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先生,拜託了
「多謝老先生救命之恩。」
謝三找到了那個老先生,也就是少年的爺爺。
農家的大院里,老人家坐在石頭上,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煙斗裡面的煙絲隨之一點點的燃燒。
對於一個孩子的感謝,老人家很顯然沒有放在心上,也沒有因為兩個人的身份可能會很尊貴,而有所討好,奉承。
反而有些冷漠,硬生生的冷著鞠躬致謝的謝三。
少年在一邊看著,已經有些見怪不怪了,甚至在謝三的旁邊低聲說道,「我爺爺就是這樣的性子,看上去冷冰冰的不好相處,可實際上,那天看見你們兩個奄奄一息的時候,還是爺爺說把你們帶回來的。」
謝三聽著少年的話,心中略有著疑惑起來,既然救了,又為什麼如此的態度?
「阿旭,你去看看後面的水還夠嗎?不夠的話去挑一些,明天要下雨的話,井底的泥沙就會浮上來,有一段日子吃不上水。」老人說。
話音剛落,謝三隨著抬頭看向頭頂的星空,萬里無雲,怎麼來的明日下雨這麼一說呢?
「老人家說明日有雨,可這天上明明是萬里晴空。」謝三說,身旁的少年聽見老人的話已經離開,院子里只剩下謝三和老人。
「年輕人啊,不能只看眼前的事情,眼前的風平浪靜,往往代表著有更大的暴風雨。而或許天象陰雲密布的時候,第二天也會是一個大晴天。世事難料,風雲難測啊。」
看上去像是在說天氣,可謝三總覺得這話里有其他的意思。
「你的傷不重,恢復幾天就可以了,但是那個孩子的傷……」老人終於轉過身,看向身後的謝三。
在他知道謝三是一個女孩子的時候,老人就知道了,自己救了一個不同的人。
即便少年的穿著也很顯貴,可同這個女娃相比,少了幾分神秘。
「很難痊癒,即便是痊癒了,他的腿也會殘疾。」老人說,聲音里聽不出什麼惋惜的情緒。
謝三看著老人略顯混濁的眼,歷經世事的眸子里藏著太多故事。
看著老人讓謝三想起了自己的祖父,但是祖父因為是武將的緣故,那雙眼睛里總是炯炯有神,讓人看著心生畏懼,而眼前的老人,讓謝明依感覺害怕。
是的,就是那目光,讓她覺得害怕的幾乎想要後退,卻在即將抬起時,強迫自己停下了動作。
直視著那個老人的目光,謝三感覺到了一種寒冷,是從眼眸深處傳達出來的,當時的謝三不懂,一直到後來,她明白這是這個老人對這個世界的失望。
「您,能不能,幫幫他,他不能變成一個瘸子。」
作為一個皇子,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如果他再變成一個瘸子,他的人生,不,應該說,他自己都會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又談何繼承大統?
誰會容忍這天下的主人是一個瘸子?
謝三眼中的祈求,老人看在眼裡,然而面對著眼前的孩子,老人的態度不見絲毫的動容,依舊的冷漠的看著她,突然間笑了起來,不知道為何,那一瞬間謝三感覺身邊一陣陰冷,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他不用變成瘸子,但是或許會讓你付出生命的代價,他還在沉睡之中,你還可以選擇。」
「我該怎麼做?」謝三問。
老人看了謝三一眼,眼眸半眯著,似乎是在打量她,想要從她的表情中窺測出些什麼。
「西面的山裡,有一種草藥,可以幫人恢復骨骼的創傷,但是,那種草藥很難尋找,最重要的是,山裡面有狼,狼喜歡吃那種草。」
所以這就是在說從狼口奪食啊。
謝三看向對面的老人,這個提議還真的是容易讓自己有喪命的危險啊。
但是……
「多謝老先生提點,明日晚輩就去那山裡去尋草藥,望老先生多費心,晚輩定感激不盡。」
拱手作揖,彎腰行禮,舉手之間盡顯大家風範。
老先生看在眼裡,沒有再多說,只是轉過身,看著天上的辰星,想起來曾經也有一個人為了自己甘願鋌而走險。
無論謝三的目的是什麼,又是因為什麼非要為了那個孩子去拚命,老人都無法去評判,只是在這一刻,多了幾分動容。
年少的情懷,幼稚天真,卻也最為感動。
即便是化作了朽木的人,也依舊會因為童年舊友的一句話而枯木逢春。
次日一大早,少年給謝三送葯的時候發現,人不見了,去找爺爺說明情況的時候,後者卻是沒有多大的反應一般說道,
「嗯,知道了。」
「爺爺,她……」
「她去了西山,你不許去。」老人說,正在裝著煙絲的手動作不停,彷彿在說什麼無關緊要的事情。
然而少年卻不敢忽視老人的話,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爺爺是一個脾氣多麼倔強的人。
「爺爺,西山連你進去都會受傷,她一個外鄉人,又是一個孩子,進去了能不能活著出來都是問題,孫兒不能見死不救,這不是爺爺說的嗎?一個人若是對別人的死都無動於衷,那麼就稱不上是一個人,爺爺難道希望孫兒成為一具行屍走肉嗎?」
少年的聲音帶有幾分的不平,帶著許多的不理解,他不明白,為何祖父放任那個人去送死。
「你還太小,有些事情你不懂。若是今次她不捨命救那個孩子,就會面臨更多的波折。」
老人看著孫子誠摯的眼神,不由得嘆息起來,同昨夜的冷漠完全不同,語重心長的說道,
「這富貴人家的事情,不是簡簡單單的救與不救的事情,爺爺可以去採藥,可是這葯采來了,遠遠沒有那個孩子去來的更有意義。」
少年聽不懂爺爺的話,在他的成長環境里,接觸不到這麼多的想法,也接觸不到這樣深的心思,他只是覺得,不能看著一個孩子去送死。
知道少年聽不懂,老人有些感嘆,同時也有幾分欣慰,
「孩子,你不用懂這些,你只需要知道,今生做事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便好了,離那些當官的,能有多遠,就有多遠。」
「為什麼?爺爺總是讓我離那些人遠一些,可是若是當官不好,為什麼人人都想要當官?」
老人笑了笑,「因為人心不足蛇吞象,做個平凡人不好嗎?和爺爺待在這裡的生活,不是很平靜嗎?」
少年張了張嘴,他想說這裡是平靜,可就是因為太平靜了,所以,才會更想要離開這裡。
然而當他看到爺爺的目光時,不是因為畏懼,而是因為他看到了爺爺眼中令他不懂得情緒,每每他都覺得爺爺不讓自己離開,是因為想要躲避一些事情。
自己如果離開了,爺爺會很傷心。
「嗯。」少年低下頭回答著,聲音幾乎微不可聞,卻再一次讓他放下了自己出去的想法。
平靜的村莊,平靜的時光,謝三走在晨光熹微中,邁進了西山裡。
頓時間,風起雲動,她感覺有什麼力量在阻止自己進入山裡,好像有很大的危險。
然而這個時候,自己怎麼能後退?
一旦退了,就是代表著那少年生的希望破滅了,最重要的是,他是因為自己想要騎馬才會到的承明馬場,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他也不會來這裡,不來這裡,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腳下步伐堅毅,走進了西山,即便前方危險重重,她也要試上一試。
然而剛走沒兩步,山裡便下起了雨。
看著落在地上的雨滴,謝三不由得停下腳步,想起了昨天老人說的話。
今天會下雨的。
後悔出門的時候沒有帶傘,然而此刻謝三隻能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希望早一點找到那種草藥。
老人說,那草藥的葉子是圓形的,而且根是紅色的,葉莖上帶著刺,刺扎進手裡很難取出來,必要受一番折磨。
眼下她連草藥的影子都沒有看到,這些東西想都不用想了。
前路漫漫,遙遙無期,腳下的路只能繼續。
眼瞅著雨還小,謝三來不及去避雨,四處尋找著。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的時候,謝三在一棵樹下,找到了。
只不過她剛剛走過去,一匹狼從樹後走了出來。
一匹狼出現的時候,往往代表著周圍有一個狼群的數量。
謝三害怕了,手下意識的放在腰間,裡面是早上她臨走時老人給她的藥粉。
是可以驅逐狼群的。
只不過,眼下正在下雨,這藥粉的時效很短,也就是說她只有很短的時間,採藥,然後逃走。
可無論她怎麼逃,如何能跑的過狼群?
此刻的自己,就是案板上的肉,這些狼的嘴邊肉。
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雨水打濕了一層,再耗下去,藥粉也會濕。
謝三不想眼看著這個機會就這麼錯過,也不甘心成為狼嘴裡的肉。
謝家的列祖列宗在上,保佑謝三今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來日定開創偉業,光耀門楣!
心一橫,謝三上前,將手裡的葯揚在了狼的身上,趁著狼被藥性迷住,這邊的謝三隨及趁機摘下幾株草藥,抓著旁邊的樹榦,向上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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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睜開眼睛,再次看到刺目的陽光時,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看著伏在床邊熟睡的人,粗布麻衣,但是側臉卻很熟悉。
少年抬起頭,想要去幫她整理鬢角的凌亂,卻看見了她手上的紗布,兩隻手都纏著一層又一層的紗布。
少年的眼眸微動,手將要拂上那紗布的位置,可剛剛只碰到一點,身旁的人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從夢中醒來。
謝三的手一直在隱隱作痛,最後還是因為喝了鎮痛的葯,這才睡了過去,這一碰又疼了起來,眼淚在眼眶裡面打著轉,這可不是裝出來的。
少年心中一緊,看著謝三紅起來的眼眶,以為是自己碰到了她的傷口,連忙想要起身賠罪,這邊的謝三痛的眼淚只往外涌,卻沒有忽略少年的腿傷。
「殿……寧公子別動,你腿上的傷還沒有好。」謝三說著,一邊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眼淚。
少年依言沒有動作,因為他也感覺到了身體骨縫處的酸痛感。
「我不是故意的,你的手怎麼樣了。」少年的目光落在謝三的手上,後者卻將手背了過去,自然他不會知道謝三手裡鑽心的痛。
為了將草藥的刺一棵一棵的拔出去,幾乎是整個手心裡的皮都被挑破了一層,可還有一些在裡面。
老人說,有些刺挑不出來,卻可以隨著時間慢慢的感覺不到痛苦,在皮肉之間,倒是也沒有什麼影響。
看見謝三全須全尾的回來,老人和老人的孫子都不由得驚詫起來。
但是同樣的回來也是有代價的。
手上因為採摘藥材的時候不注意,一顆顆刺鑽進手掌心裡,整個手都在流血,在雨水的沖刷下,一邊的滴血,一邊的洗刷乾淨。
而謝三的小腿也在流血,這是她在爬樹時,被狼抓傷的。
「先生,拜託了。」這是謝三將草藥放在老人面前時說的最後一句話。
之後整個人便暈倒在地。
憑藉著在樹上待了許久,謝三一邊借著樹枝的力,借著樹木之間的緊密,幾乎是從一棵樹到另一顆樹上。
狼群是很有耐心的動物,一直在樹下等著她落下來的瞬間,有好幾次謝三都險些落下,然而卻掙扎著走了許久,一直到一陣雨停,謝三將最後一些葯灑在了自己的身後,這一次狼群沒有跟上來,而是就停在那藥粉的後面。
回到院子里的時候,謝三已經筋疲力盡了。
老人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拼,但是當那個孩子倒下的時候,他心動了,一顆早已經被世態炎涼磨的不會感知的心,動了。
一顆灼熱的赤子之心,有誰能不動容?
那一刻,老人的孫子也是心中驚駭,既是因為謝三竟然回來了,也是因為她竟然如此的拚命。
她,為了什麼?
躺在床上的少年不知道謝三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這種重獲新生的感覺,讓他再一次燃起了對未來的希望。
這撿回來的一條命,怎麼能辜負自己所受的那些苦楚?
「無礙,過幾天就好了。」謝三淡笑著道,含笑的眼眸中有些安心,但同時,眼底帶著几絲憂慮。
兩個人已經失蹤半個月之久,卻沒有人來找她們,謝三看著面前的少年,心中多了幾分涼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