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蔡琰薦主
蔡琰雙目一亮,似在回味著裴誠這一句話中的無奈與辛酸。想到自己這些天的經歷,恍若做夢一般,從一個士族的大家閨秀流落江湖,雖然還談不上凄慘,卻也不復往日門庭風采。輕輕抬起頭來,看著裴誠,說道:「將軍……」
「小姐也別在叫我將軍了。」裴誠冷冷的打斷了蔡琰的話,大聲道:「我本是黃巾餘孽,天下諸侯莫不爭先殺之而後快,這『將軍』二字實不敢當。」
蔡琰心頭微微一顫,輕聲道:「將軍很霸道呢。」她輕輕的捻過花樹枝上的一片葉子,低聲道:「蔡琰從未見過如將軍如此直白之人,也從未見過如將軍般……般矛盾之人,不愧當『將軍』二字」
裴誠微微皺起眉頭,知道她這是反戈自己剛才仍叫她為『小姐』之仇。苦笑道:「矛盾之人?小姐言重了。裴某不過亂世中的一個小人物,所求不過三尺安身立命之地,所想不過三餐溫飽無憂之福,何來如小姐這般評論?」
蔡琰微笑著搖頭道:「將軍何必欺我?前些日子將軍勸導周、管二位將軍,曾言道『人不自信、誰人信之?』,又贈兩位將軍以『元定、元安』二表字,可見將軍實乃胸中藏有乾坤之人,豈肯甘於平淡?但今日將軍言語之間卻頗多自怨自艾,絕非偽裝,令蔡琰看不透將軍的真實想法呢。」
裴誠緩緩搖頭,道:「我等不幸,生逢亂世,人命莫如豬狗。小姐看不透我,乃是因為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經歷,他忽然覺得自己真的能攪起一片風雲么?
蔡琰還以為他仍在在乎自己黃巾軍的身份,雙目之間漸漸蒙起一層水霧,喃喃道:「當日我父親在世時,曾多次言說這天下崩壞,首惡當屬黃巾軍,若非黃巾軍勢大,這天下也不會招致董卓這等惡人……」
「哈哈……」裴誠不知為何心頭火氣,深深吸了口氣,冷冷看著蔡琰,哼道:「那麼令尊有沒有跟你說過董卓父母的罪過?若不是他們將董卓生下來,又哪來的董賊之禍?哼!只知一味的去怪罪別人,不知省度自身,這便是你們這些大人物的想法么?」
他憤然一拳擊在樹榦上,冷然道:「黃巾軍的出現乃是歷史的必然,縱然沒有『大賢良師』其人,難道便不會出現另一個張角么?誠如令尊所言,天下崩壞首惡是黃巾軍,但天下大亂到大治,大治又復大亂,乃是使然。大漢天下已經安定了四百年,這麼長的時候足夠滋生一切蛀蟲了。你飽讀史書,難道還不明白外瘡易平、內傷難愈的道理么?大漢天下……已經腐朽到骨髓了。」
蔡琰不明白裴誠為何發這麼大的火,更驚訝的卻是他的一番言語,尤其是其中的用詞更覺十分新鮮。
她家中藏書四千,本身又是博聞強記之人,卻也未曾聽過裴誠這樣的道理,愕然道:「歷史的必然?難道黃巾軍的出現還是好事不成?」
裴誠吐了一口胸中濁氣,面對這個歷史上最負盛名的才女,可能是因為對方瞧不起自己的緣故,他格外顯得易怒。冷然道:「黃巾軍是不好,可是大漢統治難道就好了?歷朝歷代,農民都是生活在最底層的人物,他們只需一日溫飽足矣,都是官逼民反……」
「官逼民反……」蔡琰將這個詞在口中喃喃念道了幾遍,忽然展顏微笑道:「裴將軍果然是胸有韜略之人,更難得此番見識,縱然是司馬作史記,也不及將軍眼光之獨到。」
她微微一頓,又說道:「當日我偶然聽到將軍與你兩位異姓兄長商論天下大勢,勸慰他們不要一輩子去背負黃巾軍這樣一個身份,便知將軍絕不會是朽儒之人,倒是將軍眼下的憤慨,多少有些讓文姬不解了。」
裴誠不想蔡琰竟然這麼快便接受了自己的『大言不慚』,這樣的道理換在後世,人人可言,可是在放到兩千年前,真的很難讓人接受,蔡文姬果然不愧才女之名,更難得的是她一顆透澈的心,沒有因為自己的大逆不道而拂袖,也沒有因為自己的『超前』而驚慌。
他氣憤過去,不禁苦笑道:「我只是一個平凡人,可當不起小姐的謬讚。」
蔡琰忽然正色道:「將軍不狂妄自大,卻也不該妄自菲薄。如今正值前所未有之大亂世,雖然尚未顯現,可是文姬這些日子仔細思量,所見所聞,莫如將軍所言:大漢天下真的腐朽到骨髓了。不經一番痛徹骨髓的大治,難得還我一個太平天下。而此,這是將軍大展身手之際,怎可在此垂頭喪氣,不趁早打算?」
「你不明白的。」裴誠沒想到蔡琰會有如此長遠的眼光,搖頭道:「你只看到這將來到來的亂世,卻沒有看到這亂世中的人物啊,想要建功立業,何其難啊!」
諸葛亮、郭嘉、司馬懿……這些鼎鼎大名的人物都沒能安天下,難道自己憑藉一知半解的歷史可以么?
那真是笑話了,也太瞧不起這天下智者了。
蔡琰不明白裴誠所指,還以為他仍自瞻前顧後,淡淡道:「將軍你雖出身黃巾,可今日一席言語,讓蔡琰盡改往日成見,相信這天下的人物也都會最終明白將軍的。」
裴誠怔怔的看著蔡琰,忽然問道:「既然如此,請問小姐,我該如何施展手腳呢?縱然我便是不在乎這黃巾軍的賊名,小姐也不在乎這賊名,可是這天下人能不在乎么?」
蔡琰切實的從裴誠的身份為他著想,沉吟道:「莫如從事一方諸侯,必能成全將軍胸中朗朗乾坤。」她將心中所想默默過了一遍,喃喃道:「縱然蔡琰明白將軍的抱負,可是也難逃這天下悠悠眾人之口,眾口鑠金啊。若是將軍擇一方諸侯從事之,一來可伸心中抱負,二來可掩將軍從賊之名,三來……」
「小姐不必說了,我都明白。」裴誠聽到她的第二點,心中又來氣,冷冷的說道:「小姐見識不凡,不如推薦一二主子,讓我去投靠,這樣豈不痛快?」
蔡琰沒有注意到裴誠的自嘲,認真的想了想說道:「天下諸侯,無出冀州袁紹之左右。其家四世三公,門多故吏;今虎踞三洲之地,部下能事者極多,將軍若能事之,定能青史垂名。」
裴誠冷笑道:「人家既是四世三公,難道還會瞧得上我這樣一個黃巾餘孽么?何況便是他能容我,其人碌碌庸為,少謀寡斷,不是用人之人。」
心中卻是嘆息,蔡琰縱然見識不凡,卻也難知數年之間,這天下間最大的諸侯將會在官渡之戰一敗塗地,最後身死異地。幾個兒子更是相互攻伐,弄得身首異處。
蔡琰想了想又說道:「淮南袁術,兵糧足備,素有大志,可為將軍所用?」
裴誠笑道:「不錯,他倒是有大志,卻無眼識。我知道他素有稱帝之志,其志不可謂不大,可是當今天下仍屬大漢。雖然朝堂壞死,可人心仍然向漢,這袁術,嘿嘿,是名副其實的『壯志未酬身先死』啊!」
「壯志未酬身先死?」蔡琰忍不住又喃喃念道了幾遍,嘆息道:「蔡琰自問也讀過幾天詩書,可是和將軍比較起來,哪裡得來半句如此發人深省的句子來?」
裴誠暗叫慚愧,憑自己的本事哪裡能得來這般精彩的句子?都是剽竊來的。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日後千萬要謹慎,不可壞了後人的文風。連忙轉換話題問道:「不知小姐還要給我推薦何人?」
蔡琰想道:「有一人,隻身持刀行刺董賊,雖不成功,卻能回鄉振臂一呼,聚得數萬甲士,又極能納賢用智,短短數年之間,便雄踞兗州之地。將軍若去投他,必然堪受重任,不會因身份而遭歧視。」
「小姐說的是曹操曹孟德吧?」裴誠淡淡笑道:「若是這提議早上數月,或許可行,可是現在卻不能。」
蔡琰訝然道:「這是為何?」她父親和曹操有舊,昔日在洛陽時也常有來往。蔡琰倒是見過曹操幾次,知道此人雄才大略,堪噹噹世雄主。
裴誠淡然道:「小姐知道曹操數月前起兵攻伐徐州陶謙之事么?」
蔡琰點頭,卻又不解道:「但這和將軍去投靠曹操有什麼關係呢?」
裴誠說道:「小姐既然知道曹操伐徐州的事情,就該知道他為何要伐徐州。」他不待蔡琰說話,繼續說道:「曹操的父親被陶謙屬下刺殺了,偏偏那人也如我一般出身黃巾軍。此刻曹操大仇未報,恨透了我等一干黃巾餘黨。他曾有言:寧可我負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負我。我若去投他,不似那飛蛾撲火——自尋死路么。」
蔡琰微微皺起眉頭道:「曹孟德有說過這樣的話么?蔡琰怎麼從未聽過?」
這次輪倒裴誠一怔,心想這句名言可是曹操的金字招牌啊,後世只那人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難道說傳言有誤?還是因為他這句話說的時日不長,尚未傳開來?他搖搖頭,也不去想這其中的緣由,哼哼道:「不管怎麼說,這曹操是一定不能去投靠的。」
蔡琰聽到他挑三揀四,不由得泄氣道:「你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依你說要如何?」
她之前不論是和裴誠談論天下大勢,還是乍逢大亂,都淡定自然,此刻少有露出女兒情態,倒是讓裴誠瞧得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