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軀殼
「尼······擬······你······」
「你,你很吃驚嗎?」
嘗試了幾次之後,洛溟也掌握了發出聲音的技巧。
他盯著那團黑紅色的光芒,那張鼠臉兒上寫滿了驚訝,這團黑紅光芒似乎認識金符,這讓他也不禁好奇了起來。
不過,慢慢的黑紅色的光芒收縮,驚容漸漸消退,鼠臉兒又幻化成了一張老成遲鈍的牛臉。
洛溟無語了。
這是什麼變臉的戲法嗎?
「是有些驚訝。」
這時,出乎洛溟意料的,那團黑紅色的光芒居然回答了他的問題。
「沒想到會在這麼一個小世界遇到你這樣······你這樣的傢伙,嚇了本座一跳。」
「我這樣的?什麼意思?」
洛溟暗自思量,不解其意。
「九天真陽破暗金符······嘖嘖,這玩意我也只是聽說過,沒想到有機會親眼目睹······」黑紅光芒語氣感慨萬千。
「九天真陽破暗金符······是指我身上的這玩意嗎?」
金光燦燦的符籙綻放著漣漪般的光輝,清濛濛的光團也鍍上了一層極淡的輝光。
「而且······你也很古怪呢!明明都已經死掉了,魂魄離體,九天真陽破暗金符卻沒有絲毫的變化,就像是篤定了······篤定了你還活著一樣!古怪!真是古怪!本座,還沒有見過你這樣古怪的小子,明明只是一個鍊氣境的小卒子······向死返生的法門是有不少,但可都不是鍊氣境的小傢伙能掌握的······」
黑紅光團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嘀嘀咕咕說個不停,那張遲鈍的牛臉又變成了苦惱的馬臉。
洛溟也不插話,他如今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懂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正好這個黑紅光團貌似知道不少東西,所以他不介意傾聽片刻。
「······鍊氣境,能夠維持魂魄不散,意念不墮,如果是那張符的力量倒也說得通······但是這該死的符只是限制了本座的力量,卻沒有絲毫作用在你的身上······有意思,真有意思,好久沒有遇見這麼有意思的事情了······」
大概是洛溟沒有任何回應,讓黑紅光芒覺得很沒意思,道:「小子,你就不好奇嗎?不好奇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不好奇那道金符到底是什麼東西?也不好奇本座的身份嗎?」
「很好奇。」
洛溟想了想,很實誠的答了一句。
「既然如此,為何不多請教本座兩句?最開始問了一個無聊問題之後居然就不說話了,小子,你不知道唱獨角戲會讓人特別難堪嗎?」黑紅光芒語氣很不悅。
「嗯······我以為像您這樣的大人物習慣了說話,而不是傾聽。」
「喲,不錯不錯,還知道本座是個大人物。」
黑紅光芒面孔再次一變,化成了得意洋洋的豬臉。
「可惜,你小子就算是恭維我,我也沒什麼能告訴你的······啊啊!看來沒多少時間了」那張豬臉上憨憨的笑容不知為何帶著一絲古怪的笑意,「我的這具化身就送你了。」
說著,黑紅色的光芒上面孔驟然崩碎,光芒向內塌陷,無聲中收縮成了一顆大概有指頭蛋大小的珠子。
緊接著,金符的光芒也黯淡了下去,漸漸又消失在朦朦清光之中,洛溟茫然的看著這一切,在他的意識反應過來之前就全部結束了,不容他多想,這片血色的空間也開始劇烈晃動起來,然後······
他又看見了新的東西。
數百數千的赤紅色火光飛射而來,跨越過數百丈遠的長空,不斷逼近他的視界之中。
「這他娘的又是什麼?」
內心瘋狂的咆哮著,即便是他,也能感覺到那鋪天蓋地的火光蘊藏著多麼可怕的力量,還有······辛十一?
望著被群星火光所簇擁,神威凜然,不可一世的辛十一,洛溟感覺腦漿不夠用了,這個傢伙到底是什麼人?而且為什麼現在要攻擊他······
火光在眼前炸裂,然而他沒有感受到一絲疼痛,疑惑之下,他轉動視線,這一次看見了下方被千片月白色蓮葉遮護的黃草坡村,透過那層白光,他看見了自己那張開裂的老鼠面具,破爛的衣服,插在地上的短劍,以及白色的骨灰。
自己是真的死了!屍體都被搓成灰了!
此刻也隱隱回憶起了死前的畫面,自身的氣血被高空中那巨大的猩紅影子所汲取,只不過······為什麼自己現在感覺像是主宰著這具兩首十六臂,有著三條尾巴的猩紅影子,此外還有三個骷髏似的傢伙飛在他的腳邊,苦苦地大聲哀求著,祈求勞什子元辰聖祖出手制裁辛十一。
「元辰聖祖?應該指的是之前那團黑紅光芒吧?」
洛溟若有所思,看著自己巨大的身體一點點被火光炸滅消磨,他漸漸理清了一些頭緒。
「我是死掉了,只不過死了之後意識又在這個血影子裡面復甦了,然後撞到了那個什麼元辰聖祖,因為那道金符或者說其他我所不了解的緣故,那什麼聖祖跑路了,把這個血影子丟給了我······就變成了我被辛十一炸······」
看著自己不斷變淡的身影,洛溟也是絕望了,他能夠藉助於血影的感官觀察四周的情況,但他用盡全力也不能讓這傢伙抬一抬屁股,只能生生杵在這裡挨打。
火光接連撞入猩紅魔影之中,砰砰的炸開,兩顆腦袋很快破碎,十六條手臂也逐一被轟碎成渣,至於匍匐在血影腳邊的三個傢伙早就被轟飛了,然後被下方那個叫做杏兒的小丫頭五花大綁。
很快,猩紅影子徹底崩潰了,足足遮蔽住三輪圓月的龐大身軀化作烏有。
眼前的視界再次一黑。
洛溟淡然的注視著突如其來的黑暗,已經沒什麼能讓他驚訝了,變來變去的,已經——麻木了。
不過這一次,沉浸在漫長的黑暗中,長長時間沒有變化。
直到——
「啪!」
「雷頭,我抓了一個光屁股的傢伙!看上去也不是什麼好人!」
「我看看······養氣境巔峰,咦,好充沛的氣血,這都快趕上煉筋之境的體修了,不過,不像是修行過力道功法的樣子······不管了,出現在這裡的修行者基本上都沒有什麼好東西,不過海捕文書上也沒見過,也不能說死了······先綁起來,等到了銅壺城再說。」
「好嘞!」
————
銅山以西。
廣袤無邊的群山荒原,一座終年被濃霧所籠罩的陰暗狹長的山谷。
陰兵谷。
在附近的村落之中,有著關於山谷中陰兵出行的傳說,據說在夜半時分,膽大的話出門站在山崗上可以看見山谷口有陰兵行軍。
事實上,這裡是陰羅宗的山門所在。
山谷口的濃霧是山門大陣演化出來的障眼法,用意分划仙凡,避免一些無謂的麻煩,同時也是一種隱藏的手段,畢竟,陰羅宗的狀況如今可不怎麼好,曾經雲陽洲三大魔宗之一,如今卻已經不得不遷離原來的山門,苟且於這座小小的山谷之中。
谷內雖說是屋宇連綿,樓閣成片,然而卻暮氣沉沉,毫無活力可言。
山谷深處掏空岩石,修築出來的巨大宮殿。
一名身著玄色滾蟒袍,頭戴墨玉冠的年輕道人站在崖邊石欄之前,清澈的雙眸中滿是滄桑,望著暮氣沉沉的宗們,胸中那苦悶越發強烈,只覺雙肩上有千斤重擔,壓的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宗門萬年的傳承,難不成真要敗落在他的手中不成?
「師尊!莫怨徒兒無能,實在是大勢難改!玄門大昌,我等聖門實在是看不到出頭之日啊!!」
三名派出去尋找門中一件遺失重器的弟子不久前魂燈熄滅,身死道消,對於江河日暮的陰羅宗而言,元氣境的弟子也是不可或缺的力量,一口氣折損了三個,這等損失讓他這位一派之主都不免有些肉痛。
陰羅宗本來是雲陽洲頂尖大派之一,奈何千年以來屢屢遭逢變故,玄門中的死對頭卻是昌盛無比,此消彼長,千年的打壓之下,陰羅宗幾乎要淪為二三流的小門小派了。
「宗主,宗主,神后寶殿···神后寶殿···神后寶殿有異變。」
一名弟子駕著烏雲急速飛馳而來。
「你說什麼?神后寶殿怎麼了?」
那弟子只覺眼前一花,然後自己就被宗主大人抓住衣領提拎在半空中。
「神后寶殿,聖祖的塑像在發光。」
深知自家宗主的脾氣深淺,這弟子不敢廢話,直接回單,乾脆利落。
「聖祖的塑像在發光?」
年輕道人目光一亮,當即縱身一躍,駕著雲光,以十倍於這弟子的速度朝著神后寶殿而去。
神后寶殿。
算是陰羅宗保存不多的幾件山門遺物之一,據說是當年開派子卯祖師所留,當初匆匆遷移山門之際,也將這座用來祭祀聖祖的大殿一道帶了過來······
一口氣衝到神后寶殿之前,寬寬落下,不理會兩旁匆忙跪下行禮的童子侍女,將拎在手中已經被震昏過去的弟子隨手一扔,整理了一下衣袍,方才踏著方正規矩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入大殿之中。
望向了那座十二首,四十八臂,六尾,神態或是猙獰,或是肅穆,或是大喜,有著諸般面相的聖祖塑像,果真如那值殿弟子所言,此刻正在大放光芒,黑紅色的靈光幾乎要淹沒了整座大殿。
「陰羅宗第十七代宗主,鄧倫,參見聖祖。」
鄧倫踏入殿中不過三步,方一觸及那黑紅色的靈光,就明悟了其中關竅,毫不猶豫地跪拜了下來。
「······弟子明白了,還請聖祖稍待,馬上為您準備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