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季墨秋趨前把那身男裝撈起,笑望著顧秋心,「你進黑風寨的事要是傳出去,恐怕有損閨譽,看來韓大人保守了這個秘密,讓你換上男裝也是為了避人耳目。」

經季墨秋這麽一說,她恍然大悟,懂了。

她果然是二十一世紀的腦袋,還沒完全意識到自己身處在一個什麽樣的時空里。

「秋心……」季墨秋眼底露著不舍,兩隻眼睛定定地注視著她,「爾後,你是城裡的夫人,我是寨里的夫人,今日一別,咱倆怕是再難相聚了……」說著,她輕輕地握住顧秋心的手,「記住,所有來到你生命中的陌生人,都不會是毫無道理的。」

「墨秋姊姊……」

「好好跟那個『陌生人』過日子吧!」季墨秋真心誠意地祝福,「我會祈求你一世平安,順風順水,我……就不送你了。」

季墨秋是她來到這世界後,第一個對她好、與她交心的人,雖是短暫的相處,卻有了深刻的牽挂。

她不是個愛哭的人,卻忍不住眼眶濕潤,伸出手,她環抱著季墨秋,卻連兩字「再見」都說不出口。

顧秋心換上男裝後,季墨秋又幫她梳了男子髮式,簡單喬裝後,她隨著六子離開,一路被帶往寨子口。

那兒,有個男人挺拔地佇立著,他朝她的方向望了過來,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跟情緒。

她不認識他,甚至從沒見過他,但不知怎地,她竟知道他就是韓墨樓。

人家都說女人有第六感,但她覺得自己沒有,如果真有第六感這種事,她就不會被某個人蒙在鼓裡長達兩年……

那麽,她明明沒見過,卻知道他是韓墨樓,又是哪一種感知能力呢?

「所有來到你生命中的陌生人,都不會是毫無道理的。」

突然,季墨秋方才對她說過的話,如箭矢般射進她腦袋裡,所以,她穿越來此不是毫無道理?她即將成為這個「陌生人」的妻,也不是毫無道理?

不管是什麽道理,想到要跟一個陌生人結婚,她還是覺得一點道理都沒有。

她的心跳有點快,但她想,那絕不是什麽心頭小鹿亂撞,而是她對不可知的他及未來感到不安、感到困惑。

「韓大人。」六子說:「大當家說不送二位了。」

韓墨樓沒說話,只是微微的點了下巴。他看著眼前他從未見過的未婚妻,她一身男裝,因為身形清瘦嬌小,模樣就像個青澀少年。

很好,這身裝扮應該沒人能認出她的身分了。

「我們走吧。」他說著,旋身便邁出步子。

他沒等她,她默默的跟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他身高至少一百八十五公分,體重大概是八十公斤左右,對於目測,她向來是很準確的。

剛才只是短暫的瞥了一下他的正臉,看得不甚仔細,她想,他應該也沒瞧見她的長相,是因為謹守男女大防的禮儀?還是他對她一點都不好奇?話說回來,能娶一個見都沒見過的女人當妻子,想必他也不是太在乎對方的高矮胖瘦吧?

因為原主這柔弱的、一點肌肉量都沒有的身子,她的腳程體力大不如前,可他飛也似的走在前頭,距離不禁越拉越遠。

她忍不住想出聲喊他,可還沒出聲,他卻像是預先聽見了似的停下腳步,然後回頭。

「你還行嗎?」

這會兒,她看見他的臉了。他長得很端正,雖是文官,但卻給人一種英姿煥發、威儀颯爽的感覺。

「你就是韓墨樓?」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這麽問他,大概是因為他們還沒有自我介紹吧?

他微微一頓,眉丘隱見隆起。「沒人告訴你我來接你嗎?」

「六子是說了,不過我沒見過你,哪裡知道你就是本人,搞不好你只是他派來接我的人。」她說。

「我就是韓墨樓,本人。」他強調了「本人」兩字。

在他停下腳步的時候,她趕上了他,來到他面前,「我……爹付了五百兩?」她知道顧萬得把錢看得比命還重要,想不到還真的為她付了五百兩贖金。

「顧老爺未失分文。」韓墨樓說。

她蹙眉一笑,「果然。」人是情,錢是命,情怎麽都不如命啊!

「顧老爺本來想付,是我阻止他的。」他正色說道:「若是如此輕而易舉就讓黑風寨拿到五百兩,往後他們就可能會擄劫更多人,身為父母官,我豈能讓百姓陷於危險之中。」

她微怔。他說的是有幾分道理,不過以她這幾日對於翟烈的觀察,覺得他不像是會擄人勒贖的敗類。再說,翟烈一開始並沒有打算擄人勒贖,只是不小心把她也一起撈上岸,又不能見死不救。

想到這,她想起落水前發生的事……那時,黑風寨的人一登船,顧秋豐就要人將東西沉了,而據翟烈所說,那些都只是藥材。

為什麽說去遊河,畫舫上卻偷偷載運了貨物?以及,為何要將那些藥材沉進水中?是怕被人搶了,所以寧可沉入水中,也不想便宜那些匪徒?

可這一點道理跟邏輯都沒有,比起藥材,人命更重要吧?顧秋豐就不怕黑風寨的人毫無所獲,索性擄人勒索?

見她突然就在面前恍神了,不說話了也沒反應了,韓墨樓忍不住感到疑惑。

顧秋心是顧府千金,從小養在深閨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算翟烈並沒有歹心,可黑風寨畢竟是賊窩,怎麽她臉上眼底卻不見一絲驚懼?

翟烈說她的膽識與他無異,現在看來,還真有那麽回事,可她為什麽如此處變不驚?

「你在黑風寨也有十來日了,不怕?」他問。

「不怕。」她唇角一咧。

「何以不怕?他們都是土匪山賊。」

「我並不是翟爺擄來的,而是他救回來的。翟爺只是想登船打劫,沒想到我不小心落水,差點丟了命,是他把我帶回黑風寨救治的。」

聞言,他心頭微撼。翟烈登船打劫?怎麽顧家沒提及此事?

「他們雖是草寇,但還是講道義的。」她繼續說:「正所謂盜亦有道,講江湖道義的賊寇,比滿嘴仁義道德的人高貴多了。」

聽見她這番見解,韓墨樓不自覺地瞪大了眼睛,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再說了,擒賊先擒王,若是在一個圈子裡找到了那個頭兒,就等於穿上刀槍不入的鎧甲。」她一臉自信的笑道。

她那燦爛的笑顏刺得他想眯眼,「你是說……你擒住了翟烈?」

「不。」她眉眼彎彎,「黑風寨的頭兒不是翟爺,是他的妻子季墨秋。」

聞言,韓墨樓更加困惑了。

「這黑風寨的大事是翟爺說了算,小事是墨秋姊姊做主,可向來風平浪靜的寨子里大事少,小事多,所以說幾乎所有事都是墨秋姊姊定奪。」她一臉得意,「翟爺天不怕地不怕,最上心的就是墨秋姊姊了,而我又剛好跟她投緣,有她在,誰都不能動我一根頭髮。」

聽完她這番話,他總算明白她為何能如此安穩舒心的待在黑風寨,卻一點驚悸都沒有。原來,她在寨子里有座搖撼不了的靠山。

不過,這倒是讓他對翟烈有了另一層的認識,看他明明是個莽漢子,沒想到如此溫柔長情。

「我以為你如此處變不驚,是因為你爹娘給你生了八顆膽,原來他們是給你生了一顆靈光的腦袋。」他說。

「世道險惡,光有膽子跟愚勇是不夠的。」她說著,忽地兩隻眼睛定定的看著他,「倒是你,為什麽敢單槍匹馬闖黑風寨?」

他眉心微微一皺,她該不是想說他光有膽子跟愚勇吧?再說了,一個養在後院里的千金小姐,跟人家說什麽世道險惡?

「我早在山下部署兵力,只要兩個時辰過去我未出現在約定的地方,官兵就會上山攻打黑風寨。」他說。

「可……就算部署了兵力,遠水救不了近火,你不怕入了虎穴,反被老虎吃了?」

「最壞的打算我當然想過。」他神情凝肅,「不過我若冒然攻寨,身在虎穴的你豈不是更加危險?比起我自身的安危,你更重要。」

迎上他那深邃沉靜的黑眸,她整個人震撼了一下。

哇,不得了,這韓墨樓看起來雖是個不解風情的古板讀書人,但竟能隨口說出「撩妹金句」呢!

「君子重然諾。」他一臉嚴肅正直地繼續說:「你已經是我的未婚妻,我沒理由置身事外。就算你不是,也是我管轄之內的百姓,身為父母官,我亦責無旁貸。」

聽著他這番話,顧秋心只覺得肅然起敬,他不只是個重信守諾又沉著勇敢的真男人,還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

看來,這個「陌生人」還不賴。

「咱們快下山吧。」他淡淡的說:「要是遲了,得勝就真的會帶兵打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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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夫人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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