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他以為她是以退為進,欲拒還迎,但是等了許久,都不見她有任何行動,反倒常常見到她對著天空遙望。當她被貶為粗使丫鬟時,她甚至安於在灶房的日子,嘴角始終彎起笑,本分地做著自己的事。
他當時就覺得她不太一樣,一點也不像個卧底的刺客,她甚至出乎他的意料,竟然為救冉疆而被毒蜘蛛咬到,壞了他的計劃。
他懷疑她愛上冉疆,才會有此舉動,但是又不像。不管是表情或是私底下的行動,她都排斥著那個男人。
在她養傷的某一夜,他無聲地潛入她屋子裡,見她偷偷運功打坐療傷,他沒出聲,只是在暗處默默地注視著她。
直到她因為色誘冉疆而為他所不喜,被調到外院,他才確定她並未愛上那男人,只是用的手段沒有成功,所以他決定見她,表明自己的身分。
他還記得,她在知道自己的存在時有多麼驚訝,那可愛的表情,他到現在還銘記於心。
其他剌客若是壞了他的計劃,他不會輕饒,因為每一次出手都冒著極大的風險,有可能一擊不成就功虧一簣。但是對她,他卻輕易原諒了,對她的寬容超出他能忍受的範圍。
直到此時,她的說詞越來越多漏洞,她已成功接近冉疆,成了他的寵妾,她明明有許多下手的機會,卻都沒出手,他不願意去想,她或許已經有違逆組織命令的嫌疑。
種種跡象顯示,她或許已經愛上那男人。
對於背叛組織命令的人,他有就地處置的生殺大權,但他發現自己不想殺她,他還想給她機會。
將她引出來帶到此地,便是他為她製造的一次機會。
他的掌心輕撫在她的裸足上,上頭的勒痕和磨破的傷口令他怒火中燒。
到了這地步,她竟然還想逃走?
她能逃到哪裡?組織一旦下達江湖追殺令,不出十日,她就會變成一具屍骨,在化骨水下,連根骨頭都不剩,從此消失於世上。
盯著掌心下的小腳,他目光幽沉深寂。
她不想殺冉疆也由不得她,他會逼她促成此事。
苗洛青擰著眉,忍著腳踝的不適,那藥效令她的腳剌疼,而他塗抹的大掌又讓她的腳很癢,她深吸了好幾口氣,一忍再忍,最後發現,他的大手停下來,莫名其妙地抓著她的腳不放,一雙眼明暗不一地盯著,十分詭異,令她忐忑不安。
他該不會真的想廢了她的腳吧?這想法讓她太陽穴突突地跳。
當她處在心急火燎之際,他突然放手,沉聲命令。
「好好休息,別再動歪腦筋,否則……我就廢了你的手腳。」
她聽了瑟縮一下,避開他銳利的盯視,低下頭,懦懦地說:「知道了。」
她的側顏有些蒼白,額前垂下的幾根髮絲,將她的側顏添了幾分怯弱柔媚,更顯嬌美。
他盯了好一會兒,才毅然轉身出屋,而這一夜,他沒再用繩索綁著她。
苗洛青是在隔日清晨被叫醒的,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因此臉色有些憔悴。
塗過葯后,手腳上的勒痕和傷口似是好了許多,也不再剌痛。
雖然今天沒有像昨日那樣五花大綁,卻被綁在一根柱子上。
她的身體被粗繩圈住腰,牢牢纏在柱子上,她的雙手則繞到身後的柱子,打了個死結。
她所處的地方是一片平地,周遭沒有任何可隱蔽之地,太陽高掛上頭,站在太陽底下,她的狼狽模樣一目了然,就像個人質,好似隨時都會被就地處決。
當大地震動,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時,原本閉著眼睛的她驀地睜開眼,盯著由遠而近的那一團塵煙,心也怦怦狂跳。
逐漸逼近的人馬中,一抹熟悉的身影一馬當先,讓她一眼就捕捉住,並且移不開視線。
冉疆,他來了!
下一刻,她恍然大悟。易以她為餌,將冉疆引來,這是一個陷阱!
她慌了,不知道易設了什麼陷阱在等著冉疆。她咬著唇,死盯著前方,從來沒有一刻如此害怕,怕下一刻冉疆在自己面前血濺當場。
「不……別來……別過來!」
她在最後終於大喊出聲,她一點都不希望看著他死,雖然她曾經恨他恨得要死,但是在經歷過不同的人生,嘗過他的溫柔深情,以及夜夜的抵死纏綿后,她才發現,在日日的相濡以沬下,竟也生出了情意。
她對他是在乎的。
她不想死,卻更不想看著他死。
冉疆並不笨,在逼近前,他忽然一手舉高,另一手扯住韁繩,煞住馬兒,停在百步之前。而他的動作一出,後頭的錦衣衛人馬也訓練有素地讓馬兒及時停下。
眾人的行動竟是不慌不忙,整齊劃一,敏捷而利落。
冉疆那如狼般灼亮鋒利的眼,緊盯著被綁在柱子上的女人,一眼認出,那是青兒。當日,青兒失蹤后,便有人射了一支箭在冉府的大門上,上頭綁了一封信。
手下立即將此信呈給他,信上寫了地點,要他在今日中午前趕過來,否則就殺了他的女人。
明知這是一個陷阱,他依然前來,不僅為了青兒,也為了幕後主使者。
他倒要看看,是誰敢如此明目張胆地對他下戰帖,敢公然與錦衣衛為敵。
除了被綁在柱子上的青兒,周圍並沒有其他人,而方圓百里也無法藏人,但冉疆知道,其中越是暗藏危險。
他們在明,敵人在暗,這情況對錦衣衛不利。
冉疆咧開邪笑,眼中寒芒大盛,渾身散發著噬血的殺氣。他倒要看看,對方設了什麼陷阱等他,最好別叫他太失望。
「放狗!」他喝令。
命令一出,立即有錦衣衛上前將帶來的獵狗放出,做為先鋒探子,朝中間被縛綁的苗洛青奔出。
數十隻獵狗汪聲大作,一馬當先地沖向前,誰知一跑到中間,看不出任何異樣的陸地竟像土石崩裂般下陷,那數十隻獵狗也跟著掉下去,傳來撕心裂肺的嗷叫聲。
原來地上挖了洞,洞里設了刀,那些掉下去的獵狗被刀剌穿身軀,死狀殘忍。
冉疆冷笑,果然如他所料,這方圓百里沒有藏身處,就只能往地底裝設機關了。
「駕!」
他率先策馬,往前推進五十步,其他錦衣衛也立即駕馬跟進。
馬兒行到陷阱前止步,冉疆從馬上一躍,飛過陷阱落地后,拔出綉春刀,繼續前進,手下們同樣跟進,紛紛拔出綉春刀,朝前後左右轉去,護衛著大人,以防埋伏。
這時,大批利箭從四周擊發而至,要將他們射成刺帽。
護在冉疆周遭的錦衣衛早有準備,立即朝背上一伸,抽出藏在背上的盾牌。這盾牌極薄,本是穿在背上,做為盔甲護身,以防暗箭或偷襲,是冉疆找鐵匠做出來的。
錦衣衛們一邊以盾抵擋,一邊持刀砍下利箭,形成一道人牆,為大人斷後,讓他能繼續前進。
冉疆趁此拔地而起,快速奔向苗洛青,卻在離她僅有五步之距,猛然地上竄出利劍,殺他個措手不及。
這是陷阱中的陷阱,一關接著一關,前頭的地洞尖刀,以及利箭偷襲,不過都是為了讓他分心,並牽制住他的人馬,在他以為已經過關斬將、即將到達目標時,便來個瓮中捉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