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節守株待兔
歸豹楞了，一直聽他們倆爭論的幾個甲士有的發笑，有的發愣。小理歸豹緩了一會才說：「你是不是一定要把楚軍騙進城，才能守住蓼城？」「這怎麼能算騙呢？我可沒跟楚軍說：這城裡沒有胡軍，只有楚軍。我只是把楚軍俘虜、楚軍旗幟暫時存放在城頭上，他們看了后，以為是守城的楚軍士卒，那是他們看錯了，不能怪我。」
歸豹也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還讓那些俘虜拿著劍戈盾牌？」「哎呀，好象應該是。嗨，那麼多兵器，我們的手拿不過來，讓這些俘虜幫忙扛幾支，不行嗎？不過盾牌嘛，沒有多餘的，我就不麻煩他們了。」姜海濤一本正經地說著。
「哈哈哈，你可真是……唉，那就這樣吧。不過，也許楚軍已經到了。如果那樣，你們就盯住楚軍，守好霍。等我們這裡處置完了，再派人過去和你們一起奪回蓼城。」
姜海濤本想再說兩句，最後還是決定不說了。歸豹吩咐幾個甲士去各處傳令。姜海濤隨後也離開城門，回工場召集一些工匠們隨同前往蓼城，並且把留下的修復戰車、重建農具等工作交待一下。
下午，他帶著一些工匠來到負責清理戰利品的歸通那，把所有完好的楚軍旗幟都挑了出來，還有1000套完好的楚軍皮甲。歸通疑惑地問他要這麼多皮甲幹什麼，姜海濤說單靠養錡那千把人守衛蓼城有點少，因此自己要多帶點，以便徵召蓼城裡的國人作戰。這次繳獲很多，因此歸通也沒再問什麼。
當天晚上，姜海濤和豫帶著十幾名工匠，還有歸丹、咢率領的100士卒，押著的100多名楚軍俘虜上了船。軫老頭和井被留下來負責胡城裡的工匠工作。
這一次的船隊一共8艘，都是配備了轉動帆的新式帆船。一路上，歸丹按照姜海濤的建議，對這些楚軍俘虜反覆地做思想工作，許諾他們這次只要按照吩咐辦事，就不會成為奴隸，還可以在胡城附近得到30畝土地。這些俘虜本就是經過挑選的，在胡城保衛戰中毫髮無損，在楚國也沒什麼親戚，有的甚至是當年黃、唐等國的國人，被楚滅國后淪為奴隸、僕役。現在突然有了這麼優厚的條件，再加上胡城中的圍殲遭遇，他們自然是很痛快地就答應了這些要求。
七天以後，也就是9月22日，船隊順利達到了蓼城附近。
姜海濤和歸丹、咢在路上已經商量過了，於是立刻派出僅有的3名騎兵上岸，去蓼城周圍探聽情況。按照大隧到蓼城的距離，走個來回需要十多天，再加上楚國收集糧草的時間，至少得半個月。但現在距離子辛他們離開蓼城已經20多天。運氣好的話，運糧的決定需要等楚王拍板，那樣時間就長了。
偵察的結果是運氣不好也不壞：楚軍運糧隊確實到了蓼城，但規模不大，只有500人左右。三個人一討論，又找俘虜問了點情況，認為是大隧臨時送來的一點糧食，在這裡等著子辛回軍時食用。
當晚，他們向東岸派出的戰車也與養錡率領的隊伍碰頭了。歸啟、歸重帶了300人一路追殺屈稽，養錡這600多人則在穎城渡河，一路直奔到霍。
四個人剛坐下來商議，姜海濤就提出明日全軍換上楚軍皮甲，打著楚軍旗幟，直接進城。這一次他學乖了，說這是臨出發前歸豹吩咐的，而且只有這樣才能以最小的傷亡佔領蓼城。
歸丹、咢倒是知道船上帶了很多楚軍皮甲和旗幟，也知道歸豹已經同意了姜海濤利用俘虜欺騙楚軍的計劃，但根本沒聽歸豹說過自己要穿上楚軍皮甲，冒充楚軍。倆人都有些驚訝，養錡也沒想到要這樣打仗。可是在姜海濤的說服下，他們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辦法。畢竟誰都希望少死些人。
當晚，姜海濤就把幾名挑選出的俘虜叫了過來，然後讓豫拿出了一把神臂弩。弓弦已經拉開，但是下面的搖桿、棘輪等裝置已經被一層絲布包裹上了，看不到結構。
「你們幾個應該都知道，我們胡國可不像楚王想得那麼弱。」姜海濤一邊說，一邊把一支拇指粗的硬木箭放到弩臂上。「上萬楚軍又怎樣，我們輕輕鬆鬆就能全部消滅了，一個都跑不了。現在呢，蓼城裡有一百楚軍。我們要是列陣殺過去，他們擋得住嗎？」「擋不住、擋不住。」其中倆人馬上像小雞一樣不停地點頭。
姜海濤把弩端到手上，滿意地笑了笑：「嗯，你們很明白嘛。不過殺了他們，畢竟不太好。你們呢，也少了個立功的機會。所以我想了個辦法：明天你們帶路，就說是右司馬子辛派回來駐守蓼城的。只要順利進了城，你們就算立了大功。怎麼樣？」說完這話，他突然扣動了扳機，「啪」的一聲大響，硬木箭扎到了左邊的大木盾上。
幾個俘虜也嚇了一大跳，轉頭一看：乖乖，那支箭足足扎透了三個大盾牌！
姜海濤把弩交還給豫：「怎麼搞得，只能穿三層盾！」「公子不要生氣，這是損壞后修理的。那幾百把新的都能穿五層盾。」「修也要修好點，至少要到四層。回去重修！」「是是是，公子。」豫轉身跑開了。
「好了，你們也回去休息吧。只要明天順利進城，你們每人可以得到40畝地。要是不順利，那可就……」「順利順利，一定會順利的。」
第二天凌晨，一千來名「楚軍」向蓼城北門快速走來。領頭戰車的車左位置上，就站著一名昨晚被姜海濤召見的俘虜。車右位置上，是一名持弩的甲士。這名俘虜上車時立刻就認出來，這正是昨晚自己見過的傢伙！
三層盾，自己就算再加上十幾層皮甲也比不過呀！所以這傢伙根本不敢動什麼歪腦筋。後面十幾輛戰車上，也都有一個俘虜。
守城的楚軍士卒看到友軍后，稍稍有點奇怪，因為按照慣例，應該先有人來通知一下他們。他們立刻派人去通知城裡的最高長官，旅帥，一邊派人駕著一輛戰車迎了出來。
「站住！你們是右司馬的人嗎？」楚軍甲士在車上遠遠地就喊道。「是的。右司馬已攻破胡城，但鬍子豹帶著幾千人跑了。右司馬怕他們逃往這裡，派我們趕回來守城。」甲士一聽，對方的口音確實是楚國人，於是調轉車頭。這時對方的第一輛戰車已經靠近了，停在他的戰車旁，車上的人對他說：「快點進城吧！我們要趕緊準備累石、盾牌，也許鬍子豹他們已經到附近了。」不等他答話，對方又問道：「最近西門附近有動靜嗎？鬍子豹也許會坐船過來，到城西外上岸呢。」
這人纏著他說話，後面的戰車則繼續向城門駛去。車上車下的幾個甲士還和他們倆打了打招呼，說笑了幾句。聽著熟悉的鄉音，這名甲士安下心來，朝城門上揮了揮手，然後和對方並駕而行，開始回答對方的問題。對方隨後又開始給他講攻打胡城的經過。
就這樣，一千「楚軍」非常順利地進了蓼城。然後他們立刻分兵四路，馬上佔據了四門。毫無防備的500多正牌楚軍被對方一撥一撥地包圍，然後就在弓弩劍戈的包圍下投降了。算反抗的，也當即被踏張弩射倒。看著一擊斃命，甚至穿胸而過的箭，其他人立刻失去了抵抗的勇氣。
姜海濤看著歸丹他們脫下楚軍皮甲，輕蔑地笑了笑：哼，費那事幹什麼。他把幾個卒長招呼過來，命令他們輪流帶人到四門城頭上，並且帶上一些楚軍俘虜；看到有楚軍來，就放進城，然後關門，包圍，俘虜，一個都不要放過。城裡的人也不準出去，以防泄密。
連著兩天，他們都白忙活了，因為沒有一個楚軍過來。
正當大家有點不耐煩時，開始有一些楚軍士卒出現在蓼城外，一看破衣爛甲的模樣，就是從胡城潰逃回來的。
就這樣一直過了三天，他們足足抓了500多名逃亡回來的楚軍。養錡、歸丹和咢在一開始還姜海濤冒充敵人的行為感到彆扭，但隨著俘虜的增加，三個人也越來越興奮。現在俘虜已經超過了1000，比他們自己人還多，而且整個過程中自己沒有任何傷亡。
每當幾個或者幾十個逃亡的楚軍看到城頭飄揚的「親切」旗幟時，總是高興壞了，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可是入城后他們先是奇怪地發現街道上沒有人，然後突然冒出一些穿著胡軍皮甲的士卒，城牆上的「友軍」也突然變了態度，都用弓弩指著自己。在隨後的厲聲喝斥中，他們只能一個個沮喪地跪下，少數留著兵器的人也基本上沒有反抗。只有第三天上下，他們分別碰上了兩股負隅頑抗的楚軍士卒，但是在一陣弓弩的招呼下，那幾個傢伙很快就變成了刺蝟。
第四天上午，他們沒有等到楚軍，反倒是歸啟、歸重他們來了。倆人在經過霍時，碰到了歸辛和姜海濤派往那裡的人，知道蓼城上為什麼插滿了楚軍旗幟，這才放心大膽地直接來到城門外。他們倆興奮地告訴養錡和姜海濤他們，一路上都沒遇到楚軍的抵抗，像趕鴨子那樣抓了300多俘虜，都給關押在附近村子里。還有更多的敵人躲到荒野、樹林中，只能翻山越嶺、食不果腹地逃亡。
不過對於姜海濤他們等在城裡抓俘虜，倆人更加佩服。歸重還好點，畢竟見過姜海濤的很多奇思妙想，特別是他胯下的馬鞍、馬鐙。歸啟則是不停地驚嘆，一個勁地誇這個辦法好。養錡則笑呵呵地問姜海濤：「你這又叫什麼戰術啊？騙人戰術？」
「這叫守株待兔。」「什麼兔？」
姜海濤突然意識到，這個成語似乎到戰國時才有。於是他把原來的故事稍微改了改，宋國農夫變成了楚國農夫，給大家講了一遍。聽完后，歸丹忍不住說道：「海濤公子，想不到你居然能從這麼一個好吃懶做的故事中，想出一個輕鬆勝敵的方法。」
正說著，突然有一個士卒來報告，西面遠處來了一大隊楚軍。
「啊！難道是增援的？」歸丹驚訝地問道，但並不驚慌。養錡笑著問：「大概多少人？」「看不出來，好像有很多車。」「噢？」養錡轉頭看向大家：「我們趕緊去看看吧。」隨後他向屋外快步走去，一邊走還一邊說：「你們說說看，要是把他們騙進城，我們能包圍多少？」
咢首先答話說：「最多一千吧。我立刻到西門內布置一下，好嗎？」「行，你快去吧。俘虜已經不少了，正好多抓一些戰車。」
幾個人登上城樓后，才發現敵人來得並沒有預料的那麼快。車確實不少，但大多是牛車，上面裝著糧食，護送的士卒大概有三四百人，幾輛戰車。這下他們更高興了，討論起是否該派些人出去幫幫對方。最後大家還是決定靜等對方過來，免得露出馬腳。城下也立刻作好了一切準備。
當車隊距離城門還有大約一里時，後面突然追上來一輛戰車，和領頭戰車上的甲士說起話來，車隊也慢慢停下了。
「嗯？怎麼回事？是不是被發現了？」咢轉頭問大家。養錡也左右看了看：「應該不會啊。連我們都穿著楚軍皮甲。」「要不我們馬上殺出去？反正只有那麼點人。」歸丹搖頭說：「三四百也不少了。萬一我們損傷幾十人，也不合算啊。」姜海濤說：「不要緊，再等一等。咢，你去下面再集中一些戰車。」
「哎，他們來了！」隨著歸啟的聲音，大家看到楚軍車隊再次起動了，而且加快了速度。幾個相視一笑，心說這次又發了！
隨著領頭的車輛靠近，姜海濤讓城頭上的俘虜們揮手致意，然後放下弔橋、打開城門。第一輛牛車順利走上了弔橋，消失在城門下。姜海濤和歸啟向城牆後走去，打算看看如何包圍、俘虜這支糧隊。
「嗯，不太對勁啊！」姜海濤回頭一看，是歸丹皺著眉頭嘟囔了一句。「怎麼了？」他隨意開口問了一句。歸丹回答說：「我也說不太清。」
話音剛落，下面突然傳來了一陣大聲喊叫，然後是一陣噼哩咔嚓的聲音。姜海濤和歸啟對望了一眼，馬上奔到城牆後部的矮牆上向下張望。什麼都看不見。身後又傳來歸丹的大聲喊叫：「快叫弓弩手上來，楚軍要逃了！」
倆人有趕緊轉身跑回來，只見城外的楚軍車隊已經停了下來，每輛戰車、牛車正在掉頭，一些士卒們還在把牛車上的糧食扔下來！
唯一帶了弓箭的養頵已經張弓搭箭，向城下射去。養錡、咢卻轉身向城下跑去，一邊還大叫：「快叫戰車出來！追他們！」
歸啟跟著跑了下去，姜海濤則無所適從，再次轉頭向城下看去。「嗖」的一聲，一支箭從他頭上飛過，嚇得他趕緊蹲了下來。旁邊不遠處蹲著歸丹，沖姜海濤說：「恐怕追不上了。」「什麼？」「他們肯定是用打頭的牛車堵住城門了。」「怎麼回事？」姜海濤還是不太明白。
歸丹抬頭看了一眼城外：「剛才我覺得有點不對勁。現在明白了，是他們的牛車間隔太遠。他們肯定是剛剛知道我們是假冒的，打算調頭逃跑，又怕我們追，所以想了這麼個辦法。假裝進城，然後用幾輛車堵住城門，剩下的就能逃走了。」
姜海濤抬頭一看，可不是嗎。城外的楚軍士卒們在推掉糧食后，紛紛坐到牛車上，趕著牛車拚命地向西逃去。再冒險抬抬頭，果然看見弔橋上還停了一輛車，牽引的牛居然被割開了脖子，倒斃在前面！
城頭上只有養頵和幾個弓弩手在發箭阻攔，可是能有多大用？城下的弓箭手還在還擊，城頭上的幾十個俘虜已經亂作一團。這幾日自投羅網的楚軍少了，因此他們沒有在城頭布置太多胡軍士卒，弓弩手也大多在城下對付敵人。今天聽說是糧隊后，為了布置足夠的包圍圈，也把絕大多數弓弩手們布置到城內街道的兩側，城上只留了十幾個。現在他們正和另外十幾個士卒忙著彈壓混亂的俘虜，只能分出幾個人去跟著養頵攻擊敵人。
「失策啊失策！咬上鉤的大魚居然跑了！」姜海濤懊惱地捶了一下城牆，然後再次抬起頭。敵人已經逃出幾百米，養錡他們還是沒有出城。有過了一會，他看到養錡帶著十幾個甲士步行追過了弔橋，可這時城外除了丟棄的糧食，就只剩十來個中箭倒地的敵人。他們跑了幾步，也只能放棄，轉身過來檢查那些中箭者。看到養錡蹲到一個還在爬動的楚軍士卒身旁，大概是在問話，姜海濤立刻轉身跑下了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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