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渡河與木船
軍隊要按照編製分成一塊塊的營地,互相之間要留出可以讓戰車行駛的通道。看著有寬有窄的間隔,姜海濤問過生以後才知道,它們有的是「雙車道」,有的只能「單向行駛」。戰車、牛車一般在每一小塊營地的中心,步卒們圍在周圍。他們還在地上挖出了一些小溝和小深坑,生說是排水和排泄的。
姜海濤剛聽說在這坑裡排泄時嚇了一跳,心說那多臭啊。他問生為什麼不專門在幾個地方挖坑排泄,生說晚間營地里是不準隨便走動的,否則很容易引起混亂。姜海濤隨後問他,那樣會不會容易引起衛生問題。從蓼城之戰看,春秋人知道屍體等會污染護城河,應該也知道排泄物會有污染。
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公子,我們只住一晚。」「哦。」姜海濤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然後立刻為自己找了一個台階:「那如果要住幾天,是不是就要專門找個地方了?」「幾天也不會有問題的。」姜海濤還是不死心:「那十幾天,一兩個月呢?」生瞪大了眼睛:「一兩個月?怎麼可能呢?」姜海濤聽后楞住了。隨後聽了生的解釋他才知道,現在基本上沒有哪支軍隊會在野外駐紮好多天,像羋午那樣在蓼城外住三天完全是因為被騙,已經很少見了。大多數諸侯們交戰,都是今天來到約定的地方,各自紮營住上一晚,第二天開打,然後唏哩嘩啦就結束了。
姜海濤一聽更驚訝了,說如果自己兵力少,這樣硬碰硬不是很吃虧嗎?為什麼不建個堅固的營寨守著。生說那樣多沒面子,而且在野外駐紮那麼多天,糧食可是個大問題。[注020201]
對於生的解釋,姜海濤感覺有些道理。但他同時又感覺:現在這些春秋人打戰時嘴裡還說著什麼「禮法」、「規矩」的,可真打起來就未必了。嘴上一套,做的是另一套,真有點混亂。再回憶回憶,語文課、歷史課上都聽到過「百家爭鳴」,說得好象就是春秋時期。嗯,看來春秋是一個更大更厲害的「改革開放」,自己一方面要多學習,另一方面要「與時俱進」,不能被這幫老古董束縛了手腳。哼,下次我偏要在野外紮營守上幾個月,看到底行不行。
不過賭氣歸賭氣,眼前對姜海濤來說最主要的還是今後的出路問題。比如到底要不要留在胡國?看現在的情況,活下去大概沒多大問題了,但怎樣能活得更好?現在沒電視沒網游,生活的樂趣可要少很多。就算封侯拜相恐怕都意思不大,要是再淪落到普通貴族,甚至國人的地步,那還不如…………你說什麼,死了算了?我靠,合著不是你自己的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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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後自己的出路到底是什麼?這是姜海濤現在這個「人生」的最主要問題。可以肯定,今後的發展方向和道路首先取決於自己有什麼本事。什麼絕世武功,大概是不用指望了。唯一比周圍這些春秋人強的,只有那些所謂的「現代化」知識。於是姜海濤在隨後的幾天里,開始總結自己腦海中殘留下的知識。根據來到春秋後這幾天的經歷,特別是蓼城之戰,他感覺自己頭腦中的知識可以按照用處和危險的高低分成五類。
一是危險類,比如姓名。當初要是沒有它,自己就不會被歸豹抓住。不過也不能說它完全是壞事,至少這個姓名現在讓他進入了貴族階層,不用自己去種田打工。還有日心說,多半是危險而無用的。當年伽利略可就是因為這個被燒死的(記憶錯誤,應該是布魯諾)。地球是圓的、地心引力、人體內的器官、原子分子等等,這些多半不能輕易說出來,跟這幫春秋老古董的思想差別太大。萬一被當作邪說看,自己可就危險了。
二是可能危險,或者無用的。比如資本論、股票,他們肯定聽不懂,奴隸社會裡肯定也不需要。想到這個問題時,姜海濤特意問了一下養敖,才知道現在的奴隸其實並不多,一般都是俘虜、犯罪的人充當,而且還有可能被主人赦免,成為自由的國人。這次帶回去的一千多俘虜,就將按照功勞大小分給參戰的那些家族。當然歸家分得最多,其次就是養家、薳家。至於欒家,雖然是個騎牆派,但出於拉攏的目的,歸豹還是準備大方地分給欒嘉200個俘虜。姜海濤感到奇怪了,難道現在已經從奴隸社會變成封建社會了?搞不明白,先別管了。
三是雖然沒什麼危險,但也沒什麼用處的。這類知識大概最多,比如共振、石油、白色污染、臭氧層。不過沒準它們以後會有用,說不準。
四,有用,但不容易實現。鐵,還有火藥,絕對是好東西。但讓自己現在就搗鼓這些東西,那可沒戲,連門都入不了。特別是火藥,這裡的人根本沒聽說過硝、硫磺,自己也只在化學課上見過,黑色、黃色粉末。可那都是直接買來的純品,現在能有嗎?還有望遠鏡,戰場上的千里眼啊!可那得先造出玻璃。只知道玻璃是什麼二氧化硅高溫燒出來的,但二氧化硅長什麼樣?鬼才知道。這類知識好像也不少,而且用處很大,應該是今後的努力方向。
五,就是有用,又能很快實現的。作用力越大,作用距離越長,功就越大,這可是救了自己和歸豹的性命。好像物理課上學過的大多數力學、運動知識,都能屬於這一類。比如槓桿原理。阿基米德可說過:「給我一個支點,我就能夠撬起地球。」他就是公元前的人,沒準現在就滋潤地活在希臘呢。還有他那個計算浮力的阿基米德定律。除了物理,其它學科上也有一些,比如生物課上的膝跳反應、關節、神經。甚至平常生活中的娛樂,也有好用的,笑傲江湖、太極就效果不錯。這些,應該是自己眼前的飯碗。
不過再仔細想想,這些知識好像春秋人也知道一點,只是還沒有總結到理論高度,或者了解的程度差點。比如圓周率,自己領先得就不多。相反,自己對於很多需要動手的事情,知識就很貧乏了。所以自己今後在胡國的生存道路,一是要緊緊依靠軫老頭、井、生這些有實踐技能的工匠,二是要把這些知識用到最需要的地方。
眼前什麼地方最需要?那就是戰爭,諸侯爭霸!自己離開胡國,看來一時半會不容易了。既然能幫著歸豹打敗一次楚軍,那就有可能打敗第二次、第三次。如果能這樣,也還不錯,沒準還能讓胡國代替楚國,成個戰國一雄。乾脆代替秦始皇,統一中國吧!
越想越興奮,但是再偶然一回頭,看到後面跟隨的一千多俘虜,他又打鼓了。楚國多大,湖北湖南兩省吧?沒準還不止,河南、安徽大概都有他們的地。胡國呢?從這邊境城市蓼到都城,300里,大概也就100公里。這麼看胡國的面積,恐怕連自己的老家霍邱縣都比不上。一縣對倆省,簡直是阿富汗對美國嘛!
就這樣,他的情緒一會高興,一會低落,經常弄得井、養敖他們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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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早上起床后,隊伍並沒有像過去幾天那樣立刻整隊出發,而是陸續出發。這一個變化打斷了姜海濤的「總結」。問過井后才知道,他們要過淮河了。這條河可比灌河寬得多,沒有架木橋,整個隊伍只能靠幾條木船渡河,應該需要一整天的時間。河對岸就是另外一舍,今晚的宿營地。姜海濤聽說后立刻來到河邊,要看一看現在的木船什麼樣。
剛剛看到河中的那5條木船時,姜海濤感到很失望。它既沒有想象中那麼先進,讓自己開眼,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落後,讓自己有機會表現。木船看起來非常像小時候在農村裡見過的小木船——長方形,前後有上翹的弧形底——只不過尺寸大很多。每艘船都有十幾米長,兩三米寬,可以裝載2輛車,或者二三十人。唯一的區別是,它們兩側的船槳比較多,有五六對。
看著河中往來的木船,姜海濤努力琢磨:能不能利用自己的知識改進它們呢?螺旋槳?乍想起來是好主意,但細想一下后發現不太對。後世那些船都是用發動機的,農村裡養魚戶用的人力小木船才用槳划,和現在眼前的情形差不多。這恐怕說明,螺旋槳只適合大功率的,或者大船;小船上用這個的效率不一定比槳高。而且更重要的是:通過現在製造車軸、輪轂的水平看,螺旋槳的那個軸肯定更難造,阻力大不說,光密封問題就不知道怎麼解決。造歷史課上學過的明輪船?相當於造幾個大車輪放到船上,技術難度似乎小點,但工作量不小,留著以後再試驗吧。
正想著,一條木船靠岸了。借著一輛牛車上船的時間,姜海濤趕緊走到過去仔細觀看,因為他剛剛想起來:現在沒有鐵釘,這些船板怎麼固定到一起?走到木船前仔細一看,他有點驚訝了。那些木板上有一些穿孔,孔里繞著一些像是竹、藤的東西。問過井以後他才知道,這些船板還真是用竹篾、藤條捆紮的。不僅兩塊船板之間捆,它們和船隔板之間也要捆,還有木釘穿著。至於船板間的密封,有兩個措施來解決:第一,船板的邊緣被分別鑿出了凸起和凹槽,可以互相插入,既起到一點固定作用,也能起到一點密封作用;第二,工匠們會把樹皮舂細、晒乾后,用竹籤緊緊塞入船板之間的縫隙,乾燥的樹皮遇水后膨脹,船板間就滴水不漏了。
聽到這裡,姜海濤覺得自己剛才改進木船的困難,沒準可以從這些古代工匠們那裡得到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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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020201]:野戰防禦在春秋時期才剛剛發展,到戰國時期才成為一種重要的作戰形式。像長平之戰這種打上幾年的野戰,到戰國後期才逐漸多起來。春秋時期的戰鬥,甚至一場戰爭,都只有幾天的時間,而且雙方經常是約好時間地點,「堂堂正正」打一架,輸就輸了,很少用什麼迂迴、包抄的計謀。城市攻防戰在春秋時也很少,所以春秋戰國之交的孫子才會說:「攻城之法為不得已」,「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把攻城作為一種不得已的戰術。
從春秋到戰國,戰爭形式正在由講究面子的「禮戰」向講究利益的「實戰」發展。首先是人們不再遵守過去的交戰規則,於是出現了曹劌、孫武這些名人,野戰樣式得到發展,從「禮戰」變成了「詭戰」。進入戰國時期后,戰爭規模急劇擴大,時間拖長。而且生產力快速發展(主要是因為鐵制農具),野外築壘、後勤補給能力都得到很大提高,防守方逐漸能以不變應萬變。只要我有糧有人有實力,就可以挖溝修壕擋住你。結果野戰逐漸從「詭戰」變成了「實戰」,拼的就是人糧時間。廉頗、王翦為什麼出名?一個固壘堅守三年,一個養精蓄銳一年。城市的重要性也更加突出,城市攻防戰成為一種重要形式,「上兵」必須要能「攻城」。樂毅、田單就是靠此成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