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試探
駱奇頷首應了聲是,他年少時便跟隨極王,明白他的顧慮,沒有多說,請示之後便退下了。
阿阮歸族,落魄還是尊貴全憑極王一句話,只是片刻功夫,因內亂而流落人界的聖女歸族,一時間山呼陣陣恭迎聖女,對此,阿阮只是勾唇自嘲一笑。
再尊貴的身份,也不過是一個工具而已,若不是因為她有用,極王怎麼會找她這麼多年,早就一刀殺了省事。修羅一族地處仙島,無季節變換,也無不同天氣,日日都是繁花錦簇,島上瀰漫著芳香,沁人心脾。修羅一族向來奢靡,喜歡享受,仙島上時不時就能聽到絲竹悅耳之音,很是怡然。
阿阮不習慣有人服侍,揮退了屋子裡的侍女,泡進了浴桶。
原本被養的白嫩的肌膚再一次布滿了傷痕,這一次,沒有師父用藥,恐怕會留下疤痕吧……阿阮捧了一捧水,濺起的水花打斷了思路,她回過神來,強迫自己不再想著帝江,心中擔憂塑夜此刻是幫不上忙的,還是要儘快去看看駱叔叔才是。水溫舒適,微微發綠的水不知混了什麼藥材,混著各類花瓣兒,簡直讓人沉醉,然而阿阮並沒有這樣的心情,迅速將自己清理乾淨就踏出了浴桶。
侍女退出去時放了乾淨的衣服在房間里,阿阮拿著自己以前的衣裳,她的衣服大多數師父給她準備的,塑夜哥哥給的自然多,可師父卻不喜歡她穿,總說她更襯紅色。其實只是他自己喜歡穿紅衣罷了……
衣裳破了幾處,又沾了血污,不好再穿,恐駱叔叔看到擔心,阿阮手中頓了頓,將這衣裳放下,轉而拿起了修羅族的衣服穿上。
修羅族人大多喜歡穿黑色,但並不似魔界人那般沉悶,反而是極其用心,與其他顏色產生各種搭配不說,金絲銀線縫製,寶石瑪瑙點綴,極為奢侈。
阿阮這件便就很特別,黑色外袍飄逸卻不透明,滾邊兒鑲著一圈兒深紅色的寶石,無光看著像是黑色,陽光下卻閃著紅亮的光,內裳是紅色的,衣襟上綉著金絲蓮花,半掩在外袍下,下擺微微拖地,處處顯出一種低調的華麗。侍女敲門得了許可才進屋,細細將她頭髮梳了起來。
簡單的髮式,沒有過多的點綴,斜插了一隻流蘇濃密的金蝶簪,每條金片流蘇下都綴著和外袍上一樣的深紅色寶石,正好與衣著搭配。
阿阮鮮少梳髮髻,畢竟身邊都是男人,從未有過侍女,她也不怎麼講究,頂多就是用誅邪綾一紮,此時瞧著水晶鏡里的自己覺得還挺稀罕,忍不住左右擺頭多看了兩眼。
侍女見她單純嬌憨的模樣,忍不住笑道:「聖女原本就生的美,這樣裝扮起來更是我族第一美人了。」
阿阮淡淡一笑,心想那是你沒見過我師父。雖男女不可同論,但她一直都覺得,論容貌美,師父才是這天下第一。
侍女將她衣服撫平,又道:「這衣服是極王親自命人趕製的,只有我族聖女才能穿,用的是最好的黑雲絲,最好的血靈石,金線金簪都是實心,沒有一份偷工減料。可見,極王對聖女是極為用心的,您是極王唯一的親人了,到底是不同的。」
阿阮跟著帝江塑夜他們長大,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早就脫離了這種物質追求,橫眉冷笑道:「親人?你莫不是不知道,極王是殺了親兄嫂才坐上的王座?」
「這……」侍女自知說錯了話,低頭道:「青蓮有錯,還請聖女責罰。」她在族中長大,自然知道族中的事,只是方才想著為極王說話,一時忘了,極王和聖女之所以成為了彼此唯一的親人,那也是因為極王殺了聖女的父母……這事在族中不是秘密,也不是什麼族人難以接受的事,但是說給當事人之一來聽,那就不合適了。
阿阮冷冷地看她一眼,「廢話就不用多說了。不用想著替極王討好我,沒有這個必要。帶我去見駱叔叔。」
青蓮愣了一下,便道:「請聖女隨我前來。」她原本就是極王培養的親信之一,並非一般侍女,被安排在聖女身邊也是為了監視她,防止她出什麼異常狀況。只不過她還沒有表明身份,倒是叫對方看穿了,直接便開口讓自己去帶她看人。
聖女冷淡,青蓮也怕多說多錯,索性閉了嘴,帶著她到達一處山洞。山洞越往裡走便就越是寒冷刺骨,阿阮一顆心也越來越沉。淪為囚徒,本就沒什麼好待遇,只是她一想到護著她的人遭受如此待遇,心裡就難受地無法呼吸。
山洞盡頭沒什麼光亮,只有一個拳頭大的洞,露出一縷天光,時不時有滴水的聲音。
一個黑影被困在水系術法幻化的牢籠之中,阿阮根本看不出那是誰,卻還是纏著聲音叫了一聲,「……駱叔叔?」
過了一會兒,那黑影才僵硬地動了動,像是一個老舊到無法轉動的機械般,操著有些刺耳的聲音回應著:「阿……阮?」
過了這麼多年,駱商的聲音她早就不記得了,可她還是激動地眼淚直流,立刻便以火系法術融了那牢籠。
青蓮本欲阻止,話到嘴邊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站到了陰影處,不遠不近地安靜待著,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聖女,即便沒有那水牢,這人身上還纏著寒冰鏈,掙不開,也離不開。
駱商太久沒有說話,嗓音連自己都覺得陌生了,他不斷地清嗓子,試圖讓自己熟悉說話的感覺。開口便是急切,「阿阮,你怎麼會在這裡?」
水牢消融,阿阮走進了,這才看見駱商手腕腳腕都有一條極細的鏈子,散發著股股寒氣,如冰如晶,她扯著鏈子,手中紅光閃現,腳下又是火系的法陣展開。
駱商趕緊一手壓住她的心,將她蓄力而發的法陣一下子捏散了,「別白費力氣了,這是寒冰鏈,火系法術也沒有用。你先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這裡。」初見時第一句的問候帶來的驚訝已經淡去,駱商恢復了往常的安靜沉穩。
阿阮抹了一把眼淚,「你才是要告訴我,你和木叔叔不是逃走了么,怎麼你會被困在這裡?木叔叔呢?」
駱商再是沉穩,也是心中激蕩,他遇難離開時,阿阮還是個孩子,再見她,卻已經長大成人,他心中愧疚,未能完成主上託付,也不知道阿阮這些年過的如何。事情已經至此,正如她所看到的,他被極王困在這裡多年,早不知木萬年的蹤跡,沒什麼好解釋的,倒是她……恐怕是遭遇了不少事情。
駱商想要說什麼,卻抬眼看見了青蓮,忽然閉了口。
青蓮知道他們顧忌自己,只好接了駱商之前的一個問題,道了句:「聖女今日被極王尋回,已然歸族了。」
這道貌岸然的話阿阮聽了不舒服,「我這個聖女不知道說話好不好使……你能出去等我么?」她沒好氣地指指頭頂上那個拳頭大的洞,「難不成我還能帶著人從這個洞里飛出去?我又不會七十二變。」
青蓮聞言一囧,知道他們是出不去的,且不說會不會七十二變,山洞外有結界,整個族外也有結界,仙島更是有一層結界,想要層層衝破暢通無阻又不驚動任何人是不可能的。她垂首恭敬道:「聖女身份尊貴,說話自然是好使的。青蓮這就去洞外聽命。」
駱商見青蓮消失不見,這才開口道:「極王是不是以我為要挾,強迫你歸族?」
阿阮在他面前避重就輕,「不止是你,還有北武神全族。」
「北武神全族?這些年你在北武神族裡?」駱商納罕,極王手下的那些人素來沒有章法地胡來,要去滅人家全族也是做得出來。
阿阮搖搖頭,將自己和駱商他們失散之後的事大概講了一下,只說是做了帝江的徒弟,受了塑夜的照顧,到頭來連累了北武神一族,雖然記憶沒有恢復,但是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駱商長吁一口氣,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感嘆,「你竟然做了少帝的徒弟……」
阿阮心裡糾結成一團,不僅是徒弟,還是個大逆不道喜歡上師父還被師父趕出門的徒弟,但這個她就沒有說了。
駱商道:「阿阮,你找機會離開吧,不用管我,極王關了我這麼多年是因為我還有用,他不會對我怎麼樣。你回到你師父身邊,他能保住你。至於木萬年,若是可以,你就找找他這個廢物,找到他看著他,別讓他來犯險。」
阿阮拒絕:「不,我走不了了。」即便能走,也沒辦法回到師父身邊了吧。
「我會去找木叔叔的,我身上有極王想要的東西,他不會傷我的。駱叔叔,你看我這一身穿戴,都是他給的,以後我會是修羅族尊貴的聖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想做的事,他管不了我。」阿阮篤定了極王只要達到自己的目的,只要她不會影響到他,他就不會動她分毫。
駱商舔了舔乾澀的嘴唇,「阿阮……你都知道了些什麼?」
阿阮垂了眼睫:「封印。」
駱商心覺沉重,她知道了封印,那定然也知道這封印帶走的代價是什麼,瞧著她垂下頭的樣子便知道她這是傷心了,他抬起拴著鏈子的手,像對小時候的阿阮那般,拍了拍她的頭。忽覺剛才的話哪裡不對,有些緊張地問道:「阿阮,極王他不可能只是用我來控制你,他為人多疑,必然是用了別的法子對不對?」
阿阮心道瞞不過他,說了也無妨,便道:「他給我吃了一種叫傀儡丹的東西,說是要每月兩次找他拿解藥,若是不吃解藥就……」
不用她說完駱商也都知道,他目露沉痛,緊緊抓著腕上的寒冰鏈,「阿阮,是駱叔叔無能,愧對了王上和王后的囑託……我……」現在說這些也都沒什麼用處,他確實無能,連寒冰鏈也斬不斷,出不去,駱商很快鎮定下來,抹了把臉道:「阿阮,極王是想破除你身上的封印,且一定會以你身上的傀儡丹為要挾逼迫你配合血祭。你且記住每月乖乖去拿了解藥對付著,他想破除這封印沒那麼容易,咱們有的是時間來周旋。」
雖是這麼說,駱商也只是在安慰阿阮,雖然破除封印不容易,但身上有著傀儡丹總歸是受制於人。
阿阮乖順地點頭,認真道:「駱叔叔,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駱商知道這寒冰鏈不是輕易能夠破壞的東西,卻也沒有和阿阮說,只道:「好。你先回去,沒事也不要急著總是來看我,我在這裡已經習慣了,不用擔心我吃苦頭。極王此人心機深沉,你不要一開始便太過不將他放在眼裡,試探著些,摸清了他的底線,有傀儡丹在你身上,他應該不會對你約束過多。」
「還有,你見過駱奇了吧,他是我的雙生兄弟,雖然我們長得一樣,但我們志不同道不合,早就斷了兄弟之情。若有一日你有機會殺他,也不必留情。」
「嗯,阿阮知道了。那……駱叔叔,我先回去了。」阿阮不舍的離開,一步三回頭,次次見駱商沖他擺手,叫她走。
阿阮想著駱商說的試探,臉色不郁地出了山洞,青蓮笑臉迎來,並不多話。
修羅族夜夜笙歌,沒什麼辟穀一說,興緻到了高處,筵席可月余不停。修羅一族雖不知何時才會出一個聖女,聖女殿倒是從未荒廢過,此時便是阿阮住了進去,到了晚膳時間,寬敞的廳堂里亮如白晝,有人抬了膳食安頓,各大家族前來布置了筵席,想要與阿阮這個難得一見的聖女套近乎,阿阮看了一眼,一句話也沒有說便回了房間,留下所有人面面相覷。
第二日,第三日……不論何時有人排了膳食筵席,皆是如此。只是各家的長輩漸漸不來了,只派了些小輩來,瞧著也是有些要不得好便要開始怠慢的意思,小輩們沒有長輩的沉穩,心裡想什麼便就說什麼,議論紛紛,越發看不上這個半路歸族的聖女,覺得阿阮定然不會為修羅族效力。
阿阮看他們也很可笑,他們是她的族人,往日內亂時,賊人殺她父王,逼死了母親,這些人也都是族人,那時怎麼就不見人,此時她回來了就不要臉的貼上來想喚起同族之情。她佔了個可要可不要的聖女位,真當她稀罕不成?
直到第七日,阿阮沒再離開,而是忽然一手提了桌角,掀翻了一整張長桌,揍了最先叫囂起來的幾個長老家的小輩,將整個廳堂糟蹋的亂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