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你若來找我,我就娶你
?炎烽坐在殿前的石階上,神情落寞:「朕寧願當初被賊人抓走的人是朕,而不是你。如此,凝兒當初救的人就會是朕,她心心念念的小哥哥也只會是朕。凝兒一直拒絕朕,只是因為當初,你比朕早一些遇到了她。她不但親手救了一隻狼,還親自將自已送進了狼嘴。你幾乎毀了她,你知道她從前多麼的活躍開朗?現在的她,連朕都不敢相認。」
叱雲躍軒神態黯然:「末將和她相處這麼久,竟沒有發現她身上的梧桐葉。末將哪怕認真地看上她一眼,也一定能認出她來。請皇上批准末將去護送鳳儀公主回商夏,末將欠他一個道歉。」
炎烽站怒氣沖沖地站起身:「你還嫌傷害她不夠嗎?她不屑於聽你道歉,朕不許你再去騷擾她。」
叱雲躍軒站起身就往宮外走,他並不理會炎烽的警告:「請恕末將不能從命!」
炎烽沖著他的背影怒吼:「這是朕的底線,你再執迷不悟,別怪朕不記舊情。」
叱雲躍軒折返回宮,去了茗卉宮,他要向叱雲娉辭行。叱雲躍軒一臉的痛悔:「我這次要抗旨去送慕容芷凝,皇上如果怪罪,我可能就回不來了,姐姐自已保重吧!」叱雲娉低聲吼道:「你瘋了嗎?你們倆都被那個慕容芷凝迷昏了。本宮不准你這麼任性。」
叱雲躍軒起身就往外走:「我就是來跟姐姐辭行的,並不是和你商量。如果皇上降罪,請姐姐替我照顧好王父。」叱雲娉追在他身後大聲喊道:「叱雲躍軒,你給本宮滾回來,不許去!」
采芹剛端來茶水,就看到叱雲躍軒急匆匆地往外走,她裝做替主人送客,跟在叱雲躍軒身後絮叨著,想引起叱雲躍軒的注意:「慕容芷凝那個賤婢又惹叱雲將軍生氣了?那賤婢在庄府時就很輕賤,下人們都知道莊家傻兒子跟他老子,共用一個妾室。跟了將軍,那是她天大的福份,沒想到她不知滿足,還想攀上皇上,真是不知羞恥。」
叱雲躍軒停住腳步,目光緊盯著采芹:「你再說一遍。」
采芹被叱雲躍軒的的氣勢震懾,害怕地嚅囁道:「奴婢怕將軍受她蒙蔽,她在庄府時行為就十分不端。她早就被庄誠父子玩殘了,哪裡配得起將軍這樣的人品?將軍若是不信,可以去問庄府的其他人。」要是在以往,就算有人惡意污陷慕容芷凝,叱雲躍軒也會一笑置之,他恨不得別人將她罵得更賤。然而今天,采芹挑錯了日子。
叱雲躍軒的憤怒如山洪傾瀉,她抓住采芹胸前的衣襟,咬牙切齒的像要把她生吞了:「無恥長舌婦,你竟敢詆毀本將軍的愛妻?老子睡她時,她落了紅的,知道什麼是落紅嗎?是你這種賤婢早就沒有了的。」
叱雲娉還在氣頭上,聽到怒吼聲,追到宮門前道:「叱雲躍軒你越發放肆了,這是宮裡,不是你的將軍府。你非得把一家人害死,才滿意嗎?」叱雲躍軒將瑟瑟發抖的采芹推倒在地:「懇請娘娘替我割了這長舌婦的舌頭。」他說完失魂落魄地往宮外走去。
慕容芷凝坐在回商夏的馬車上,採桑和羅思瑤陪在她左右。慕容芷凝一路上都在掉著眼淚,採桑以為她是捨不得離開上京。
慕容芷凝的思緒回到了幼年,她隱約記得那年她不到五歲。小玲兒跟著乳娘逃亡時,落到了人販子手裡,被賣給了山村裡的一個老農為妻。山村裡土匪山賊為患,不久乳娘和小玲兒就被山賊抓進山裡。乳娘白天給山賊們做飯、洗衣服,晚上被山賊們輪流欺辱,日子過得很凄涼。乳娘總是將鍋底的黑煙抹在小玲兒臉上,小玲兒十分不解,好奇地問乳娘為什麼?乳娘慈愛摸著她的頭:「小玲兒長得這麼乖巧可愛,乳娘怕那些殺千刀的山賊,將小玲兒抓去賣掉。」
這幾天,山賊抓了個小哥哥關在柴房裡。小玲兒聽矮個子山賊說,等收到了贖銀,就要將小哥哥殺了,扔到後山去喂狼。
小玲兒見過山賊殺人,他們殺起人來,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山賊們不久前也綁過一個財主的兒子,在收到贖銀后,仍是將那孩子殺了。那孩子凄慘的求饒聲,一直是小玲兒的惡夢。善良的小玲兒不願意看到小哥哥再被山賊殺害,她決定放小哥哥走。
小哥哥逃走時,將身上的梧桐葉掛在她脖子上。小玲兒只隱約記得小哥哥的名字叫「吃魚」。小哥哥跑出去很遠回頭沖她喊了一聲:」小花貓,你若來找我,我就娶你。」小玲兒還太小,她不知道」吃魚」哥哥說的」娶」是什麼意思,但她仍然天真地沖著他點了點頭。她引開了追來的山賊,被山賊拉回去狠狠揍了一頓,乳娘一直護在她身上,被打得遍體鱗傷。
小玲兒摸著小哥哥給她的梧桐葉,盤算著等哪天跟乳娘能逃出去了,一定要將玉還給」吃魚」哥哥。小玲兒怕將小哥哥忘了,她一直在心裡默念著「小花貓愛吃魚」。
慕容芷凝躺在馬車裡,身下墊了厚厚的皮毛褥子。她眼淚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滑,採桑並不知道她心裡的苦,只當她是離愁。
慕容芷凝沉默寡言,只要醒著,就不停地掉淚。哭累了,又沉沉睡去。採桑趁她迷迷離糊糊時問道:「芷凝你這是怎麼了?能回家,不是好事么?你還有什麼事瞞著我?」沒其他人在,她依然任性地直呼慕容芷凝的名字,她知慕容芷凝把她當姐姐,並不會跟她計較禮節。
慕容芷凝眼淚如珍珠般滾落:「我找到小哥哥了。」採桑欣喜道:「我就知道是皇上,那你不是應該高興嗎?」慕容芷凝捂著胸口,泣不成聲:「不是……皇上。」採桑疑惑了,慕容芷凝身邊能接觸到的,就兩個男人。她恍然大悟,緊咬著銀牙:「竟是那禽獸,老天爺這是想把你怎樣?」
採桑將慕容芷凝的頭扶靠在她肩上,撫著她的後背無聲地安慰著。羅思瑤一臉焦急:「那叱雲將軍跟公主還會在一起嗎?」採桑恨恨地剜了她一眼:「就算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們芷凝也不絕不會跟那個禽獸在一起。」
採桑一直十分了解慕容芷凝的心思,小哥哥是慕容芷凝苦難童年裡的一縷陽光,帶給她希望,讓她堅強地面對生活帶給她的種種磨難。找到小哥哥,是她再苦、再絕望都沒有放棄過的目標。然而,現實卻如此殘酷,摧毀這一切的,竟然是她心目中那個,神一樣存在的小哥哥。
三天後,負責護送慕容芷凝回商夏的呼延將軍,在她馬車外面恭敬地拱手道:「啟稟公主,華炎的叱雲大將軍求見,他帶著一隊人馬跟在隊伍後面有兩天了。」
採桑掀起馬車的窗帘:「他還有臉來求見我們公主?去跟他說,公主不會見他的,叫他死了那條心。」羅思瑤扯著採桑的衣襟:「你別替公主拿主意,她還沒回話呢。」採桑看著昏睡不醒的慕容芷凝,甩開羅思瑤的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對公主做了些什麼?公主被折磨成這樣,你就不心疼嗎?呼延將軍只管按我說的去回了他,有什麼責任我擔著。」呼延將軍只好領命而去。
過了一柱香時間,呼延將軍又在車外說道:「啟稟公主,叱雲大將軍叫末將將這個交給公主。」採桑從車窗里看出去,呼延將軍恭敬地單膝跪在地上,雙手舉過頭頂,托著一片玉石雕成的梧桐葉。採桑怒氣沖沖道:「去還給他,就說我們公主不稀罕這破東西。」呼延將軍表情尷尬:「叱雲將軍說,他不接受退回定情之物。呃……我看還是讓公主親自跟他說吧。」採桑啐了一口:「臉皮真厚,什麼定情之物?我們公主跟他沒有絲毫關係,你且去還了他。對了,以後不要讓這種事打擾公主。」採桑不耐煩地將窗帘拉下。
呼延將軍走後,採桑伸頭出去看了一眼。商夏隊伍後面,確實跟了一隊華炎的兵馬。採桑無奈地搖了搖頭,將頭縮回車裡。羅思瑤看著昏睡不醒的慕容芷凝:「採桑你這樣怕是不妥吧?」採桑推了她一把:「早知你這麼護你那荒唐的主子,就不該讓你跟著來。要不你下車去,還是跟你以前的主子去吧。」羅思瑤面有愧色:「謝謝採桑姐姐成全,將軍對我有大恩。」
呼延將軍立即讓人將羅思瑤送到了叱雲躍軒的隊伍里。
羅思瑤被帶到叱雲躍軒面前,叱雲躍軒急忙問道:「鳳儀公主……她還好嗎?你怎麼不在她身邊侍候著?」羅思瑤恭敬地低著頭:「奴婢是叱雲軍中的奴才,沒有將軍的命令,奴婢不敢擅自離開。公主……公主這幾天……很不好,本來身體就弱,還不停地哭泣,只要醒著就一直哭,真讓人心疼。」
叱雲躍軒手微微握緊,眉頭緊蹙,可以看出,他的情緒似乎有很大的起伏。在羅思瑤心目中,叱雲躍軒在別人面前,從來都是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
叱雲躍軒沉默了很久,他的表情凝重得化不開。
許久,叱雲躍軒才嘆息了一聲:「你回到公主身邊,替本將軍好好照料她,有機會就將公主的情況稟報給本將軍。」
送走羅思瑤,叱雲躍軒騎在馬上陷入了沉思。他手裡緊握著那片梧桐葉,默默想著心事。他恨自已當初沒有好好看清楚慕容芷凝,只要認真地看上她幾眼,他說不定就會發現她身上的梧桐葉,或看到她耳後的那顆小小的硃砂痣。
叱雲躍軒從來不認為自已是個冷血的人,然而現在,他對自已有了重新的認識。他開始痛恨自已的殘暴,無情,這讓他深深地傷害了自已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一個是那個在他最飢餓時為了送上饅頭,在他最恐懼時,帶他逃離魔窟的小花貓。一個是從小跟他一起長大,情同手足的好兄弟。最讓叱雲躍軒感到十分糾結的是:以前,不管他怎麼傷害慕容芷凝,慕容芷凝都從來沒有為他掉過一滴淚。然而今天,他卻得知慕容芷凝一直在哭泣。叱雲躍軒當然知道慕容芷凝是為他哭泣,同時他心裡也很清楚,如果他不是梧桐葉的主人,慕容芷凝連半滴眼淚都不會為他掉。他既充滿了患得患失的驚喜,同時也充滿了深深的罪惡感。身處矛盾中的他,既為慕容芷凝的眼淚感到沾沾自喜,又為自已無恥的小心機感到羞愧。
叱雲躍軒不緊不慢地跟在商夏隊伍後面,幾天下來,他根本沒辦法接近慕容芷凝。這天傍晚,隊伍扎了營帳休息,採桑和羅思瑤將慕容芷凝扶下馬車,帶她在路邊的田野里散心。採桑回想起她們在荷塘坳時的時光,那時的慕容芷凝,自信活潑,渾身散發出少女的活力。而眼前的慕容芷凝,卻毫無生氣,像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