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十五章
大老爺下手不輕,王氏的臉上留下了個巴掌印,丫鬟小心翼翼地給她上藥,王氏開始盤算接下來的事。為了夜長夢多,應該儘快把琇姐兒嫁到哥哥家去,理由很好找,就說是怕她有了孩子,如果一個月內嫁過去的話,還能遮掩過去,到時候生下來就說是早產了些時日。
至於琇姐兒的嫁妝……王氏犯了難,若是琇姐兒嫁給別家,她當然是竭盡所能地把嫁妝置辦的少些,可是,她嫁的卻是自家侄子,想起當初大哥對她的各種好,王氏又想讓琇姐兒多帶些嫁妝過去,這樣她可以名正言順地補貼娘家哥哥。
想法是好的,可惜,徐府的家底是有限的,眼看著徐璟也到了娶妻的年齡,徐瑛也不遠了,這兩個是嫡子女,聘禮嫁妝可不能讓人笑話,到哪裡弄一大筆銀子來呢?王氏摸著臉頰,看向了二房的方向……
徐琇哭得昏天黑地,肝腸寸斷,她本來是要嫁給侍郎家的嫡子啊,結果卻落到了王繼業的手裡,不用誰來勸她,她自己也知道,她只有嫁給王繼業這一條路了。
她躲在自己的房裡哭了兩天,慢慢平靜下來,事已至此,她什麼也改變不了,只能讓自己將來儘可能的好過些。她不是徐瑛那種驕傲的嫡女,她從小到大都認得清現實,努力巴結著嫡母,也不過是希望自己的婚事能像樣些,王繼業是比不上黃有榮,但好在模樣周正,她嫁過去也是正妻。想起她當初在徐幼珈面前說了不少王繼業的好話,徐琇自嘲地一笑,沒想到,兜兜轉轉,最後嫁給王繼業的是她自己。
王家很快就請了媒人上門提親,大老爺想起王氏一家子就來氣,徐琇已經沒了價值,他懶得再理會此事,乾脆當了甩手掌柜,王氏當然不會拿喬,以最快的速度將此事定了下來。婚期就定在一個月後,臘月初十。
黃侍郎家聽說此事大為震驚,悄悄地打聽了一番,聽說是徐琇和表哥在外院幽會,被人撞破,黃侍郎的夫人嘆道:「庶女就是上不得檯面,幸虧徐府那邊拖延了這一個多月,親事沒有定下來,不然,她要是進了咱們家的門,還不定將來做出什麼有辱門風的事呢。說起來,徐二姑娘倒真的是有個大家閨秀的樣子。」
黃有榮傷心了半日,念了幾句「我欲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想著那麼楚楚可人的姑娘,眼睛竟然是個瞎的,自己這個翩翩公子不喜歡,非要和那個什麼表哥搞到一起。他暗暗思忖難道那個表哥有什麼過人之處,思來想去,黃有榮起了好勝之心,派人打聽了王家的住處,悄悄地過去看了看,見到了弔兒郎當的王繼業,心中頓時釋然了,不是自己不如人,實在是那女子眼太瞎。
大太太和大老爺冷戰了幾日,大老爺一直歇在外院的書房,直到徐琇的婚事定了下來,兩人誰也不肯低頭服軟。大太太抱著賬冊去了壽安院,在老太太面前一通哭窮,府里自然能給徐琇辦嫁妝,關鍵是徐琇嫁出去之後,還有徐璟和徐瑛,現在府里的家底肯定辦不下來體面的一份聘禮和兩份嫁妝。
老太太皺眉沉吟片刻,她雖然不管中饋,對府里的情況還是心知肚明的,「你先回去,今晚再商量此事。」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彼此都明白了今晚該怎麼做。
用過晚膳,徐幼珈和母親一起到壽安堂請安。除了大老爺和徐璟,其他人都到了,徐璋坐在王氏一旁,偷偷瞪了徐幼珈一眼,徐瑛頭上的白布早就去掉了,她的劉海不是很濃密,隱約能看到裡面額頭上有一道紅色的疤,她面色平靜,並不在意大家探尋的目光。徐琇乖巧地坐在徐瑛身旁,似乎完全沒有經歷過嫡母的陷害,而是心甘情願地嫁給王繼業。
坐了一會兒,老太太說道:「好了,老二家的,我有事和你商量,其他人都先回去吧。」
徐璋、徐瑛、徐琇都站起身來往外走,徐幼珈心頭一跳,擔憂地握住了母親的手,坐著不肯動身。
老太太眉頭一皺,面色不悅,「珈姐兒,你也去吧,我要說的話不適合你們小孩子聽。」
顧氏拍了拍徐幼珈的手,朝門外一抬下巴,「去吧,沒事的。」
徐幼珈無奈,只好出了屋,到了院子里,卻不肯再往外走,雖然知道母親不會有事,老太太和大太太將母親留下來,多半是為了銀子,但是,上次母親說過,再也不會出一個銅板給大房,她擔心老太太不能如願,會惱羞成怒,想什麼惡毒的法子磋磨母親。
此時已經是十一月底,夜晚已經很冷了,徐幼珈裹緊了身上櫻草色綉著梅花的斗篷,將兜帽也遮上,臉躲在雪白的風毛後面,不安地在院中踱步,廊下站著壽安堂的小丫鬟,她不能湊到門口去偷聽,只好等母親出來再問個究竟。
顧氏端坐在椅子上,她能猜到老太太把她留下來的意圖,只等著老太太開口。
「老二家的,」老太太放下手中的茶杯,「琇姐兒眼看就要出嫁了,嫁妝卻還沒有準備齊整,她和珈姐兒自幼就一起長大,姐妹情誼頗深,若是珈姐兒出嫁時嫁妝豐厚,十里紅妝,琇姐兒卻可可憐憐的,不但惹人非議,珈姐兒的心裡也必然不好受,同是一個府里的兄弟姐妹,總不好厚此薄彼,這樣吧,咱們公中給三個姑娘出一樣的嫁妝,還有璟哥兒和璋哥兒的聘禮也一樣,你那邊,給珈姐兒出多少,就給琇姐兒和瑛姐兒、璟哥兒和璋哥兒也同樣準備多少。」
顧氏想到了老太太是要銀子,卻沒想到她獅子大開口,按照她的說法,自己的嫁妝要均勻地分成五份,寶貝女兒只能得到其中的一份,大房卻能得到四份,顧氏差點被老太太的厚顏無恥氣笑了,別說是四份,一個銅板她也不會出!
「老太太,咱們府里的這三個姑娘和兩個少爺,那都是徐府的子孫,徐府給他們操辦婚嫁之事乃是人之常情。至於我的嫁妝,只能留給珈姐兒,自古以來,女子的嫁妝都是留給她的親生子女,從未聽說過哪個女人從娘家帶來的嫁妝分給婆家所有人的。」
老太太面色陰鷙,接下來府里要連著辦幾場喜事,開銷甚大,每次從顧氏手裡摳二百兩銀子出來,也填不了這麼大的窟窿,必須一舉解決。「你嫁進徐家,就是徐家的人了,嫁妝雖然是你從娘家帶來的,也是進了徐府了。這幾個孩子又都是一起長大的,還分什麼彼此,珈姐兒有多少,別的兄弟姐妹也得有多少!」
顧氏每次逢年過節總會出些銀子,可是自從上次和徐幼珈談論過大房的算計之後,她已經想明白了,姑息養奸,退讓只會讓大房的胃口越來越大,不僅謀算女兒的婚事,還想讓分走自己財產的八成。「老太太,本朝的律法說的明明白白,女子的嫁妝是她的私產,如何安排只能由她自己說了算,我的嫁妝只能給我的孩子,無論到哪裡,我也不理虧。」
老太太見她油鹽不進,全不似平時好說話,捂著胸口,朝大太太使了個眼色。
王氏道:「弟妹,不是我說你,咱們都是一家人了,幾個孩子都是徐府的子孫,你非要分個裡外親疏,還拿本朝律法說事,怎麼,難道你還想把老太太告到官府去不成?你看看你把老太太氣得,臉都白了,律法還教了你忤逆長輩嗎?你如此不孝,傳出去,別人也只會說你的不是。」
為了搶她的銀子,還要用忤逆長輩的帽子來壓她。顧氏心中冷笑,表面還是恭謹,「事謂阿意曲從,陷親不義,乃是不孝。老太太想把我的嫁妝分給眾人,這是不合情理的,我若是一味順從,見母親有過錯而不勸說,豈不是陷老太太於不義之中,這才是大大的不孝。」
王氏讀書不多,被顧氏幾句話堵得啞口無言,老太太沒想到平時乖順聽話的顧氏如此口齒伶俐,一個回合就讓王氏敗下陣來,只好又親自上場,「老二家的,你的嫁妝是從蘇州帶來的,鋪子卻開在京都,這些年,若是沒有府里的照拂,能順順利利地開到今天嗎,就算本錢是你的,經營這十幾年還能紅火卻是闔府的功勞。好了,我也累了,你回去好好想想我說的話,若是你固執己見,你不妨等著看看,看沒了徐府的名頭,你的鋪子能不能開下去。」
她這最後一句話顯然是威脅了,顧氏卻不為所動,哪怕這些鋪子開不下去了,都盤出去換成銀子,也不可能白白送給別人。
顧氏出了堂屋,冬夜的涼風吹過,帶著透骨的寒意,徐幼珈正在院中不安地站著,她雖努力站得筆直,被涼風一吹,還是忍不住顫抖了一下,縮了縮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