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採薇讓寶財從舅太爺的宅子里再借了兩個婆子過來,人牙子那邊的丫頭帶過來,她親自挑揀了四個瞧著機靈的留了下來,另起了名字,分別是:春華,秋實,冬藏,夏清。
頭一樣讓她們明白,自己的主子是誰,若是背了主的下場怎樣,說明白了,交在四月手裡。
這個荒僻的小院子不過兩天,就收拾的甚為齊整乾淨了,屋裡的床帳被褥都換了一茬新的,炭火也換了最好的銀絲碳,大約妹妹來了,明薇也有了主心骨,病成那樣的人,吃了幾劑葯,緩了兩天,就見有了精神頭,不至於每日都昏沉沉的了,一天里能有半天跟採薇說說話兒。
等她好轉了些,採薇才埋怨道:「都被那張氏母女欺負成這樣了,怎不早些送信回去,虧了四月機靈,不然,這條命搭上可真真不值了。」
明薇臉色一暗:「我總想著退一步海闊天空,橫豎上頭還有公婆呢,她就是再過分,也不敢怎樣,哪想到……」
採薇道:「你就是太好性兒,忘了有句話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尤其張氏母女這樣的刁婦,更是恨不得騎到所有人頭上去的,你越忍,她越覺得你好欺負。」
明薇道:「張氏的孩子接著沒了兩個,那和尚來了又說是我克的,我……」採薇眉頭一豎:「姐,你越發糊塗了,那個郎中是得了張氏母女的好處,敬意來害你的,他們能找來郎中,難不成和尚就找不來了,再說孩子,張氏跟周子聰是近親,這樣的夫妻,懷上了孩子都有毛病,生不下來也尋常,即便生下來了,說不準就是個傻子,小產還便宜她了呢?」
明薇一驚:「你這話從哪裡聽來的?」採薇道:「還從哪裡聽來,這是真真的實話,她的孩子沒了,你往身上攬什麼罪過,你肚子里孩子沒了,才改尋她的不是呢,這樣歹毒的婦人,說不準就是她使得壞也未可知。」
明薇臉色一白:「怎麼可能……」「怎麼不可能……姐,你別犯傻,她母女是安心要你死的,這樣的人還有什麼值得可憐的,昨個我說讓你點個頭,就把那母女送衙門裡去問個人命官司,看她們倆以後還害人不害,你偏不依。」
明薇嘆口氣:「若依著你,在這京城可不都鬧開了,公公畢竟是個當官的,有頭有臉,家裡出了這樣的事兒,以後怎樣在官場立足,張氏畢竟是周家長房的媳婦兒!」
採薇知道她姐還念著周子明的夫妻情分呢,採薇更清楚,明薇畢竟不是她,明薇是地道土生土長的古代女人,骨子裡有古代女人固有的觀念,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這些很難改變,而且,這古代也沒有離婚,大不了和離,可也要明薇自己願意才行,她姐不樂意離開周家,難不成她能逼著她姐走嗎,既然不想走,那就得變強,雖不至於去害人,但防人的心也得有,在這樣的宅門裡,一味忍讓,只能讓人吃的骨頭都不剩了,指望周子明那個男人,還不如指望自己靠譜些。
採薇琢磨著,還得在京城這邊開買賣,就近守著點她姐,她姐這個性子,身旁沒娘家的人撐著不行,那張氏敢如此胡作非為,不就是仗著她娘是周府的姑太太,她是周伯升的親侄女嗎。
姐倆正說著話兒,忽聽外面春華的聲音道:「夫人來了。」明薇忙掙扎著要起來,採薇一把按住她道:「病歪歪的躺著你的吧!親家太太自會體諒的。」
周夫人在外間屋聽見這話兒,暗嘆一聲,真真親姐倆的性子,竟是這樣南轅北轍的兩個樣兒,明薇溫順柔和,她這個妹子倒是厲害的沒邊了。
周夫人想著那天在正堂上,她不依不饒非要把老大家母女送到衙門去問罪的時候,周夫人心裡著實杵了這丫頭,拿住了個理字,能折騰的你翻天覆地,還記得,當年老爺回來說原是瞧上了蘇家的二丫頭,愛她那份聰明伶俐勁兒,後來是明薇她爹說,大女兒的年紀更適合些,才定了明薇,現在請起來真有點兒后怕,要是真娶了這位二姑娘進了周家,還不定什麼樣兒呢。
周夫人進來道:「二姑娘說的不差,你身子剛好些,躺著便了。」說著端詳了明薇半晌道:「今兒氣色倒是更好了些。」這邊正說著,三月從外頭進來,手裡端著個紅布蓋著的托盤道:「回二姑娘的話兒,王寶財讓人送了根蔘進來,說姑娘要的急,這個先使喚著,他再尋更好的去。」
採薇掀開紅布一看,周夫人略掃了一眼,不禁暗暗抽氣,這根蔘已極為難得,足有半尺長,已成了個人形,根須皆全,周夫人家裡經商,自然知道些市價,這根蔘如今的行情,沒有幾百銀子買不下的。
採薇揮揮手:「拿出去讓四月盯著熬了蔘湯來,每日睡前一盞,吃上幾月身子自然就康健了。」周夫人略寬慰了明薇幾句,便出來了。
出了院子,身邊婆子小聲道:「蘇家這位二姑娘倒是好大的手,那樣的好蔘卻巴巴的熬獨參湯來吃,這不趕上吃銀子了嗎,銀子花的跟流水似的,也真不知道她怎麼來的這些銀錢。」
周夫人瞪了她一眼道:「你們聽了老大媳婦兒的話,就真以為蘇家是個莊戶人家了,倒是忘了明薇當年過嫁時的光景了,那時蘇家的買賣還沒如今做的大呢,如今冀州兗州兩府,誰不知道蘇家,老爺說,兗州冀州府周圍幾百傾良田都是蘇劉兩家的,銀子人家有的是,這還不算,老爺說蘇家那位叔老爺,在南邊立了好大的軍功,早就報上了朝廷,皇上高興的什麼似的,正在擬旨封賞呢,說不準就封個什麼大官,到時候蘇家有權有勢,誰敢欺負她家的姑娘,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再說吧!」
婆子知道夫人這是點她呢,婆子聽了,腦門子也不禁冒了一層冷汗,還說蘇家也不過是個做買賣的人家,又天高地遠的,如今看來,竟是惹了閻王爺,說不準就得了什麼報應的。
迎面瞧見二兒子過來,周夫人立住,等他近前才道:「有句話說的好,至親至疏夫妻,這夫妻兩個論說該是世上最親近的人了,可若是有了什麼齷齪,便也能變的最遠,便是你一心讀書考功名,你媳婦兒病著,當初你若常去瞧瞧,陪著她說說話兒,也不至於成了如今這樣兒,你房裡的錦繡心不好,發落了就發落了,以後跟你媳婦兒好生的過日子吧!明薇這樣的模樣兒,這樣的心性,真要有個三長兩短的,你去哪兒也找不來第二個,怎的這幾日倒不見你去那院子呢。」
周子明臉色有些訕訕的,他身後的小廝道:「二爺每日都去的,可去了,那個叫三月的死丫頭就守在門口,見了我們二爺死攔著不讓進,說他們家二姑娘說了,這次沒讓二爺的通房丫頭夥同大奶奶治死二奶奶是二奶奶命大,讓二爺回去念他的書去吧!別跑這兒來貓哭耗子假慈悲……」
周子明低喝了一聲,他才住嘴,周夫人嘆口氣道:「你媳婦兒的病好些了,她就這一個親妹子,又是從小一塊兒長起來的,且是個厲害不吃虧的性子,她姐在咱家差點丟了命,她說幾句難聽的就讓她說吧!橫豎以後跟你過日子的是明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