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節分而治之

姜海濤看著大路上越來越多的楚軍士卒，對歸豹說：「公子，看來這裡的敵人已經沒有戰鬥意志了。小理不知城外和歸貝那裡怎樣了？」「剛才你在下面抵擋歸羆時，跟在後面沒來得及進城的楚軍已經被養錡他們攔住。看沒法入城，他們就退回大營，然後和留下的幾千人一起出來，馬上攻擊東門。不過留下的人顯然不如前幾日的擅戰，攻城器械也不多，被欒林、欒嘉、華祁、華彌他們擋住了。」

然後歸豹對身旁的一名甲士說：「你去告訴咢，還有養頵，帶領一卒人搜剿宮城裡的歸羆手下，讓歸丹和貅趕緊帶著自己的人回去消滅歸貝。現在他可能還不知道歸羆和楚軍的情況，要快！去吧。」

這時一名士卒跑過來說：「公子，東門報告說：楚軍四千，我能堅守。」「好。南門怎樣？」「最後一次報告是：無敵情。」

歸豹抬頭看了眼前面十幾個正在擺弄一些旗幟的士卒和工匠，對姜海濤說：「你弄得這個數字旗還真不錯呢，現在各處究竟什麼情形，我馬上就能知道。」

那些人正在擺弄兩面寬高各有三米左右的大旗，旗上可以用紐扣掛上布條，展示出一個數字。現在四個城門的城樓，以及四角的角樓那裡都有這樣一組人。其中幾人負責觀察楚軍，包括城內歸章、歸貝的動向，然後匯總成一段簡潔的話。隨後一人用筆記錄在竹簡上，交給另外一人。這個人趴在地上察看一大卷竹簡，上面寫著「00」到「99」的數字，以及對應的字。每翻譯出一個數字，他就寫在另外一個竹簡上，由另外一人高聲告訴負責旗幟的六個人。倆人負責一個旗幟，三組輪流掛布條，然後展開大旗。

這卷竹簡就像一個編碼本，讓他們能詳細彙報目標的人數、動向。現在每一分鐘，他們就能發送出去五個字。

東西兩線的高台上，現在也豎起了這樣的數字旗，不僅能報告戰況，還能請求砲弩支援。他們那裡的幾條主要街道都已經被編了號，只要告訴這裡目標在幾號街道、距離中軸線多少米，這邊就可以根據地圖算出射擊諸元，然後指揮砲弩進行射擊。

姜海濤嘆了口氣：「哎，不過這東西還是有點慢，而且剛才錯了好幾次。」歸豹嘿嘿一笑：「錯得還挺大。說楚軍一萬回營，弄得我差點以為是楚軍有援軍了。不過我看這問題也不大。要沒有你這東西，我可根本不敢既對付楚軍，又對付歸章。小理」

「是啊，我們只有兩三千人，對付一萬多楚軍已經很吃力了。真沒想到他們會來那麼多，而且歸貝會讓歸羆偷襲這裡。現在歸章呢，怎麼樣了？」「他在北城，夾在歸丹、薳和他們和楚軍之間。剛才他們派騎士過來，說歸章大概是看出情形不對，正左右為難呢。他們要麼幫楚軍打歸欣，不過薳和他們在那已經有了準備。要麼他們就幫著薳和抵擋楚軍。我看他現在應該沒有和歸欣作對。」「歸章留在城裡的人呢？」「哈哈，我已經派人去對付他們了，應該正在歸章的院子里爭吵呢。」

現在，歸朔、歸啟倆人正看著歸班、歸師倆人在爭吵，不知到底該聽誰的。剛聽到歸師讓他們率人攻打宮城時，倆人都非常驚訝。歸章沒有事先告訴他們自己的全盤計劃，本想著等到歸豹無法回來時，歸貝自然能過來帶上他們，一起控制胡城。不料出城偷襲楚軍的隊伍出去沒一會就回來了，楚軍居然也入城了。

歸師從昨晚起，就一直在歸章家。他聽說楚軍入城后，立刻感到有點不對，派人去找歸貝。這其實並不容易，因為自從楚軍圍城后，城內就不能隨便走動，特別是在楚軍攻城時。城內有專門的官員帶著一些士卒巡邏，發現可疑人物就會仔細查問。現在楚軍入城了，城內的各個大街小巷更是空無一人，隨便亂跑會被巡邏的士卒當作楚國的間諜，或者趁火打劫者給抓了。歸師派出去的人也只能悄悄地行動，萬一城內巡查嚴密，就難說了。果然，出去的人一直沒有任何迴音。

歸師正奇怪，歸班帶著歸朔、歸啟來了。他們住得近，而且身為貴族，還帶著甲士，所以行動方便些。歸班一見面就告訴歸師：歸貝向楚軍泄露了歸豹的偷襲計劃，現在楚軍殺入城內，歸豹、歸章正在城門那奮力抵抗；歸貝卻趁機攻打攻城，他們應該立刻去消滅叛軍。

這一下就亂套了。

歸師、歸班倆人各執一辭。歸朔、歸啟知道歸師與歸章的關係更密切，大概是真的。可他們倆對於歸章要借楚軍殺歸豹的做法心理上有點難以接受，而且前幾日歸章、歸崇和歸豹的關係看起來非常親密了，還一起浴血奮戰地守城，現在怎麼會突然反過來了？說歸貝要殺歸豹，還泄露行動計劃，也有點可能，但歸章也出城了，難道歸貝想把歸豹、歸章都除掉？

歸師質問歸班，如果歸章是幫歸豹的，為什麼不派人過來告訴他們去打歸貝？歸班反問說：「宰夫大人也許還不知道歸貝叛亂。而且就算宰夫大人知道了，也許派出的人還沒到。」

這場「辯論賽」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歸朔、歸啟派人去找歸章，過了小半個時辰才返回來告訴他們，歸章正在城頭與楚軍作戰，他們沒法靠近。

這下歸師的說法更站不住腳了。他和歸章、歸貝原先商量時，根本沒有考慮到這種情況。按照原先的計劃，只要歸豹他們出了城，就是楚軍的事，歸貝不必在城裡大打出手，只要威懾住留在城內的章通，拉攏住欒元等人就行了。現在歸豹退回城裡，楚軍也進來了，還聯繫不上歸章，全都不一樣了。歸師想：歸貝大概是聽說楚軍進城了，所以才決定行動，一舉剷除歸豹。可是楚軍進來多少人？怎麼現在都還沒攻過來呢？歸章怎麼沒有跟隨楚軍攻打歸豹呢？歸師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幾個人正僵持著，突然有甲士來報告，說養敖帶人來了。歸師感到大事不妙，擔心對方是不是來抓自己的。

養敖沒有對歸師有什麼特殊表現，只是告訴大家：楚軍有數千人趁亂進城了，現在已經被公子包圍消滅；歸羆帶人偷襲宮城，意圖劫掠姬妃，已經被公子射殺；歸貝和此事難脫干係，已經被暫時關押在自己家裡。其實養敖說的這些半真半假，因為歸貝還在自家院落里和歸丹他們對峙。

對於他的話，歸師自然是不相信，歸朔、歸啟卻半信半疑。特別是消滅入城的數千楚軍，聽起來太不可思議。養敖告訴他們，公子對此早有防備，在宮城裡還準備了一百輛大弩，現在已經射殺了很多楚軍；如果不信，可以去看一看。讓自己單獨去看，歸朔、歸啟當然不會幹。倆人正猶豫，養敖又告訴歸朔、歸啟：由於歸貝、歸羆作亂，原本防守南門的士卒現在都調到東門了，南門空虛，公子希望他們帶人去把守南門；另外，楚軍也可能繞往南門攻城，或者去穎河邊準備渡河逃跑。

「怎麼辦？你們是幫我去把手南門，還是去幫著公子俘虜最後那點楚軍？」養敖給他倆出了一個選擇題。

這時歸班說：「這樣吧，我和歸朔帶200人去幫助公子消滅楚軍，歸啟帶400人去把守南門。歸師，你不是想找宰夫大人嗎？你和我們一起去，怎樣？」

歸師這下有點懵頭了。難道歸章真的在幫歸豹打楚軍？

見他猶豫，歸班不由分說地讓歸朔、歸啟就這麼辦，然後幾個人分頭行動。歸師只好跟著歸班、歸朔他們前往城內的東北角。歸章現在北門西側，中間還隔著被包圍的楚軍。雖然楚軍士卒們已經漸漸放棄抵抗，忐忑不安地慢慢集中到中央大道上，可是薳書、章劌他們還沒有派出人去接收俘虜。所以歸師要想見到歸章，只能等著。

這就是歸豹的詭計——分而治之。歸章屬下的士卒被分成三部分，歸貝又被他突然包圍了，結果誰都不了解全局，只能各自行動。特別是因為他們的陰謀無法提前告訴下面很多人，結果士卒被分散后，很多人依舊在聽從歸豹、養敖的指揮。

歸啟來到南門后，發現楚軍並沒有來攻城，但是遠遠望去，南面穎河邊紮營的那一千多楚軍正亂作一團。正看著，城外西邊突然跑過來幾百名胡軍，一看是養錡率領的隊伍。和城頭上的養敖、歸啟說了幾句后，養敖讓歸啟立刻帶著自己那400人，再加上養敖帶來的200士卒，一起傾巢而出，而且把城下所有的戰車都給了他們，殺向那些楚軍。

那些人本來就是子辛他們派過來欺騙胡軍的，在那裡裝著扎竹筏，工匠、僕役居多，戰鬥力低下。領頭的旅帥昨天接到的命令時，以為自己最多只會碰上那經常來偷襲的幾百個敵人，根本沒想到對方突然殺來一千多人，而且有一百多輛戰車，異常兇猛。一千人很快就潰散了。養錡他們也沒有追趕，把所有竹筏放入河中后，又立刻讓大家全部上車，20輛向北，其餘的向東。

歸啟疑惑地問養錡要去幹什麼，結果養錡說他們要向東繞一大圈過去，攻打楚軍大營。歸啟嚇了一跳，說他們這點人馬夠嗎？養錡卻告訴他，楚軍四千士卒正在攻打東門，加上已經被圍在城裡的一萬，大營里留下的應該只有傷員和工匠、僕役。歸啟奇怪地問他怎麼知道，養錡笑而不答。歸啟雖然剛才看見過數字旗，但根本沒有注意到它們。

楚軍的行動總是慢上一拍。

屈稽剛聽說子辛他們被困在城內后，既吃驚又奇怪。一萬多人進了城，胡軍居然還奮力破壞弔橋、封堵城門，到底要幹什麼？隨後他召集留下的3000士卒，加上退回來的1000多人，立刻殺向東門，打算接應子辛和巫審。以他們倆一萬多人的士卒，應該能夠佔領胡城，至少能打開東門接應自己。不料打了半天，城頭上的抵抗絲毫不減。屈稽感到有點不對了。派人再去北門看看，回報說北門的弔橋還是斷的，城門似乎被一些破車、亂石擋住了，裡面的情形看不到，而城頭上依然是胡軍！

這下屈稽可以肯定：出了大問題。他命令攻城隊伍撤下來，準備整隊後去攻打北門。可是剛把隊伍整頓好，就有人急急忙忙地來告訴他，南門那裡殺出一些胡軍，和留在外面的人匯合，殺往穎河邊了。

屈稽立刻想到，那一千士卒肯定不是敵人的對手，但自己能去救他們嗎？還是別管了。屈稽命人注意南邊，防止敵人來攻擊自己。派去的人不久回來說，敵人正向這裡奔來。於是屈稽分出一千人朝南列陣。可是他們等一會，才看見20輛楚軍戰車慢慢跑過來。這下屈稽明白：自己又中計了，敵人會去偷襲大營。

果然，當他帶著士卒趕回去時，營內已經燃起大火，工匠、僕役們正從營門那奔逃而出。屈稽想分兵繞過去包圍敵人，可是剛剛開始行動，就看到對方向東奔出。敵人一千多人，卻又一百多輛戰車，以及威力巨大的十弓車弩，自己根本無法追擊。

「報告公子，東門來報說：敵已回營，養錡奔東。」「好啊，這下好辦些了。趕緊把這裡的楚軍了結，就可以收拾歸貝了。」

姜海濤和歸豹一起看向北面。薳書、章劌剛剛派出一百士卒，準備俘虜退到大路上的楚軍。現在從他們這裡看過去，一個周圍全部包裹著大木盾的方陣緩緩地從路邊出現了，中間散亂的楚軍士卒正在恐懼地看著他們。

「放下兵器，趴在地上！」方陣里突然傳來齊聲大吼，楚軍士卒出現了一陣騷動，但沒有人放下兵器，只是緊張地看看方陣，又看看身邊的戰友。歸豹和姜海濤也緊張地看著他們。

「放下兵器，趴在地上！」隨著第二聲大吼，楚軍開始出現一些動向。有的人放下了兵器，但也有十幾人突然舉起兵器，從南面沖向胡軍方陣。隨著「嘩」的一聲，方陣南面的盾牌放到了地上，一排踏張弩從木盾上露了出來。隨著兩輪射擊，發難的十幾名楚軍士卒立刻被射倒了一半。剩下的人有的掉頭逃跑，有的還繼續衝上來，結果被方陣后的幾支長鈹刺殺。

「可惡！怎麼還有這種傢伙！」歸豹一拳捶在城牆上。他現在也非常擔心那些楚軍負隅頑抗。雖然他們已經不可能突破自己的包圍圈，但還是可能重創這一卒的胡軍。自己的人馬本來就已經很緊張了，必須儘快解決這些楚軍。

萬幸的是，這十幾個人的發難被立刻鎮壓下去，方陣隨後又齊聲大吼：「放下兵器，趴在地上！放下兵器，趴在地上！」氣勢壓住了對方，終於有一些楚軍趴下了。

方陣移動到他們附近后，奔出幾名甲士。他們走到楚軍士卒的身後，一邊喊著：「把雙手放到背後！聽見沒有！不會殺你們的！」一邊跪到敵人的腰上，用膝蓋壓住他，然後從左手拿下一個細藤條圈，抓起對方的雙手，把兩隻拇指靠到一起，然後一套一拉。這是姜海濤教給他們的一種方法，從電影《黑鷹墜落》上看到的。後來問過一些同學后他才知道，美國大兵有一種專門的塑料條，套在俘虜的兩個拇指上后一拉就緊，而捆拇指，足以讓對方無法輕易掙脫，要比五花大綁方便得多。於是姜海濤讓人專門準備了一些結實的細藤條，表面比較粗糙，做成了一個活扣的小套。雖然不如美國大兵的塑料扣結實，但是後面還會有人來用繩索慢慢收拾。

就這樣，方陣開始貼著路邊緩緩向南移動，這幾名甲士則把敵人趕到大路東半段一個個趴下，再套上拇指。等到又有幾十名胡軍士卒拿著繩索從路邊出現時，歸豹鬆了一口氣：「命令薳書，加快速度，馬上解決這裡，然後……」他轉向姜海濤：「你說歸章會不會突然發難？」「嗯……這我可說不好。現在恐怕難不住歸師去找歸章了吧？」歸豹想了想，然後點點頭。姜海濤說：「那薳書他們恐怕還得盯牢歸章他們，對方應該有四五百人吧？而且我看下面這俘虜好像不少，咱們的人手好像不太夠啊！」

歸豹向下一看：可不是嗎！隨著更多的楚軍士卒從兩側道路、房屋裡出來，中間大道上已經聚集了兩三千人。北面的已經被第二批胡軍士卒們拉起來，用繩索綁在胳膊上，串成一條條。方陣還在掩護幾名甲士套拇指，不過他們現在已經快多了，因為不再讓俘虜必須趴下，蹲在地上背對自己就行。俘虜們也很老實，因為這幾名甲士的後面跟著十多個弩手，正警惕地注視著他們。

再放遠一看，城門那有一隊人，是歸章和歸崇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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