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帶走了屬於泉的東西
韓立本身其實不是個八卦的人,對於別人家的家事,他談不上多好奇。
只是梁珺這女人太能賴賬,從她嘴巴里撬出點兒信息來不容易,他那很八卦的幾句話權當是激將法來試探,結果證明是無效的。
她直接撂攤子跑人了。
接下來大半天,韓立只能自己割麥,後頭熟練了些,分神就想梁珺——
這臭脾氣的小無賴,把合作掛嘴邊,卻又沒一點誠意,大家來割麥也是為了口糧,她也不想想,不幹活哪兒來的吃的。
他想,乾脆晚上別給她食物好了,多少是要給她一些教訓的,免得那丫頭總存著利用他的心思,從他這裡套取信息,來為自己服務。
旋即他又想到她那個妹妹。
兩年前他調查過梁逸生,對梁逸生這兩個女兒都有些印象,只是忘了名字,嚴格來說小女兒給他的印象要稍微深刻一點,原因很簡單,柳玉言在醫院裡的病歷上診斷很明白是不孕,但柳玉言就在這種情況下懷了小女兒並生了下來。
這內里原因他並未深思,醫院的生產記錄做個手腳倒也不是什麼難事,退一步說是什麼醫學奇迹也未嘗得知,他沒花心思在這上面,也沒多花心思在梁家,原因就是,柳玉言死了,梁家這條線索在他看起來就是斷的。
梁逸生儼然是個失敗的例子,沒能救回柳玉言,他要走的不是這樣的路。
但這會兒,他恍然察覺這裡面有什麼異常……
他手中動作越來越慢,最後停下,直起身,風吹拂麥浪涌動,他抬眼掃視四周,最後鎖定了李林和劉佳樂的位置,然後將手裡麥子扔推車裡,去了劉佳樂旁邊。
劉佳樂滿頭是汗,正撐著手一臉嬌氣地給李林看她掌心被麥稈劃破的傷口,「都出血了……」
李林說:「沒事,我給你吹吹啊……」
韓立走跟前,打斷倆人肉麻,「劉佳樂,你看過梁珺她妹妹的照片對不對?」
劉佳樂微愣,旋即點點頭。
「我記得當時你說她妹妹很小。」
劉佳樂說:「特別小,她自己也說了,她妹妹才十二歲。」
韓立氣息沉冷,劉佳樂不由得有些發憷,覺得莫名其妙,「怎麼忽然問這個?」
韓立問:「所以你們看到的照片,是個十幾歲的小孩子。」
李林和劉佳樂不明所以地點頭。
「她有沒有和你們說過她妹妹什麼時候失蹤的。」
這下兩個人都搖頭。
韓立轉身扔了鐮刀就往田邊走,他的包放在田埂,他在裡面翻到自己的平板,打開來,只餘下最後一點電,他儘快地找到了有關於柳玉言的那部分資料。
緊接著目光在一個日期那裡停頓——
是柳玉言生孩子的那一天,距今……
已經過去二十年。
那個孩子名叫梁葉,如今已經二十歲了。
……
梁珺心裡不舒服,獨自去了一趟水牢,然後對著自己根本推不開的大石頭髮愣一陣子。
這塊石頭給她增加了很大的阻力,她力氣比普通女孩兒大,但也沒到自己徒手就能推開這石頭的程度。
這是他們來到南賈村的第五天,再過幾天,儀式又要舉行了,儀式當天所有村民的注意力都在趙鶯鶯身上,想搶人也是不可能的。
她發愁一陣,焦躁地揉著頭髮,開始想一些迂迴的法子,例如和村民經營一下感情然後看有沒有可趁之機之類的……
那樣要花費很長時間,梁葉失蹤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她心裡也會著急,萬一在南賈村這個方向是錯的,那她必須儘快脫身。
梁珺很是絕望地思考了一陣,無果,到中午滿心疲憊回到趙成家,看到農忙歸來的幾個人已經開始吃飯。
幾個人在院子里擺了一張小桌子,圍著幾個小馬扎,李林和劉佳樂似乎已經習慣了這裡的一切,一邊拿著窩窩頭吞咽一邊和趙成聊天。
韓立也坐在一張小馬紮上吃飯,一言不發,臉上沒什麼表情,吃的很快。
劉佳樂見梁珺,招呼她吃飯,她方才想起一件事。
她都沒幹活,哪裡來的臉吃飯,她擺擺手,「我沒食慾,你們先吃吧。」
她是確實不餓,只是特別累,她去了暫住的那間屋裡,放下自己東西就躺在炕上,手扯了扯有些發潮的被子——這被子是梁逸生蓋過的……
她閉上眼。
17歲那年梁家被梁逸生手裡一把火付之一炬,她帶著梁葉離開了,後來她其實也不是沒想過去尋找梁逸生。
但很多次這個念頭甫一冒出來,又會被自己打消。
那個雨夜裡的一切給她的陰影太深重,梁逸生肢解了柳玉言,那時候整個家變成了血腥的地獄,梁逸生站在客廳里,臉被閃電的光映照的慘白,而臉上被噴濺上的血那樣鮮紅,這是她多少年以來的噩夢。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她睜開眼,韓立進來關上門。
小土屋沒有窗,哪怕大白天,一關門光線也格外黯淡。
韓立瞥一眼炕上躺著的女人,她已經又閉上眼,神色倦怠無力,小小的身體微微蜷縮著,他背靠牆站著,開了口:「不餓?」
梁珺沒睜眼,大概是還記仇他之前刻意挑撥的事情,話說的有點兒譏諷:「你關心?」
韓立默了默。
和梁珺不能用普通路子問話,她這個人有些奇怪,看起來大大咧咧,和李林劉佳樂很容易就能聊到一塊,但牽扯到有些問題的時候,她不是顧左右而言他就是逃避,變得很難溝通,尤其是有關於梁葉的事情。
他想,和她說話,還得迂迴一點。
他忽然說:「聽說你要找的妹妹,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梁珺一下子睜開眼。
他盯著她的眼睛,「你們姐妹倆,年齡差還挺大。」
她不說話,只是一瞬不瞬看著他,好像想從他眼底發掘出什麼來。
眼前這男人和李林劉佳樂不同,他提到梁葉她就要在心裡斟酌幾番。
她目光尖銳,韓立沒躲避,眸光淡淡的就像是在聊天,「我也有個妹妹。」
梁珺微怔,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主動地說起自己的事情。
「她小我兩歲,我父母過世也很早,一直是我帶著她,」他從衣兜里把煙摸出來,點上,慢慢吸兩口,「三年前她身上開始出現那東西……」
梁珺背脊發冷,身體緊繃。
別人也許聽不懂,但她是知道的。
「其實剛開始我不知道,她是痛的受不了的時候,才來找我,她的皮膚下,有東西在動……」
韓立回想著,呼吸有些發沉,他又慢慢抽幾口煙,然後問梁珺,「柳玉言,最後變成什麼樣子了。」
梁珺咬唇,腦子裡亂成一團,許久,慢慢開口。
「她最後過的很痛苦,」她嗓音有些啞,「身體到處都痛,夜晚睡不了,她幾年都沒能睡覺,一般人那樣早該死了,但是,她也死不了……」
「她自殺過,割脈,服藥,甚至撞過車,都沒有用,她的身體自我修復的速度非常快,哪怕是斷了的手臂自己都能接回去,她那時候嗜血,聞見血腥味就興奮,不吃飯,只喜歡吃生肉,甚至會咬人……」
梁珺的手有些不受控地發抖。
「後來,那些東西長到骨頭裡面去了,她的骨頭也變了形……她開始在地上爬,疼的站不起來,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
有時候柳玉言的身體會扭曲成一些普通人完全做不到的姿勢,頭可以轉一百八十度,手臂也能扭轉到奇怪的角度,很多時候在地板上蠕動的身體里發出一些奇怪的粗嘎的聲音。
梁珺深深吸口氣,努力穩定自己情緒,「別人只知道梁逸生殺了她,但梁逸生其實是為了她,在那之前梁逸生想過很多方法,他很愛柳玉言,但是最後除了殺她他也不知道還能為她做什麼,她那時候活的太痛苦了。」
韓立微微眯著眼。
他調查過梁家的事情,知道大概,也早就猜測到梁逸生殺柳玉言的緣由,梁珺的說法印證了他的想法。
青白的煙霧籠罩著男人的臉,梁珺看他幾秒,慢慢從炕上坐起來,「你還有煙嗎?」
韓立直起身,取煙盒讓給她一支。
她接過去,剛放嘴裡,眼底男人的右手將打火機已經放她眼底。
看著那隻手打火的時候,她不由得出神。
思緒短暫地被從回憶里拯救,男人的手指修長,膚色是健康的古銅色,她在他指腹看到繭子,他不是什麼細緻講究的人,以前又是做傭兵的……
她有些恍惚,在他後退的時候又無意識瞥了一眼他戴著手套的左手。
她深深吸了口煙,呼出煙氣,肺腑中的鬱氣依舊難散,她問:「你的左手……和你妹妹的事情有關係?」
韓立點頭算是作答。
她心裡有些難受,有一瞬想要安慰他一下,但又實在是想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
柳玉言的結果她看的清清楚楚,她沒法告訴他一切都會好,她問:「那你妹妹現在在哪裡?」
「被人帶走了,我也在找,不過找到她之前,更重要的是得找到治療她的辦法。」
韓立手垂下去,彈彈煙灰。
地是土面,煙灰自然也就很不講究直接彈在地上,他垂眸睇了一眼,「一切的根源在南賈村,梁逸生看了泉之後從南賈村逃出去,帶走了屬於這裡的東西,你知道么。」
梁珺身子在炕上縮了一團,「什麼?」
「我也是聽說,」他又靠住了牆壁,「他從這裡帶走了種子……三顆不明植物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