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中夜(7)
二
我是蘇格,請不要說我咎由自取,因為,上帝已給了我最重的刑罰:一廂情願;也請不要為我的倦鳥終歸而鼓掌,因為,所有歸來,不過是心已絕望成灰。
我們總要被生活摔疼了才會懂:有些事,一用心,就輸了,因為你想贏,就是把自己擺在了下風。
晝中夜之:風霜漫天不關情
1
格格,你怎麼了?
五年了,魯原總這樣問蘇格,當她不悅。
蘇格捂著腳踝,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滴:崴腳了。
他從不知,女人總是籍著一些因由,為繁雜不能言的內幕哭泣。蘇格無法停止的眼淚讓魯原張皇失措:格格,我送你去醫院。
蘇格冷丁抽出腳,直直看了他,聲色厲厲:你為什麼要這樣?
他怔住,不知錯在哪裡,蘇格卻,突兀撲到他肩上,幾乎失聲痛哭: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好?他拍著她的背,彷彿受驚的心得到寬慰。他不會知道,那聲質問,是蘇格給丁毅的。
從一開始,蘇格就不是乖孩子,他喜歡這麼說,像家長縱溺孩子。
五年前,魯原穿著淡藍色的小格子襯衣來見蘇格,長手長腳地坐在對面,看了她一個下午,後來,她跑進衛生間,趴在馬桶上吐得驚天動地,為了不說話,整個下午她都在吃零食。後來,父親說早點結婚可以避免傷害。他表示贊同,她斜著眼看他,他不惱。她佩服他忍功強悍,想必,動力來自父親家大業大的公司,娶了他唯一的女兒,不失為捷徑,比起掙命般打拚亦未必取勝的未卜前程,一點冷遇,小KS而已。他撲下身來,用一年時間,把23歲的蘇格變成了魯太太。她一直認為,愛自己就是魯原的事業。
可是,在避風塘的那個夜晚,蘇格需要他將她跌落進冷硬中的心,一點點烘暖了,所以,當他就勢抱起她往外走,她便柔順地埋頭於他胸前。
她要丁毅看見,這一幕,會不會令他埋下頭去,黯然神傷?兩年前,她遇上他,他們是那樣地相似,像一條豆莢里的兩顆豆子,連對彼此的讚美都是那樣雷同,她形容他是上帝遺失的禮包,他說她是上帝發給他的獎品,他們在MSN上打情罵俏,把公司的雜物間稱做天堂,在那裡忘情地擁抱接吻,她說沒有你,這日子怎麼過?他說沒有你,這還叫什麼生活?他們自比中國版的卡米拉和查爾斯,除了愛情,可以什麼都不要,包括婚姻。
那麼,現在的錢多多是誰?黛安娜么?
魯原邊往外走邊說:我太太的腳崴了。他是個體面人,有很多體面的朋友,會在各種場所遇上。現時,因抱著蘇格而腳步趔趄,形容狼狽。
丁毅早已離開,服務生正在收拾他與錢多多享用過的殘杯敗盤。蘇格微怔,閉了眼,淚水又滾了下來。
2
怕是一問就不能自持,蘇格什麼都不問。
倒是丁毅,在她的沉默里漸漸不安,在陽光端良的午後,泊車在她去做午間瑜珈的路上,探出半隻腦袋,遠遠望著她,笑意忐忑。
她放慢腳步,別臉,數著街邊的門面,音像店,她買過很多CD,放在他車上,花店,他曾成功偷得一支玫瑰別在她手包上;還有那家能烤出舉世無雙吐司的西點店……
她的表情很冷,可,為什麼她的心裡像有一萬隻潛伏許久的小畜生們跑出來失聲痛哭?不想理他,可,為什麼她一走到車邊就挪不動腳步?
他喚她的名字,帶了低低的央求。
沉默使他們那麼像一條豆莢里的兩顆豆子,他開車繞城緩行,在城郊的一家汽車電影院停下,白天的汽車電影院空曠而安靜,他的手,象徵想地搭在方向盤上,看著遠方: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