已經和一幫小子走了,顧謹立即道:「柳柳就住隔壁,我去找件外衣與你。」
話音方落,人就跑沒影了。顧遙忙追了上去,只見箭場門前,三個方向都是腳印,單從腳印,分辨不出來顧謹的去向。
顧謹小朋友,這就是你的意圖么?幼稚!顧遙哼了聲,原地小跑同時,思索著怎叫顧謹吃點苦頭。
「五姑娘咋還沒回去?」
看到問話的是隊長張泉,顧遙心中一動,道:「我斗篷沒了,姐姐說去柳柳家給我借一件,叫我在這等。」
張泉皺眉。柳柳家住第一進,離這最遠,去她家找什麼?見顧遙打顫,張泉猶豫一下,方將自己的外袍脫下,遞了過來,還道:「俺衣服破歸破,不髒的。五姑娘穿上,俺送你回去。」
顧遙披著帶著飯香的大衣裳,問張泉:「你住哪?」
張泉指著箭場最北側的三間大屋子,道:「那。」
位置不錯。
顧遙道:「我去你家等大姐姐,好不好?」
「不好吧?」
張泉才拒絕,一陣風來,冷得他打了個噴嚏。少年醒悟,若為送姑娘回去,把自己凍著了,看病是要花錢的,而他家,最缺的就是錢。
少年立即改口:「好的。」
張泉領著顧遙,越過三間大房,拐進一間狹小的屋子。屋子裡一小半是灶,一半是炕,加之鍋碗瓢盆、炕桌、炕櫃一擺,整間屋子滿滿當當。且所有物品整齊有序、堆作方塊狀,活似強迫症。
「怎不住剛才的大房子?」
張泉笑道:「那是箭房,怎能給俺住?俺和俺哥來得晚,沒空房了,將軍好心,叫人加蓋了這間屋子。別看小,夠俺們住,又很暖和。」
說著,張泉將顧遙抱到炕頭,熟練地開爐子生火,給她煮了一碗無糖薑湯。顧遙接過,抿了小小的一口,辣得顧遙兩眼淚花。
「沒糖不早說!」
抱怨了句,顧遙摸出一粒飴糖丟到碗里后,把下剩的遞給了張泉。
張泉咽了咽口水,沒接。
顧遙便道:「張嘴。」
張泉張了,一粒飴糖緊跟著落進去,芳甜柔軟,不止滿足了味覺上的享受,還讓張泉心情的愉悅起來,瞬間拉近了同顧遙的距離。咽下糖,張泉道:「聽人說,二老爺可厲害了,是個舉人呢。」
想起有些自卑的父親,顧遙道:「他不厲害的,我三堂是進士,才叫厲害。」
張泉只是聽別人說了那麼一嘴,舉人是啥他並不知,進士就甭提了。作為青春期少年,張泉認為自己可以蠢,但不能叫別人知道他蠢,尤其是不能讓女孩子知道。趨於自我保護的心理,他訕訕一笑,選擇閉嘴。
他不說,顧遙就問他這個那個的,把張泉的老底套出來——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張家是軍戶,張泉打小沒爹,六歲時娘又沒了,同哥哥一起吃了兩三年百家飯,熬到張勝十五歲入營,才結束了挨餓的苦日子。哥哥入營后,九歲的張泉一個人獨居,洗衣做飯收拾屋子,各項活計手到擒來。
這不,飯點一到,少年拿出秋天挖的野菜乾,蒸了兩碗咸口的高粱飯。出鍋時,淋幾滴油,醇香誘人。就著鹹菜白開水,顧遙吃得小肚子溜溜圓。
住在顧家的人,沒有白住的,張泉也不例外。眾人見他年紀小,便分了劈柴的小活兒與他。活雖小,他身板擺這,一天的柴火至少要一下午才能劈好。飯畢,還不見來人接顧遙,張泉便道:「五姑娘,俺送你回去吧?」
顧遙耍賴:「我困了,想睡覺。」
張泉急得撓頭,無奈之下,給顧遙鋪褥子拿花被,不忘囑咐道:「五姑娘小心一些,別把被子踢下去。那是俺才縫出來的新被子,一個補丁都沒,留著過年蓋的。」
顧遙漫不經心地應了,鑽進粗糲的花被。
不知是炕太熱,還是上午玩累了,原本裝困的顧遙,沉沉睡去。見她睡好,張泉這才鎖了房門去廚房做活。張泉是個專心的好孩子,舉起斧頭后,便把顧遙忘之腦後。
直到顧老爺子家來,府里翻天時,他才記起五姑娘被他鎖屋裡呢,忙回去喊人。聽得祖父歸家,顧遙這才打著哈欠,跟他回去。
顧老爺子一聽丟了狐狸毛斗篷,頓時顧不上別的,連忙親自帶頭去找。斗篷很快就找到,手握斗篷的劉三,卻嚷著:「不是俺偷的,是大姑娘叫俺拿的,是她要害五姑娘。」
老爺子眼神一厲。
「我沒要害她!」顧謹嘴快,立即開口分辨,還拉著大老爺訴委屈,「妹妹來了,爺爺只喜歡她一個,還把那個狐狸毛的斗篷給了她。我只是氣不過,就想捉弄她一下,出出氣。」
大老爺來了勁:「俺就說爹你偏心,爹還不承認。爹,還是替俺謀個位置吧。」
老爺子氣得吹鬍子瞪眼。
家醜不可外揚,這倆貨承認得這麼乾淨利索,腦子進水了吧!
顧遙面露懊惱。
她順勢整了這一出,貌似順了別人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