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沈星喬有點意外，陳宜茗結婚居然會邀請她當伴娘。她說自己沒有當過伴娘，經驗不足，問她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陳宜茗說：「伴娘一共四個，攔門擋酒收紅包都有人做，你不要做什麼，只要站在我旁邊就行。」

沈星喬明白了，她就是湊數的那個，答應了。

到了結婚那天，沈星喬一大早就趕到影樓化妝。坐電梯時，一個伴娘小心翼翼護著陳宜茗的肚子，不讓人碰到，沈星喬才知道她是奉子成婚。聽說男方是陳宜茗學長，家境殷實。

婚禮在香格里拉飯店舉行。走紅毯時，沈星喬跟在陳宜茗後面，幫她提著長長的裙擺。兩邊人群笑鬧著，漫天花瓣彩紙撒向兩位新人，起鬨要新郎親新娘。一道熾熱的目光黏在沈星喬身上，她感覺到了，抬頭尋找，那麼多人里，一眼就看到了紀又涵。他穿著白襯衫戴著領結，站在紅毯邊上，沖著她笑，眼睛里全是她的倒影，俊美如昔。

從未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沈星喬怔住了，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裙擺一點點從手裡滑落。兩人視線緊緊膠著在一起，頃刻間，周圍的人好像都不存在了，只剩他們，靜靜凝望著彼此。

有時候，一眼就是一生。

旁邊伴郎拉了下她，她回過神來，新娘已經走了，忙追上去，重又提起裙擺。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紀又涵還站在那裡看著她。

沈星喬一路渾渾噩噩的，婚禮進行到哪一步都不知道。新娘拋捧花時，大家都跳起來搶，只有她站在那裡沒動。最後捧花被一個眼疾手快的伴娘搶到了，抱在懷裡喜笑顏開。

在紅毯上拉了她一下的那個伴郎走過來，問她：「你怎麼不搶捧花？」

沈星喬搖了搖頭，沒說話。

他磨蹭著不走，過了會兒拿出手機，「你電話號碼多少？」

沈星喬矜持地笑著，有點不知道怎麼應付他。大喜的日子，不想因為自己破壞氣氛。

孫蓬被人推出來，只得走過來，喊了一聲：「沈星喬，陳宜茗找你。」

沈星喬忙對那伴郎歉意一笑，「我先走了。」她陪著新娘敬了一圈酒，抽空趕緊坐下來吃幾口菜。送完客，沈星喬已經累得快站不住了，回到休息室，脫下鞋子癱在沙發上。

紀又涵推門進來，手裡端著一個盤子。她忙拽了拽裙子，坐好。

「看你都沒吃什麼東西，餓了吧。」

是一盤糕點，有黃金球，椰汁糕，還有一些新鮮藍莓。沈星喬沒有客氣，拿起椰汁糕，一口一個，東西不多，很快吃完了。沈星喬拿起最後一個藍莓，找地方放盤子。紀又涵接過來，順手在她嘴角擦了一下。沈星喬神情一僵，紀又涵卻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抽出紙巾擦了擦手。

沈星喬看著他，頭髮剪短，瘦了一些，最大變化是給人的感覺，不像以前那樣張揚浮躁，內斂沉穩了許多，磨難使人成長，這一年多的時間，他一定很不好過。「你還好嗎？」

紀又涵眼睛落在她露在裙子外面光溜溜的腳上，陽春三月，天氣還涼，沒有回答，卻問：「剛才跟你搭訕的那個人，你給他聯繫方式了嗎？」

沈星喬白了他一眼，懶得理他。

「你給他電話了？」

沈星喬以手扶額，「這很重要嗎？」

他一本正經點頭，「很重要。」

沈星喬無語，試圖轉移話題，把手裡的藍莓遞給他，「你吃嗎？」

紀又涵看了她一眼，直接用嘴叼著吃了，還是沒放過她：「你給沒給？」像個執拗的孩子，不得到答案不罷休。

「你就那麼介意？」

「嗯。」

沈星喬徹底被他打敗，只好說：「沒來得及。」

紀又涵得逞般笑了，凝視著她：「你今天真漂亮。」

沈星喬沒好氣說：「如果給了呢？就不漂亮了嗎？」

「你在我心裡永遠是最漂亮的。」

明知道是甜言蜜語，沈星喬還是忍不住高興，想到張妙楚，眼神微黯，移到沙發邊，低頭找鞋子。

紀又涵蹲下來，扶著她的腳，把鞋子套進去，手指碰到腳背，滑膩冰涼，「不冷嗎？」說著在腳上吹了口熱氣。

溫溫熱熱，麻麻痒痒，從腳心直通心底，沈星喬哆嗦了下，推開他站起來，「我要走了。」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有人來接。」沈星喬跟主人打了招呼，出了酒店。

紀又涵不信，跟著她出來，當看到從車上下來的Léo時，神情複雜。看來他得跟張妙楚好好談一談。

張妙楚最近神出鬼沒，一會兒在香港，一會兒在歐洲，一會兒在太平洋某個小島上，紀又涵想找她都堵不到人，他只好打電話問吳醉墨她什麼時候回來。

吳醉墨很不待見他，說：「她想回來的時候自然會回來，你管得著嗎？」

紀又涵通過張妙楚朋友圈曬的照片，敏感地察覺到什麼，說：「她想做什麼是她的自由，不過在此之前，希望她能回來處理一下我們的事。」

張妙楚去香港參加朋友的生日PARTY，在遊艇上認識了李少棠。通過與李少棠的相處，她明白自己想要什麼。如果不能在物質或精神上有所提升，她為什麼要結婚？別的且不說，至少李少棠在物質上能提升她一大截，何況他因為年紀大了，為人耐心體貼，很懂得照顧人。

當紀又涵提出取消婚約時，張世林大發雷霆，甩了他一巴掌，罵他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張媽媽倒是很平和，說取消也好，要是真等三年，他不要緊，女兒年紀大了拖不起。

張世林正要狠狠收拾他一頓，張妙楚知道后攔住他，大方地表示子不思我豈無他人。饒是如此，張家轉頭便從泰瑞的衛浴電器計劃中撤資。撤資倒也罷了，紀又涵早有準備，賣房賣車也是為了應付這個，只是原先答應的諸多便利尤其是渠道那塊全部泡湯，一時間弄的他左支右絀，雪上加霜。

某次張世林無意中從張媽媽和張妙楚的談話中聽到了李少棠的事，只覺人老了，管不動了，兒孫自有兒孫福，由他去吧。

聯姻自此作罷。

三個月後，張妙楚結婚了。婚禮在香港舉行，盛況空前，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接新娘的不是婚車，而是一溜直升機。

張世林面對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婿一開始還有些尷尬，當在李少棠的幫助下，星海電器成功進入香港市場后，翁婿倆像朋友一樣相處的十分融洽。

紀又涵一恢復自由身就去找沈星喬，也顧不得是大晚上。快下班了，沈星喬正對著電腦列印淘寶訂單，突然接到紀又涵電話。

「你往外看。」

紀又涵站在對面沖她揮手。

沈星喬叮囑員工看好店，拿了包出來。

四月天朗氣清，惠風和暢，街道兩旁燈火通明。兩人沒有進商場，而是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

紀又涵很興奮，一把抱住她，「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沈星喬還有點不敢相信，他和張妙楚就這麼解除婚約了，將信將疑，「你提出的？」

紀又涵不自覺的摸了下臉，不說話。從小到大，紀曉峰都沒打過他耳光。

沈星喬憂心他為此付出太大代價，張家隨便下一個絆子，就能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沒事兒，張妙楚也不是完全無辜。」有事他扛著就是了。他雖然挨了一巴掌，卻像解開一道沉重的枷鎖，心情從未有過的輕鬆。他後悔沒有早點這麼做！

沈星喬沉默半天，問：「張妙楚……她怎麼說？」

紀又涵避重就輕，「她有了更好的選擇。」

沈星喬默然良久，「如果你也有了更好的選擇呢？」

紀又涵的興奮像被潑了一瓢涼水，瞬間冷下來。

沈星喬發覺自己沒有想象中那麼高興，她也不明白自己在懷疑害怕什麼，說她還有事要忙，先回去了。

也許是太過傷心留下的後遺症，冷卻了的熱情，需要時間才能重新沸騰。

紀又涵突然意識到，兩人的路還很長。

不過至少沒有以前那麼無望了。出口就在那裡，只要不停往前，總能到達。

這天沈星喬正拿著對貨單清點庫存，迎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

「歡迎光臨。」小姑娘忙上前招呼。

沈星喬抬頭，震驚不已，好一會兒才認出來，「魏茵？」

魏茵戴了隱形，頭髮染成栗色，穿著幹練的黑白套裝，時尚又漂亮。

魏茵有些不自然，解釋般說：「我來江城出差，聽說這裡開了一家阿尼斯貝專賣店。」

「嗯，目前國內唯一一家。你什麼時候回國的？」沈星喬熱情招待她，又是拿糖果又是泡咖啡。

「讀完研就回來了。」

「現在在哪兒工作？」

「北京一家投資公司。」

「聽起來很厲害啊。」

「還好吧，沒有你厲害，自己當老闆。」

「壓力很大的，下面員工全都指望著你，每天一睜眼就要想著怎麼養活大家。」

「剛開始嘛，會好起來的，我對阿尼斯貝這個牌子很有信心，好多網紅都在推薦。」

當年的芥蒂經過時間的洗禮在簡單幾句寒暄中慢慢消失了。一開始兩人還有些拘謹，說到熟識的同學，回憶起巴黎求學時的共同經歷，提到住過兩年多的那間公寓，感覺漸漸熟悉起來。

魏茵自從做出來見她的決定，心就一直提著，此刻終於放鬆下來，事過境遷，大家都不在意了。「我是來跟你道歉的，當年我太執拗，傷人傷己。」

「不不不，我也有錯，不管什麼原因，我不該瞞著你。」

兩人看著對方，同時笑了。

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魏茵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嘆道：「恐襲那天，我大概是失心瘋了，才會拉著紀又涵說你壞話，還告訴他王應容在追你，當時的我真是又醜陋又自私。」這些年，一想起這件事，她就後悔不已，時間越久，年紀越長，她越認識到那天沈星喬受到的驚嚇恐懼有多深，直到現在，得到她的釋懷原諒，她終於解脫。

沈星喬終於明天那天發生什麼了，紀又涵為什麼明明在外面等她，後來卻和魏茵在一起，原來如此！

「你現在呢，有男朋友嗎？」女人在一起，難免問到感情問題。

沈星喬本想搖頭，遲疑了下，最後笑了笑，沒答。

魏茵說她是偷溜出來的，晚上還要陪老闆應酬。

沈星喬送她出去，站在路旁陪她打車，說定個時間請她吃飯。這時手機響，沈星喬看了眼，按斷了，過了會兒，又響起來。

「你不接嗎？」魏茵探過頭，好奇看了眼，一眼瞥見屏幕上的名字，紀又涵，愣住了，驚嘆：「你們還在一起啊？」算了下，兩人從高中到現在，有十年了吧。

直到坐進車裡，她仍感慨萬千。

緣聚緣散，分分合合，冥冥之中，自有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