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一章
【正文開始】
永豐二十八年春,京城郊外的未涼山上,幾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騎著馬在這裡狩獵。
少年們衣衫華麗,金冠束髮,腰帶上的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身下所騎的馬也各個頭細頸高,四肢修長,皮毛打理的油光水滑,比京城裡巡街的金吾衛騎的馬還要好看,可見這幾個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弟,而是紈絝中的紈絝,走到哪兒都能雞飛狗跳讓人頭疼的主。
為首的是身穿絳紫色衣袍的武安侯傅毅洺,長公主與老武安侯唯一的孫子。
長公主命不太好,早年喪夫,中年喪子,如今就只剩這麼一個獨苗苗親孫子了,自然是心疼的不像話,從小就捧在手心裡寵著,然後不負眾望的把他培養成為了京城紈絝之首,惹急了連皇子都敢揍。
據說當今聖上念在當年長公主照顧過自己的恩情,曾經勸過她,讓她管一管傅毅洺,讓這孩子不要跟那些紈絝走得太近了,長公主信誓旦旦的說,就算自己孫子跟這些人走得近,也必然是出淤泥而不染,她放心的很。
結果傅毅洺出淤泥而染的格外的黑,儼然與淤泥融為一體不分你我了。
今日他帶著一幫子人來打獵,興頭上跑的遠了,連自己的下人都甩開了,抹著額頭的汗從馬背上下來,四下看了看,往不遠處的一株大槐樹下走去。
要麼說他不同於常人呢,普通人找個灌木叢小樹根底下隨便就尿了,他偏不,非要找附近最大一棵樹才行,好像只有這樣的地方才配的上做他的方便之地。
這株大槐樹樹榦粗壯,大概看一眼起碼也要六七個人才能合抱的住,傅毅洺站在樹下解開腰帶就開始方便,方便到一半,樹上飄下了什麼東西,正落在他後頸。
他出了一身的汗,黏黏膩膩的,一時也沒察覺出有什麼不對,還以為是樹葉之類的,順手抓了一把,結果抓來一看,卻是條手帕!
這荒郊野嶺杳無人煙的怎麼會有手帕?
傅毅洺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這一看卻嚇的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慌慌張張地穿好褲子,把尿都憋回去了。
只見樹上趴著一個女孩子,也就十二三歲,穿著一身淺綠色的衣裳,趴在那裡好像跟樹長在了一起似的,從遠處看根本看不出來。
傅毅洺張嘴就想罵人,可這女孩半點反應都沒有,細長的眉眼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在臉上灑下一片陰影,嘴角還有點反光……流口水了。
傅毅洺到嘴邊的髒話沒能罵出來,把自己堵了個半死,半張著嘴就那麼仰頭看著女孩,最後愣是把自己給看的臉紅了。
人家好好的在這睡覺,是他忽然跑過來方便的,好像根本就沒什麼理由罵人家。
而且不罵還好,一罵就被人發現他剛才是在這兒幹什麼了。
傅毅洺雖然自認是個紈絝,臉皮厚的很,但也沒厚到敢當著一個女孩的面說他剛剛在這方便的地步。
他拿著那方帕子站在樹下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覺得應該把帕子還給女孩,但又怕被女孩發現樹下那攤可疑的痕迹,就想先找點什麼東西來遮掩一下。
可又怕自己前腳走了女孩後腳翻個身摔下來,糾結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站在樹下抓耳撓腮。
他猶豫著要不要偷偷爬到樹上把帕子塞回女孩身上的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越走越近。
傅毅洺平常捅了天大的簍子也不怕讓人知道,這回卻不知道怎麼想的,做賊心虛似的躲了起來。
來人是個跟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少年,看上去應該比他小一點,熟門熟路地走到樹下,嘆了口氣。
「芙兒,芙兒。」
連叫了好幾聲,女孩才迷迷瞪瞪地唔了一聲,在樹上睜開了眼。
「你怎麼又在樹上睡著了?老太爺讓人找你半天了。」
女孩撐著身子坐起來,揉了揉眼睛,半邊臉被樹皮硌紅了。
她張嘴想說什麼,察覺到嘴角有口水,下意識去掏身上的帕子,結果半天都沒掏出來,只能先就著袖子擦了擦,然後從樹上爬了下來,動作熟練,最後一截是直接跳下來的,一看就是經常干這事。
少年雖然見怪不怪了,但還是上前幾步,叮囑道:「小心點,別摔了。」
說話時站在樹下離她不遠的位置,隨時都能扶住她。
女孩沒理他,下來后在樹周圍找了找,邊找邊說:「表哥你看見我的帕子了嗎?怎麼找不到了?」
圍著樹榦繞圈的時候忽然看到傅毅洺留下的痕迹,頓時困意全無,「啊」了一聲,氣得跺腳。
「又是哪來的野狗在我的望山槐上尿尿!」
「野狗」傅毅洺:「……」
少年是個男孩子,年紀又比女孩大,一眼看出那個高度肯定不是野狗尿的,怕女孩多看幾眼也看出來,趕緊說道:「別管了,快走吧,都晌午了,老太爺還等著你吃飯呢。」
「可是我的帕子……」
「你丟散落四的沒準丟在哪了呢,又不一定是這兒,待會兒讓下人來找,你自己要找到什麼時候去?」
說完不容分說地帶著女孩離開了。
樹下的痕迹看上去是剛留下不久的,表妹又一直趴在樹上睡覺,誰知道那人是不是就是看到她所以才故意在這裡方便的?不然周圍那麼多隱蔽的地方,為什麼非要挑最空曠的望山槐底下方便?
這種下三濫的人能躲遠一點就躲遠一點,不然表妹一個女孩子,沒的被毀了清譽。
躲在暗處的「下三濫」傅毅洺探出半個腦袋,看著漸漸走遠的兩個背影,捏緊了手上的帕子。
那帕子雪白雪白的,帶著淡淡的槐花香氣,角落裡綉了幾朵粉白色的芙蓉花。
「芙兒……」
傅毅洺回府後沒有讓人去打探帕子的主人是誰,他名聲不好,一打聽的話必定鬧得滿城皆知,到時候不定傳出什麼流言蜚語。
所以他自始至終對此事閉口不提,直到半個月後偶然在一次春宴上看到了幾個女孩子。
舉辦春宴的是永平侯家,永平侯世子沈世安是傅毅洺的狐朋狗友之一,跟他同歲,今年十六了,但一直沒有娶妻,原本有個訂了親的女孩子,去年生了一場重病去世了,沈世安的婚事就沒了著落。
永平侯夫人一心想抱孫子,就舉辦了這次宴會,讓沈世安看看前來赴宴的女孩子有沒有合眼的,有的話就趕緊定下。
這種事其實很常見,並不稀奇,雖然大戶人家成親講究的是門當戶對,但也要雙方看對眼才行,所以成親前能讓彼此相看一眼的一般都會相看一下。
可惜沈世安對此一點都不熱衷,懶懶散散地倚在涼亭上,連看都懶的往湖對岸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