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承諾的踐行。

尤琪不知如何描述內心的荒唐，更多的卻是驚恐和害怕。

她努力做到吳碩所說的冷靜，但腦子亂成一團漿糊。

劉子昂堅定道，「周臾個性極強，意志堅定且不容易動搖，我們貿然出手改變不了他。」

尤琪點頭，這也是她所擔心的。

方曉玥已經完全說不出來話了，只道，「他真的會去做嗎？」

「他會。」於一凡也是后怕，「嚴林已經被弄得要在海城呆不下去了，他的工作出問題了。」

阿寬則在視頻里道，「技術上我會全力支持你們，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監看他和那三個人。一旦他——」

「等一下。」尤琪突然摸出手機來，「鄭蔚藍的電話。」

方曉玥和劉子昂齊聲道，「接。」

尤琪接通電話，阿寬立刻打開系統觀察周臾以及鄭蔚藍的動向。

簡單的寒暄后，鄭蔚藍關切地問尤琪出國的時間。她頓了一下后回答七月份，鄭蔚藍便笑了，只說嚴林最近工作不太順利，新工作可能會離開海城。他想和尤琪見個面，提前送行。

尤琪心中一動，看向他們幾個期盼的眼睛，重重點下頭，回答了可以。時間，約在六月二十日晚。

掛斷電話后，阿寬在視頻里抓著頭髮笑。

「你答應后，鄭蔚藍聯繫嚴林給了約定的時間和地點。嚴林找了QQ群的群主買昏迷針和藥物，還在那邊胡說八道下流話。周臾全看見了，氣得要死——」

「完蛋了，周臾也在網上買東西了，甩棍，繩子，乙醚——」

阿寬恐懼地看著屏幕對面的幾個人，「他下狠心了。」

是的，周臾並不是一開始便狠心的人。他卡著第一個時間點，打亂了嚴林的告白；然後私下監看，想將他排除出海城。只要嚴林離開海城，那麼鄭蔚藍和姚夏的行為都是可以防範的。可惜，嚴林的不甘心和恨讓周臾意識到，只要他還在，尤琪永遠都不可能安全。

六月二十日，必須要在那天將一切結束。

「曉玥，你負責盯著姚夏和鄭蔚藍；於一凡，你提前去私家菜館附近守著，確保尤琪的安全；阿寬，隨時注意周臾和他們的網路動向；我那天請假，開車跟在周臾後面——」劉子昂用力抓了抓頭髮，煩躁道，「這王八蛋，怎麼固執到那種程度？怎麼才能讓他醒悟——」

「恐怕，我得死一回了。」尤琪若有所思。

幾雙眼睛齊刷刷看像她，她笑了笑，「他最怕的不是我出事嗎？千方百計都要保護我，那若是我出事了呢？是不是徹底打破他的固有思維？只有打破，才能重建，對不對？」

尤琪強忍住衝動，慢慢地等待那一天的來臨。

終於，阿寬說，周臾進入海城大了，在門口等。

嚴林抵達教工舍樓下，尤琪和他步行出學校。

方曉玥說周臾到了女舍，把姚夏和鄭蔚藍接走了。

劉子昂借了同事一輛新車，戴上口罩，悄悄跟在周臾後面，不敢靠得太近。

於一凡給尤琪打電話，說私家菜館那邊都安排好了，絕對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上菜，吃飯，嚴林開始灌酒。

阿寬發來消息，周臾已經把兩個女人控制住了。

嚴林的手機響，他說來了個熟人要出去接。尤琪汗毛倒豎，知道這是周臾的計策，他要被抓住了。

果然，沒一會兒劉子昂就來了信，周臾的車滿載而出。

她走出私家菜館，站在門口，車水馬龍，路燈迷濛，周臾選擇了奔向死路。除了愛，想不出用什麼償還他的深情。

於一凡也跟著出來，他開著自己的小車，故意沖著路中間的花台擦了過去，車禍了。晚高峰還沒散，只好抱歉地堵車了。

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尤琪轉去另外一條道奔醫院。戲要進全套。

劉子昂的車不敢跟得太近，江邊人少，會太顯眼。

阿寬遠程監控，「他停在老碼頭邊上，沒動，也沒說話，一直很安靜。」

尤琪道，「我已經到醫院了，趕緊給他打電話吧——」

「是啊。一腳油門，沖河裡是一分鐘都不到的事情。」劉子昂似乎也在害怕。

方曉玥乾脆直接撥了周臾的電話，之後沮喪道，「他不接。」

劉子昂道，「我來，發幾條簡訊刺激刺激他。」

阿寬道，「沒用，他這是魔怔了，打定了要死的心。」

於一凡趕緊將車禍和堵車的照片發了過來，「快點，已經報保險公司，出警了，也上本地新聞了。」

阿寬二話不說，「我只有用系統強行打開他的手機了，要是沒效果的話，劉子昂你準備好——」

劉子昂點頭，「我已經下車，摸到碼頭上了。給碼頭管理處打了電話，他們十分鐘後會巡邏過來。我會想辦法擋住的——」

方曉玥快哭了，「你千萬要小心——」

尤琪不知該怎麼感謝他們，「等他回來，抓著他一輩子給你們做牛做馬。」

幸而，尤琪在他心裡還有一點份量，他選擇了去醫院。

阿寬激動地來群里報告了好消息，「尤琪，你賭對了。」

尤琪重重點頭，笑著流下了眼淚。她在窗口掛了一個急診的號，專心等待。

微信群里此起彼伏的信息，阿寬倒計時一般計數。

周臾距離醫院只有一公里了，五百米，一百米，啊，要重合了。

劉子昂也飛奔趕來，先去停車場找周臾的車。車內三人已經完全醒來，正在用各種方法掙扎。他從自己後備箱摸出來一個手錘，三兩下將車窗敲碎，不管車載警報如何尖叫，將姚夏的膠帶和繩子給割斷。姚夏尖叫著想抓劉子昂問為什麼，他只好道，「感謝尤琪救了你們的命，不然全都被周臾丟江里去弄死了。」

之後，他丟開手錘，不管身後如何奔入了醫院大堂，又好氣又好笑地在群里發言，「周臾害怕得要死，抓著服務台護士叫尤琪，人家都要翻白眼了。」

方曉玥翻白眼，「你去帶他過來啊。」

尤琪坐在醫生辦公室，遞出了之前那個精神科醫生給自己開的處方，對醫生道，「開一點安定精神的藥物。」

醫生接了單子仔細檢查，她挺直了後背。

後面的帘子被掀開，她轉身，卻見周臾一臉怔忪地站在門口，長久地看著她。

尤琪站起來，「你來了？」

兩人相對站立，竟然再說不出話來。

醫生開了藥單子，沒人接，有點不耐煩地抖了抖。劉子昂見狀不好，進屋接了單子，給醫生道歉，然後推著兩人出門。

方曉玥從走廊跳過來，「嗨，周臾，很高興再見你。」

於一凡也冒頭，「完蛋了，姚夏跑出來把嚴林和鄭蔚藍都放了。鄭蔚藍要報警，嚴林阻止他，兩人現在吵起來了。還有，停車場的保安看出事了，要抓一個砸車窗的壞人——」

劉子昂喲了一聲，抓著方曉玥道，「跟我走，咱們去把麻煩事處理了！」

方曉玥縱然不願，但被圈著頸項拖走，只好沖尤琪做了一個冷靜的姿勢。

於一凡不想做燈泡，也哼哼哈哈找了個理由離開，走之前拍拍周臾的肩膀，「兄弟，你思想走了岔道，咱們好不容易掰回來，可別再固執了呀。」

周臾不可思議地看著全部人，「你們——」

尤琪偏頭，微微一笑，「我們聯合起來才抓住你的，怎麼樣？」

「從什麼時候？」

她掰起手指算了算，「差不多三個月了吧？」

三個月？為什麼？

「是阿寬？」

「對！」尤琪爽快地承認了，「你別怪他，一開始他很講義氣，什麼都不說。可我也很堅持啊，只要給你發一封信就會給他發一封信，他被我的誠意感動了。因為很擔心你，所以主動找我坦白了——」

「第四封信，也是他想辦法從你郵箱的殘留數據里翻出來的。」

「你對嚴林做的事，他原樣在你身上做了一遍。」

尤琪抬頭看著他，他目光有點閃避。她再左右看了看，這是門診大樓外的一個小花園，雖然聽得見人聲，但有樹木遮蓋，看不清影子。他們互相對視，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

「害怕嗎？」她問，「知道我出車禍可能會死，怕嗎？」

周臾難解地點點頭。

「那你怕不怕我死在你不知道的什麼地方？不知道的什麼時候？怕不怕除了他們三個之外還有可能會有另外的人傷害我？」

怕，當然是怕的，從江邊到醫院，不長的一段距離，跨越了生死。再重來一次，周臾會瘋掉。

「那麼，你要為了我毀滅全世界嗎？」

這怎麼可能？

「不可能，對不對？」尤琪顯得有點冰冷，「那你怎麼能出手殺掉還什麼都沒做的人？那個周臾瘋了，你也瘋了嗎？」

不，這是——

尤琪見他依然執迷不悟，一抬手，巴掌甩了過去。

周臾整個人僵住了，一動沒動。

「第一巴掌，是為你爸爸媽媽打的。」她道。

又是一巴掌。

「這是譚淵的份。」

第三掌。

「這是我的份。」

最後一掌，力氣最大，聲音最響亮。

「這是為你自己的。」尤琪聲音冷靜，「你有什麼話說？」

周臾摸了摸臉頰，痛，然而心底的喜悅逐漸升起來，全身戰慄。

「我們會在一起，不管發生什麼事，你絕對甩不掉我。」尤琪堅定道。

「尤琪，我不行。你只要沾了我的邊，總會有霉——」

尤琪含笑，鼓勵似地看著他，「繼續。」

「你得離我遠點，否則會有危險。不知道從哪裡來，結果總是算在你的頭上——」

她點點頭，「還有呢？」

「縱然他們已經被處理了，但只要還活著，總有一天會——」

「你覺得你改變了未來嗎？」

周臾點頭，「只要你還好好活著——」

「那我現在就衝出去，撞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車死掉，是不是也算改變了未來？」她笑著，聲音卻越來越尖銳，「多重空間，平行世界，有無數個可能性。我們所在的世界，和十年後那個周臾所在的世界，是同一個嗎？如果是，你們怎麼互相觀察到的？如果不是，那代表你們有不同的結局。所以，你做的這些是什麼？」

「如果，我是說如果——」尤琪惡狠狠地看著他，「你再敢提分手兩個字，我馬上就死。咱們來試試，到底是你改變了未來，還是我。」

周臾用力抹了一把眼淚，哀求一般看著她，「尤琪，我怕失去你，我怕你過得不好。只要你能活著，我怎麼樣都無所謂。」

「和你分開，我一定不會好。」她字句鏗鏘，「你愛我，時間能證明一切。如果你還不夠相信，那我們可以試試等，等到十年後——」

「不，也許十年還不夠，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只要你還活著，就不能騙自己說不愛我。」她抓著他的胳膊吼，「未來確實能改變，靠的不是你一個人，而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就算註定了要早死，我的自私也決定了要死於愛中，要死在你前面。我要你一個人活著，用一輩子來懷念我。」

周臾再也忍不住，兩手圈著她的腰，頭死死埋在她肩膀上。

尤琪輕輕環住他的肩膀，「你要保證，我在死之前一直被愛，一直很幸福。你不準比我早死，不準不愛我，不準對我不好，不準——」

「答應你，我都答應你。」

星空靜默，一顆流星無聲無息從醫院上方滑過。

無限重疊的平行空間里，冰冷而規律的宇宙準則之中，時間軸線悄悄發生了一點小小的偏移，靜默地注視著人間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