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帝王的悔意
?炎烽簡直難以置信,他的目光不斷地在「繞樑」和慕容芷凝之間遊走。最終,他欣喜的目光,落到慕容芷凝精緻的小臉上:「慕容姑娘真是好見識,要不是你,朕真要埋沒了一張絕世好琴了!」
驚喜之餘,炎烽忍不住坐在了琴前。他捋了下衣袖,親自撫上一曲。慕容芷凝微微笑著,仔細聆聽:「這是《漢宮飛煙》,會彈的人已經不多了!」炎烽用欣賞的目光瞟了她一眼,繼續撥動著琴弦,沉浸在舒緩的樂律中。他第一次覺得,眼前的小丫頭其實並沒那麼令人討厭。他並沒有意識到,其實他早就不討厭慕容芷凝了。
炎烽離開的時候,很捨不得「繞樑」,他的內心很糾結。慕容芷凝揣摩到了他的心思:「請皇上將「繞樑」帶回去吧,這樣的好琴,奴婢能見一次已是三生有幸。用得多了,奴婢怕會折福。皇上再賜奴婢一張普通的琴就好。」炎烽仍然沉浸在驚喜中:「你與「繞樑」極為有緣,若不是你惠眼識珠,它恐怕就像其它普通的琴一樣,埋沒在朕的倉房裡了。你留下它,再替朕好好看看,哪些地方需要修復。」慕容芷凝道:「諾!」
御書房內,炎烽在燈下批著奏摺。然而,他的心思怎麼也集中不到奏摺上,他走神了兩個時辰。
炎烽一會兒想到」繞樑」,一會兒又想到慕容芷凝撫琴時曼妙的身姿。他的神思飄來又飄去,怎麼都著不了地。他甚至憶起了慕容芷凝當初跟她對視時的眼神,她的眸色極美,不似華炎女子那般深不見底的黑。她栗褐色的瞳仁上,浮動著點點金芒,像星空一樣,彷彿能將炎烽的魂魄吸進去。炎烽放下手裡的奏摺,心情很浮躁。他走到院里,想讓冷風吹走他滿腦子的雜念。
遠處的夜空中,有兩盞孔明燈忽明忽暗地飄浮著,其中有一盞,竟向著炎烽的方向飄來。以前也有炎烽叫不上名的妃子,放過寫著相思詩句的孔明燈,想引起炎烽的注意,因此,炎烽並沒有在意,他對這些兒女情長的東西沒有興趣。燈被風吹著,輕悠悠地掉落在離炎烽不遠的地上,炎烽搖頭笑了一下,好奇地叫太監撿過來給他看。燈上並沒有寫什麼相思的詩句,而是畫了一片梧桐葉,旁邊用娟秀的蠅頭小楷寫著幾排字:」小哥哥你在哪裡?我怎麼才能找到你,將碧梧還給你?」炎烽笑著將孔明燈重新扔回地上,他向來對後宮妃嬪和宮女們的小心機不屑一顧。
這晚,炎烽一事無成。直到就寢時,他頭腦里的雜念還是無法摒除。他躺在龍榻上久久沒有睡意,夜深時炎烽才沉沉進入了夢鄉。在夢裡,有個婀娜多姿的背影在撫著琴,少女柔媚的身姿吸引了炎烽,炎烽走近少女,想看清她的臉。少女含羞徐徐轉身,原來是已故的皇後葉霜影。炎烽揉揉眼睛,再細看時,卻又極像皇貴妃叱雲娉。炎烽握住少女的手將她拉近,這才看清,原來是慕容芷凝。慕容芷凝頭戴鳳冠,身著皇后在大典上才穿的霓裳禕衣,對著炎烽嫣然巧笑,一對淺淺的梨渦在唇邊若隱若現。這時,有個男子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從炎烽手裡奪過慕容芷凝,牽著她越走越遠,剩下炎烽獨自在那裡聲嘶力竭地呼喊。
第二天上完朝、處理完政務,炎烽就急著想去看看慕容芷凝。他思量著以什麼樣的借口去見她?當意識到自已一個堂堂的帝王,去見一個小丫頭還需要找借口時,他有點生自已的氣。但生氣歸生氣,他還是抑制不住想見慕容芷凝心思。
炎烽在書架上翻出幾本舊琴譜,這樣他就有了去找慕容芷凝的借口,他滿心歡喜地去了祁祥宮。他慶幸自已沒有小氣地收回「繞樑」,有了「繞樑」,他什麼時候想去找慕容芷凝,都無需借口了,想到此,炎烽的臉上露出了鮮有的笑意。他自認是個無趣的人,不苟言笑、冷血無情。然而昨晚他經過反思,重新認識了自已,他發現慕容芷凝竟然可以左右他的情緒,跟她相處,炎烽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愉快。
慕容芷凝攜採桑和春杏向炎烽行過大禮,將炎烽迎進院里。她親自為炎烽泡了一杯碧螺春,讓炎烽倍感舒心。
慕容芷凝穿著宮女的衣裳,她身上的衣服在她生病的時候,由採桑給她換了,就不知道被扔去哪裡了。炎烽叫人送來了幾套宮女的衣服,暫時給她和採桑穿上。慕容芷凝穿了身蔥綠色小襖,配素白色羅裙,腰間用綠色絹帶緊緊束著,顯得細腰削肩。她頭髮隨意用綠色絲帶綰了個蝴蝶髻,斜簪了一隻木質發杈,這樣簡簡單單的裝束,竟讓炎烽看得挪不開眼。
炎烽怕慕容芷凝拘謹,對她說道:「慕容姑娘你不是宮女,以後在朕面前不必拘禮。」他遞上一摞舊琴譜:「朕這裡有幾張古舊的琴譜,請慕容姑娘幫朕看看,都是些什麼曲子?有沒有整理的價值?」炎烽讓慕容芷凝坐在桌旁,一起看他帶來的琴譜,採桑和春杏退到門邊垂手站立,等著隨時聽候差遣。
慕容芷凝專註地翻看著琴譜,而炎烽灼熱的目光,正專註地看著她。炎烽見她桃腮上垂著一綹髮絲,伸手想為她拂去。慕容芷凝將一雙杏眸輕抬,看了看炎烽,瞬間洞察了他的意圖。她微笑著將頭往後偏了偏,躲過炎烽想為她拂去髮絲的手,裝作不經意地將頭髮捋到耳後。一剎那,炎烽竟像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般紅了臉,他聽到自已心跳的聲音。
慕容芷凝翻出一張沒有名字的殘破琴譜,她興奮得眉飛色舞:「這是《大明宮詞》。師傅曾跟我提起過,目前坊間流傳的《大明宮詞》,是後人根據記憶所修訂的,跟真的《大明宮詞》相差甚遠,真正的《大明宮詞》,早已失傳,沒想到我竟能有幸見到它。如果師傅也能見到,一定很高興!」炎烽暗暗佩服慕容芷凝的見多識廣,他曾就這張琴譜請教過幾位有經驗的琴師,沒有人知道是什麼樂曲,而慕容芷凝竟輕鬆地一眼就認出了它。炎烽甚至有些嫉妒慕容芷凝,她在有些方面比他這個帝王懂的還多!
慕容芷凝凈手焚香,她用修長的手指彈奏起這首不一樣的《大明宮詞》。炎烽閉目聆聽,他的思緒隨著《大明宮詞》的音律忽遠忽近地飄浮起來。
想到以往對慕容芷凝的種種刁難,炎烽的內心生出些許的悔意。他生怕在慕容芷凝心裡留下陰影,試探地問道:「朕以前聽信了小人的讒言,冤枉了你,你還記恨朕么?」慕容芷凝故意捉弄他,她捏著嗓子模仿炎烽的聲音和神態:「皇上貴為天子,有權利決定任何人的命運,並且,不需要理由。」炎烽一瞪眼,假裝要發火。慕容芷凝掩嘴一笑:」然而,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皇上也是誤信了小人,況且,也沒有過份為難奴婢。奴婢還要感謝皇上,否則奴婢就見不著「繞樑」了,也領略不到真正的《大明宮詞》的魅力了!」炎烽苦笑了一下,心想:這小妮子膽子真夠大的,捋了虎鬚,還不讓老虎發火!他漸漸對慕容芷凝又有了新的認知,這小女子不僅冰雪聰明,還十分頑皮。
炎烽很想對慕容芷凝說聲對不起,但他是帝王,他的驕傲不允許他向任何人低頭!
浸月宮內,采芹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發獃。浸月宮的主人是盧宸妃,她是工部尚書盧思學的女兒,叫盧惜玉,進宮兩年了,連炎烽的面都沒見過幾次。
采芹懊惱地嘆著氣,後悔當初為什麼那麼好奇,要留下來看熱鬧,弄得自已進退兩難。由於盧宸妃不受炎烽寵愛,所以很少有人來宮裡走動,消息十分閉塞。采芹至今都不知道慕容芷凝現在是怎樣的情況?被帝王判了什麼罪?一想到表姐采荷的下場,采芹就恨不得慕容芷凝被帝王處死。想到慕容芷凝那麼高傲,也成了殘花敗柳,還有了身孕,即將被帝王重罰,她心裡就感覺特別的舒袒。她急於想知道結果,又不知道上哪裡可以打聽到消息,她心急如焚。
采芹見盧宸妃受冷落,得知她一年都見不到炎烽幾次,就懶得去討好她,有時還給主子臉色看。盧宸妃為人十分溫柔隨和,倒也不跟她計較。采芹沒經過盧宸妃的批准就溜出了浸月宮,她覺得自已很有膽識,盧宸妃就算對她有意見,也不敢說什麼,因為她是皇上直接派過來的,只能別人給她面子。
采芹漫無目的地在宮裡走著,她在心裡感嘆著皇宮裡原來這麼大,景色這麼美。她走了很遠都沒遇到一個人,竟然迷了路。采芹雖然在庄誠家做過侍女,莊家也算是大戶人家了,但跟皇帝家比起來,那可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其實庄誠為官這麼些年,是撈了不少銀子的,他修上一座宮殿也並不是難事,但是他的銀子都是見不得光的,所以再多的錢也是不敢拿出來揮霍的。采芹感嘆著庄府的沒落,她替庄誠感到悲哀:貪了這麼多白花花的銀子,還沒來得及享受就被處決了。而想到庄夫人平時對她的頤指氣使,她又覺得十分解恨,在心裡暗暗地幸災樂禍。
采芹好奇地東張西望,不知不覺走到了茗卉宮門前,她不知高地厚,上去就叩響了宮門上的銅環。
叱雲娉在院子里盯著池塘里的一對鴛鴦,感嘆著自已形單影隻。聽宮女說有人敲門,她以為炎烽來看她了,趕緊讓宮女扶她到門邊,準備接駕。
小宮女拉開厚重的宮門,出現在叱雲娉面前的根本不是帝王,而是一個楞頭楞腦的宮女,甚至見了叱雲娉都不知道下跪行禮。叱雲娉的心情很失落,就把氣撒在了采芹身上:「哪裡來的野丫頭?見了本宮為何不跪?誰借你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