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機變數
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漢高祖劉邦得天下,時至東漢末年,已歷四百餘年。然天道窮極,先有王莽篡政,後有黃巾軍起義,帝位傳自恆、靈帝時,若大大漢王朝已然垂垂老矣。
黃巾軍起義數月即被平息,然大漢王朝卻是大權旁落。天下群雄並起,逐鹿中原,其後天下一分為三,各自混戰不息,區區數十年間,大漢人口便由七千萬戶銳減至五百萬戶,所謂十去其九,加上異族突起,殘害中原,若大的中華民族遭受了全所未有的傷害。
若論三國時期中原動蕩,難以平息,非我中華缺少英才,實乃是英雄輩出、英才滿地之年代,方才造就了三國,同時也鉗制了天下大勢,難以大統一。無論是蜀漢還是魏、吳,天縱之才數不勝數,而蜀漢更是坐擁人傑地靈、人和之勢,卻仍難以回天,可嘆可恨!
卻說天下動蕩,及至興平初年董卓被部下殺害,其殘部李傕、郭泛互相攻伐,勢力日衰。獻帝自長安流亡回洛陽,為曹操所獲,挾天子以令諸侯,收兗州、擁兵數十萬之眾,勢力僅次於袁紹、袁術兩兄弟,成為天下間一等一的大諸侯。而此時劉備繼陶謙之後任徐州太守,和居住小沛的呂布成掎角之勢,暫保徐州平安。東吳孫策起兵略江東,敗揚州太守劉繇,與一眾部下成就江東基業,三國雛形始現。
這年十月初一,風清雲淡,汝南城外三十里,清風觀,天極壇。壇上端坐著一位長須老者,相貌清奇,正是一代名士許子將。此人極善識人,攜其弟子八人開壇,專評當世人物。每月一次,史稱「月旦評」。
月旦評轟動其時,凡受過許子將肯定或讚揚的人,無不身價徒增百倍,名揚四海。於是來找許子將評價的人如過江之鯽,只為他的一句話。於今天下大亂,前來聆聽之人更是不在少數,或因彼一言便能能諸侯青眼相看,可算是一條進身級仕的捷徑。
卻說許子將因為盛名在外,已然極少於人相法。坐在壇山談論是他的幾名弟子,正滔滔不絕的談論天下大事及當代傑出的人才。壇下黑壓壓坐著一大片人,卻是鴉雀無聲,無一不聚精會神的聆聽。
忽然,一個身材瘦弱的人從人群中站了出來,打斷了許子將弟子的話頭,將言語直接面向正閉目聆聽的許子將輕聲問道:「請教先生,您看在下如何?」
此刻,許子將的弟子欲上前趕走這個魯莽的漢子,卻被許子將制止了。許子將微微打量眼前這位看似羸弱、其實極為兇悍的年輕人,低低嘆了口氣,說道:「老夫已經多年不曾相人,既然公子開口詢問,老夫勉強一試。」言罷他沉吟良久,問道:「來此間的人,有求名、有求利、有求官、有求才、有求勢、有求道、有求法、有求仁、有求義、你求什麼?」
「在下求天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年輕人似乎漫不經心的說道,一雙漆黑的眸子之中卻閃爍著別樣的光芒,幾乎讓人不能直視。
儘管他的聲音不大,卻被眾人做的最進的許子將幾名弟子聽的清清楚楚,俱是駭然,隨即又換成嘲弄之色:畢竟是年輕人,既然如此狂妄。
壇下眾人卻是沒能聽見年輕人的言語,都是不解的看著許子將,看他如何回答。
許子將聞言也是渾身微微一震,旋即便恢復平常,閉上眼睛,良久不語。
那年輕人先是極為自信,似乎已經聽到許子將的回答,然則時間越久,便越是不能自持,終於忍不住又復問道:「先生,難道在下便不值得你一看么?」眼中的精光越發強盛,幾欲要將許子將刺穿一般。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好大的口氣。」許子將的語氣變了。
那少年不語,眼睛死死的盯著老人。眾人本來不知那年輕人詢問的緣由,此時聽到許子將的言語,頓時四周一片死寂。
老人忽然發問,話語咄咄逼人,雙目之間也射出駭人的光芒,森然道:「你求什麼?」
二人雙目之間的精光撞倒一起,對視良久,少年絲毫沒有半點退讓,只是默然不語,良久才受不了許子將的凌厲的目光般,轉向一般,輕聲道:「前輩,在下求……」
「你不必說了,我已知曉。」許子將吁了一口氣,緩緩道:「你過來,此言只可你自己神會。」
許子將讓弟子取過一片竹籤,提筆在手,沉吟良久,寫下兩個字,一個『陰』字,一個『坤』字。
那年輕人取過竹籤,看著兩個字,待要再問,卻聽許子將輕輕擺手,低聲道:「你既心中已定,何必再問??少年愣了片刻,突然,他冷笑一聲,將竹籤上尚未乾透的墨跡抹去,將其還給許子將,轉身離去。
周圍眾人不明所以,既驚怒於少年的無禮,又復吃驚於許子將穆然的神情,目送那年輕人的離去。
「大家都散了吧,自今而後這壇不會再開,諸位請自便。」許子將的神情如同剎那間老了十數歲,顫巍巍的站起身來,轉身回到觀中。
眾人愕然看著消失在觀中的許子將的背影,表情各個不一,頓時議論紛紛,俱是猜想剛才那少年到底問了什麼。
是夜,繁星滿天,如同一片神秘的咒語,即將開啟未來的大門。
天極壇上,許子將眼望星空,久久不語。在他身旁又站了一人,面容醜陋,手中提了一個碩大的酒葫蘆,星光之下閃閃油光,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歲了。這人灌了一口酒,哼道:「先生,今天那人正是如你所批么?」
許子將轉身看著他,施然一笑,道:「管兄難道自己看不出來么?」
那面容醜陋的漢子撇撇嘴,又灌了口酒,哼哼道:「某平生只會治鬼,可不會看人。」
許子將哈哈大笑道:「平原管輅管公明,竟然不會看人,說出去誰會相信?」他指向頭頂上的一片星空,悠然道:「難道還有什麼人能逃過你的這一雙眼睛么?老朽妄言,尚不過人道,你管公明所言卻是天道啊!咦……那是什麼?」許子將忽然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管輅本來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聽到許子將驚訝,也自抬頭向天空看去。之間東方新野與北斗星辰之間,一星其大如斗,從天際之間恍恍而墜至,流光四散,將身旁的數顆大星皆掩住光芒,剎那間天地間光芒大作。
管輅見此異象,雙目間頓時精光大增,連手中的酒葫蘆掉到地上也不自知,只是激動不已,喃喃自語道:「怪哉!怪哉!管某生平從未見過此等異象,難道真是天機將現?」
許子將也是驚訝不已,指著那顆異星,沉聲道:「公明曾言北斗其尾有三星,皆為帝星,又有一星,喚作天樞,正好應在今日那少年身上。然此時光芒四溢,生機昂然,將紫薇帝星和陰辰盡皆淹沒,難道這天機又要改變么?這天下又添了一分變數?」說道這裡他長長嘆息一聲,低聲道:「大漢四百年天下毀於一旦,民生苦難不止,奈何天機變數,這天下間的黎民不知又要受多少兵災之苦。」
管輅只是盯著那異星仰視不語,心中默默盤算,忽然半空中飛來一片烏雲,將星斗之間盡皆掩住,等那烏雲過後,哪裡還有異星的蹤影?琅琅星空分崢斗陷,一如之前模樣,倒是北斗之末的天權星位較之之前似乎亮了一些。管輅揉了揉眼睛,低聲道:「如此古怪之事,管某從未所見。不像是天機,倒像是妖亂,難不成這天下又將出現一『太平道人』?」
許子將只是思量,並未聽清楚管輅所言,問道:「公明只見如何?」
管輅沉吟不語,忽然言語道:「前聞議郎蔡邕曾言:天下種種怪異,皆亡國之怪。天於大漢,殷勤不已,故屢出妖變,以當譴責,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即安。蜺墜雞化,皆婦人干政之所致也。於今星斗突現,來的好生蹊蹺,不知禍福,這三分天下倒是要生出許多變化來。可惜管某看不出這變化應在何人身上,否則一刀宰了去,到省了許多心思。」
許子將聽到管輅殺機一現,驚駭道:「公明深明《周易》,仰觀風角,數學通神,兼善相術,難道還找出來這怪異么?若真如你所言,這禍福難料,不如且拭目看之,這福澤忽現倒也說不定呢。」
管輅少年時曾遇異人,精通可不止《周易》,不但傳授觀看星辰之法,更傳授《參同契》,有輒畫地為天文,分佈日月星辰之功。此刻他心中默念不止,動用了一切算計,卻始終模模糊糊,算不出這異象,不由一聲嘆息,道:「天道止於伐,人道止於念,窮極心結,畢竟看不透這天機啊!」
許子將苦笑道:「老夫上午時曾給那少年批了兩個字,如今不及半日,這批言只怕要作廢了。想不到老夫半生識人,還是擋不住天機一念啊!」
且不說天極壇上兩人長吁短嘆,距此千里之外長安城外,一人黑面長身,板肋虯髯,形容甚偉。正抱著一焦炭也似的男子拜哭道:「元紹老弟,不想你今日喪命於此,痛殺俺周倉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