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木橋和地

第一節 木橋和地

戰車分成三部分,行進在整個隊伍的前中后。除了歸豹他們倖存的30輛,還有90輛繳獲和修復的戰車,總數達到了120輛。這可比當初歸豹帶來的戰車多一倍半了。雖然部分戰車只有兩匹馬,其中一些還是帶輕傷的,但馬匹總數還是達到了275匹,也比當初帶來的多。甲士反倒數量不夠,大多數車上只有倆人,於是一些立功、輕傷的步卒也被允許坐到車上。戰車旁是步卒,雖然來時上千人,現在只剩400多人,但個個都穿上了皮甲,用上了青銅兵器。而且在他們中間,押解著1328名俘虜(還有317名俘虜有傷,留在蓼城),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一些奴隸、僕人跟隨在戰車之間。

前面的第一隊戰車後面,是立下汗馬功勞的19輛十弓車弩,都用一頭牛牽著。隨後是裝著戰利品的30輛牛車,2000餘件兵器、1500多套皮甲捆在上面。歸豹特意命令把損壞小的放在表面,還用楚軍的帳篷布蓋好。后兩隊戰車隊伍的中間,是50多輛牛車、板車,裝的是糧草、工匠們的行李、老人、女眷和小孩,年輕人都跟在兩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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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豹的華麗戰車行進在車隊中間,他看著前後長長的隊伍非常高興。姜海濤則坐在工匠隊伍打頭的一輛牛車上。歸豹本來給他派了一輛舒適的馬車,但他說自己想和軫老頭他們多討論一下十弓車弩的改進,特別是如何借鑒楚軍弩的優點。其實他堅持坐軫老頭他們的牛車,根本原因是想多了解一下現在這個時期的社會,特別是各種工匠手藝。

姜海濤一邊和井聊天,一邊欣賞著一路的風光。和他過去走過的路相比,這裡簡直太自然了。下面是夯實的土路,被碾出兩道溝,偶爾還有一堆馬糞、牛糞。兩旁主要是一些農田,種著各種作物,可惜姜海濤都不認識。大多看起來像小麥,但矮多了,而且高高低低,不像電視上看過的稻田、麥田那樣密集而整齊。

問過井,姜海濤才知道,那些農作物大多是黍,也就是他這幾天吃的黃色像小米的東西,此外還有稷、粟、菽。井還摘了幾顆作物給他看,可是他除了看出菽很像他見過的黃豆,其它三種看起來都像小米。管它長什麼樣,填飽肚子才是最重要的,於是姜海濤放棄了分清它們的想法,直接問這些東西的產量如何。井不是很清楚,還是軫老頭告訴他:黍的產量一般在一畝60斤,菽稍微高點。江海濤已經知道,現在的60斤,大概相當於12公斤左右,也就是後世的24斤。不過這個畝,顯然和後世的畝不一樣。

軫告訴他,一畝,是一塊100步的田地。再問一步是多少,答案是一步合六尺。姜海濤一聽就有點納悶:100步合600尺,這是長度單位啊,怎麼又是面積單位?要不1畝是100平方步?問過這「一畝」的劃定方法,他發現自己還真猜對了:100步的田地,長100步,寬就是1步。1步6尺,基本相當於成年人左右各跨一步走過的距離。姜海濤由此也知道,現在的春秋人說「走一步」,不是只邁一次腳,而是左右腳各邁一次,相當於他過去習慣的兩步。姜海濤感覺一「步」比一「米」長不少,但到底多少,1.1米還是1.5米,他可鬧不準。說實話,現在一米到底是多長,自己到底身高一米幾,他都拿不準。現在只能看出:100平方步肯定要比100平方米還大,有沒有200不好說,但肯定不超過300平方米。另外,姜海濤怎麼也想不起後世的一畝合多少平方米,只好放棄了把現在的畝產,和後世的畝產相比較的企圖。

再接著問下去,姜海濤終於明白了現在的計量單位。

重量方面,就是他造弩時接觸過的鈞、石等等,具體是:一石合十鈞,一鈞合十斤,一斤十兩,一兩十銖。根據他的估計,這一斤可比後世的一斤小多了,大概半斤都不到。比如他的體重,按現在的單位就有20多鈞,200多斤。他假設自己的體重為40公斤,因此推斷現在的一斤,大概在0.2公斤左右。不過怎樣能得出精確的換算關係,他感覺很困難。

長度方面,主要是尺、寸。但是現在這一尺只有一巴掌長,好像比後世的市尺短。後世一市尺,他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33.333厘米。現在這一尺,大概20厘米。一丈十尺,一尺十寸。另外還有一個「引」,相當於十丈。還有一個情況是:引、丈、尺、寸,主要用在表示物體的長、寬、高;如果要表示路途遠近,或者說地上的長度,就用步、畝、里了。一畝是一百步,而一里是三畝,三百步,大概三四百米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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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到這裡時,隊伍逐漸慢了下來。姜海濤正感到奇怪,就聽到軫老頭說:「該過河了。」姜海濤在牛車上站起身一看,可不是嗎,前面有一條大河攔住了去路。隊伍慢慢移動到河邊后,姜海濤看到了一座木橋,橋面只有三米多寬,剛夠一輛戰車駛過。讓他吃驚的是簡陋的橋身。它根本不像姜海濤在公園裡見過的仿古木橋,兩側欄杆雕龍畫鳳,甚至還有廊柱屋頂。它甚至連一塊平整的木頭都沒有!

兩側的欄杆是用一些拳頭粗細的樹枝搭成的,而且很多樹枝連樹皮都沒有剝去。再仔細看看,那些樹枝還是用麻繩綁起來的。牛車走到一個轉彎處時,姜海濤看見了木橋的下面。橋柱就是簡單的大圓木,從這邊到對岸大概立了十多排。整個河流看起來也不寬,估摸著30多米。圓木柱之間斜著有一些樹榦,看樣子像插在圓木柱上的某些洞里。姜海濤明白這是在利用三角形的穩定性。

再近一些,他可以看到河水了,向東流去,速度並不快。問過軫老頭后,姜海濤知道這叫灌河,向東流入了史河。他們剛剛離開的蓼城就在史河西面。靠近木橋后,他看到前面的戰車在一輛輛地通過木橋,還有幾名甲士在負責指揮。看來這座木橋的承重能力還是有限,雖然它那些圓木橋柱看著很粗很密。

輪到自己的牛車上橋后,姜海濤聽到車下不時傳來咯吱聲。橋面是用一塊塊木板拼成的,每塊一兩米長,二三十厘米寬,正好兩塊一組橫在橋面上。偶爾還有三塊拼成的。透過接縫,他又看出這些所謂的木板,有不少其實是從中間劈開的圓木,平面朝上,外表面在下。而且在這些木板、圓木上,經常開有缺口,有麻繩穿過其間,把木板和一些東西綁在一起。

一邊過橋一邊詢問了軫老頭他們后,姜海濤才知道這座木橋基本上是分三步建成的。第一步是把一些整段樹榦立在河裡當橋柱,並且用一些細點的樹榦,通過榫卯結構把橋柱互相聯結上。第二步是在上面架一些縱向、橫向的竹竿、樹榦。最後是鋪上橋面。姜海濤看見的麻繩,就是在後兩步中捆紮用的。

介紹到這裡時,姜海濤問他們為什麼不用榫卯結構。軫老頭說那樣做很複雜,得一點點鑿,尺寸稍有不適就會讓橋產生晃動。而且木橋天天日晒雨淋的,經常需要維修,還是捆紮更實用。這時井在旁邊說:現在他們可以用框鋸加工出榫卯,能比過去更精確;還可以鋸出比較薄的木板,既能承受車軋,也能減輕橋的自重,所以應該能造出更好的橋。軫老頭點頭表示同意。姜海濤則想起了那個著名的「趙州橋」,拱橋結構。從現在了解的情況看,春秋人恐怕還不知道這個結構,至少胡國工匠們還不知道。

要不要把這「發明」出來呢?姜海濤猶豫了一下后還是暫時忍住了,決定日後用木頭造一個小模型后再說。雖然拱橋結構的基本原理他知道,但木塊有沒有石塊那麼經壓,各個木塊之間怎麼配合,如何防止滑動和錯位,他可心裡沒數。

而且他這時想起了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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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一過橋,姜海濤就告訴軫老頭,自己要去前面問點事。看到他跳下車向前追去,軫老頭馬上吩咐黑子跟上,充當了一個保鏢。到前面的戰車隊伍里后,姜海濤找到養錡,問他有沒有地圖。養錡很快就讓人拿來了一幅。

姜海濤原本以為,這時候的地圖恐怕像他在某些電視劇上看到的那樣簡單、抽象,比如有山的地方畫些山,城市就畫座房子,不料卻發現這地圖要細緻得多。

它繪製在一張半米多見方的絲綢上,而且是彩色的。幾條青色的線條和色塊一看就表示河流、湖泊,而且從線條的粗細可以看出河流的寬窄。幾個藍色方塊很像是城市,可旁邊的字姜海濤不認識。他指著最大的一個方塊問道:「這裡是哪?」養錡看了一眼后說:「胡城。」姜海濤再仔細一看,一條表示河流的粗線從胡城的右下方流向左上方。

姜海濤隨後往地圖的下方看,打算找到南面的蓼城。他很快就找到一個小方塊,於是指著它問:「這裡就是蓼城嗎?」養錡奇怪地看了他一會,然後指著地圖上方的一個小方塊說:「這裡才是。蓼城在胡城的南面。」「啊?」姜海濤愣了一下,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春秋時期的地圖不是上北下南,而是上南下北!

怎麼會這樣呢?他感到很奇怪,看著地圖發愣。養錡沒有打攪他,於是他猜想出了幾個理由。第一,南方是太陽,而中國古人一直講究門向南開,皇帝也要面南背北而坐,地圖自然是上南下北的更順眼。第二,現代人知道地球是圓的,而把人們居住的北半球當作上方,看起來就像人是頭朝上站著,所以地圖上選擇了上北下南。真是因為這個嗎?鬼才知道。不過不管這樣,自己肯定是要彆扭一段時間了。

重新回到地圖上后,姜海濤慢慢看清了胡國大致的地理情況。(註:有關中原地圖河流的古代名稱沒有找到,只好用現代名稱代替了。)[注020101]

總體來說,胡國位於一個河流眾多的地區。河流對於春秋各國來說,顯然是最重要的資源——有水才能有田,有田才能有國。因此在這幅地圖上,表示河流的青線是最主要的內容,也繪製得非常精細。姜海濤發現這些青線不僅畫得很連貫,而且有粗有細,很容易看出河流的寬窄和流向。地圖上最大的一條河流在地圖的中上部,從右向左蜿蜒流過的,養錡告訴他那是淮河,一直向東通到吳國。其它河流基本上是淮河的支流,可以分為南北兩大部分。

北方,也就是地圖的下方,從左往右主要有渦河、淝河、穎河、潤河,都是從西北流向東南。胡國的主要領地和城邑就集中在這一帶。渦河西岸的蒙,是胡國的第三大城市,在地圖的左下角。向西北方向過淝河,再到穎河的西岸,就是胡城。從胡城沿穎河而下,是胡國的第二大城市,穎。這三座城邑基本呈三角形,原本胡國的封地就只有這些地方。這一帶的小城、村莊,也用大小不同的方塊繪在地圖上了。

淮河南岸,地圖的右上角,是胡國近幾年從楚國奪占的蓼邑。那裡的河流基本上從南向北匯入淮河,自西向東有史河、汲河、淠河。蓼城就在史河的西岸。灌河則是從西南流向東北,在蓼城的北面不遠處匯入灌河。汲河、淠河那一帶,是吳國的勢力範圍,有潘、六、潛等城邑。這四條河流,當然還有其它很多小支流,源頭都在南方的大山裡,不過在這張地圖上已經看不到了。

更遠的地方,養錡說那得回到胡城后才能從更大的地圖上看到。不過從他的介紹中,姜海濤知道從蓼城往西300里,有蔡國,還有沂、息、大隧等城邑通往楚國;從胡城往西北300多里,有頓國、陳國。東面距離吳國比較遠,有上千里,不過300裡外的潘、州來、六、鍾離、徐等地,都是吳國的。所以淮河以南到大山之間的地帶,包括蓼、舒、巢等地,是吳楚兩國經常衝突的地區。

最後姜海濤問到這次的回程路線。養錡說,他們現在剛剛跨過灌河,然後要沿著史河西岸一直向北走,到淮河后渡河,然後向北偏東走,先渡過潤河,走到穎河西岸,最後渡過穎河就是胡城了。整個路程是300多里。

姜海濤這時對成語「退避三舍」有了更深的理解。現在的主要道路上,一般每隔40里就設有一舍,因為在周朝,每日的行走里程就是40里。「三舍」,就是三天的行軍里程。從蓼城到胡城,原本只需要七舍。不過在淮河、潤河、穎河,他們都需要花一天時間渡河,因此那裡在河兩岸都有一舍,這就是十舍。如果在過去,也就是按照古制,這意味著他們要走十天才能到。現在的戰車、軍隊如果需要,每天可以走60多里,甚至達到80里,因此他們將在幾個好走的路段加快行軍速度,早走晚歇,一天走兩舍。歸豹急於確保自己的統治地位,計劃八天就回到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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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過灌河上那座簡陋的木橋后,農田、土房就少多了。路旁主要是各種樹木,有高有低,葉子、形狀、顏色五花八門,不像後世的公路旁,整整齊齊地一種樹。直到下午三四點鐘,姜海濤才又看到大片的農田。它們大多在夯土路的右側,詢問過養錡后才知道:那邊過去幾里地就是史河,支流也多,灌溉起來更容易;路左側地勢稍高,支流的流量自然小一些,因此農田也少一些;繼續順著那些小支流往上幾里地,就是沒有人煙的叢林、草地了。

這裡也是他們今晚宿營的一舍,村子里有一個專門的院落可以供歸豹歇息。其他貴族們可以徵用國人的土房居住,甲士們住帳篷。本來按照一般的行軍規則,步卒們只能圍著帳篷露營,依靠篝火取暖。不過這次他們大勝楚軍后繳獲了不少帳篷,大多數步卒也能睡到帳篷里了。

看著步卒們在村子周圍找了幾塊地方搭帳篷,姜海濤總算明白野營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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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020101]:這裡有關地圖的描寫,參照了《中國科學技術史稿》第186頁,對馬王堆出土的地圖的介紹。1973年,長沙馬王堆三號漢墓出土了三幅繪在帛上的地圖,分別是地形圖、駐軍圖和城邑圖。從圖中地名和墓葬來看,可以斷定它們是西漢初年測繪的。而從各種文獻記載看,戰國時期地圖的繪製已達到較高的水平。馬王堆地圖的幾個特徵就包括:上為南,下為北;圖中已有統一的圖例,比如縣治用方框,鄉、里用圓框,水道用上游細、下游逐漸變粗的曲線,閉合曲線表示山脈的輪廓和延伸方向,等等。駐軍圖還是彩色的,還標明了駐軍的布防、防區界線和指揮城堡等,河流、湖泊用田青色,軍事重地用黑底套紅勾框,居民點用紅圈或黑圈,軍隊行動的道路用紅色虛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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