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曖昧你來不來？
尤琪做了充足的準備，她將選定的基本科普書看完，寫下許多天馬行空的問題。
在物理學科中，時間和空間始終是無法逃避的問題，討論的時候又難免會提及各個文明中的神話人物的職責，以及各種天文曆法。科普作者功底深厚，行文十分簡單有趣，因此她看的時候十分輕鬆，還有餘力將之和自己的困境聯合起來。
單純的約會意義不大，如果在和他拉進關係的同時，將話題引導向平行空間，自然而然地討論郵件，應該是沒有大問題的；再同時，帶著筆記本電腦過去，登錄郵箱傳遞資料，也許會有機會查閱他的郵箱後台，豈不是大功告成？
抱持著這樣的心情，尤琪暫時擱置了請帖的事情，將全部精力放在了周六。
「如此看來，事情要解決了？」方曉玥打探消息道。
「如果順利的話。」尤琪拎著沉重的電腦往圖書館走，「我大概設計的今天的流程，不出錯的話會有結果的。」
「你準備怎麼做？」別有用心地問。
「見機行事吧，給他發問題做資料，順便登錄郵箱——」她嘆一口氣，「希望他的警戒心不要那麼強。」
「拿到證據後會馬上跟他發燃火嗎？」
「看情況。」尤琪沒直接回答。
兩人死黨了四年，對對方的了解不亞於親姐妹，語氣的變化便代表了內心的動搖。方曉玥道，「呀，死丫頭，回答那麼不堅定，是不是有什麼情況了？」
說起來，方曉玥介入此事時間不短，雖然跟著吐槽了那位傳說中的領導很久，但沒見過真人。和劉子昂接上頭之後，她瞬間被迷得七葷八素，毫不猶豫地決定站到他那邊去，幫忙搞定自己這閨蜜。劉子昂十分重視那個叫做周臾的男人，將之視為勁敵。想到此，她將手機夾在耳朵上，開了筆記本電腦，開始在網頁上搜索周臾的信息。
尤琪被方曉玥問得心虛，弱弱道，「那是圖書館，不好吵鬧的。我自己想辦法處理——」
正好，方曉玥找到了周臾的簡歷，點開，一張白底的證件照閃出來。她眨了眨眼睛，以為學校網頁上被掛了馬中了什麼美圖廣告信息，可確認再三，確實是簡歷無誤。照片上的人，長眉俊眼，鼻樑高挺，下頜骨略薄，但卻顯出幾分優雅來。他兩眼目視前方，雙眼焦點集中，令看照片的人錯覺自己被注視一般。什麼齷蹉陰暗的上司，分明是個美男子！
怪不得尤琪一直拖拖拉拉，捨不得下狠手，原來如此。
「不好吵鬧？你個見色思遷的傢伙，是不是看人家長得帥，起了花花腸子？」方曉玥心裡暗暗叫苦，自己剛在劉子昂那邊發了大話，過於草率了。
「你說什麼呢？」尤琪馬上想掛電話了，道，「我要進圖書館，不說了。」
方曉玥聽著電話里的嘟嘟聲，滋味複雜。原本以為她所謂的復仇半真半假，現在看來，根本就是動心了。然而之前，她洞悉了尤琪對劉子昂的軟弱，自己在看上了劉子昂的情況下，抱著微妙的成人之美的心態想要幫忙撮合。然而現在看來，劉子昂危險了。
海城大圖書館，原是學校一片擁有百年歷史的老紅磚校舍，因為長時間沒人居住，已成了危房。前幾年拆了房子，平了地，規劃新起一個圖書館。設計找了本校建築院出的方案，採用書山有路勤為徑的中心思想，建築主體內部呈現巨大的階梯狀，海量的書籍堆疊在一級級的台階上，觀書人則是循著台階逐級而上，很有在書山上勤奮耕耘的意思。
建築落成，開館之日便吸引了大量的學生進入，所有人都被這創意和完成度震撼，紛紛拍了小視頻發上網。又自動被網民傳播，很快成為酷炫的網紅圖書館。甚至有人專門跑來海城大，想盡辦法借本校學生證偽裝進入，就為了實地體驗那種感覺。
說了這麼多，只想表達尤琪的喜悅心情。四年來，頭一回不用排隊搶座，可以走員工通道直接上四樓教師專用閱讀室。
尤琪進門，將研究所的員工牌交給管理閱讀室的老師，便被放行了。
時間還早，人不多，她找了個有電源插座並且距離書架近的位置。選這裡的用意很簡單，一是方便使用電腦，二是她將準備好的東西直接存郵箱里了，請周臾解答的時候可以馬上調出來，然後郵件來回，請他在自己電腦上打開郵箱便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再有一個，此處被書架遮擋，和其它書桌隔開，形成較封閉的空間，具有隱私性。若是沒找到證據，便罷了，繼續努力；若是發現了蛛絲馬跡，她可以馬上拎著證據，跟他來一場深入的溝通，不必擔心被無關的人聽見而令他丟面子。
她感覺自己方方面面都考慮妥當，好整以暇地等著周臾來。
閱讀室的門被推開，她探頭過去看，是不認識的人。呵呵，貌似緊張了點兒。她在牛仔褲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水，將電腦拉出來，插上電源，打開，再一次檢查自己準備好的東西。
門又被推開，發出叮鈴的聲音，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還不是。
過於緊張了些，拿水杯去接涼水喝。
回坐的時候，她隨意往書架那邊看了一下，卻見周臾站在不遠處兩個書架之間。她緩了緩，強行冷靜下來，慢慢走過去，準備打個招呼。
越走越近，周臾壓著嗓子說話的聲音傳來。
「嚴林怎麼沒來？不是說好了周六早晨八點準時嗎？」
尤琪腳步緩了下來，站到旁邊的書架，隔著書本看他。他眉頭皺得死死的，好看的臉顯出幾分嚴厲來，於一凡站他對面，滿臉愧疚的樣子。
說好的兩人約會呢？於一凡居然跑來當電燈泡，簡直沒自覺。
「我說了，昨兒晚上還提醒了，專門定了鬧鐘七點半去叫他。誰知道他提前跑了——」
「跑去哪兒了？」
於一凡沒說話。
周臾伸手揉了下眉心，加重了聲音，帶著銳氣，「說！」
於一凡身體抖了一下，老老實實道，「他上周好像去南城那邊。」
「幹嘛？」
「找了個工作。」
「找工作？研究所沒給他發工資嗎？還是他飯卡里沒錢吃飯了？」
「周臾，話不是這麼說的。人都要三十歲了，呆這邊拿二三千補助沒法活啊。海城高消費，你也不是不知道。上個月喝酒，他才跟我說了，老家老娘天天哭，說三十了還沒結婚，沒正式工作，畢業證也沒拿，到處漂著。說要真讀不下去就不讀了，趕緊回老家找媳婦——」
「他是打定主意半途而廢了？」
「他說不做研究，有個碩士的文憑也就夠了。」於一凡一臉不贊同，「我勸過的呀，天天勸，但是他聽不進去我也沒辦法。要不，你通融通融，論文上給——」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周臾嚴肅道，「我可以輔導他，但絕不放低要求。」
好嚴格。
尤琪伸了伸舌頭，感覺事態有點嚴重，不欲再聽下去。
讀博士學位，在她看來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它不像本科，四年畢業；也不像碩士，兩三年就能完成；若是運氣不好，讀七八年才能拿到證也不是沒有。更有一些人實在熬不下去，像嚴林一樣中途放棄了。
尤教授曾說過，「降低要求放他們過，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他們，更對不起投入的那麼多經費；可要不讓他們過，人年輕時候就這麼些時間，全浪費了，一個家庭的指望都沒了。」
王教授也就一句話，「死心塌地做研究，一是要有點天資，二是得有點軸勁兒。經濟壓力太大，或者想升官發財的，來干這個就不好使。」
嚴林在研究所，大部分時間不怎麼搭理人。坐自己的座位的時候，上悶頭看書或者寫東西；如果是呆設備房裡跑數據，從下午一直呆到半夜。他為人有點孤僻，看起來家裡給的壓力也比較大。顯然，他屬於王教授說的最後那種情況。
尤琪回了座位，摸出手機給周臾發了個簡訊，指明自己坐的位置。片刻后，他和於一凡一前一後走出來，沖她點點頭。她直盯著於一凡，眼睜睜看著他抱了一大堆厚部頭放自己身邊，這傢伙不會是想呆滿全場吧？
「你——」不走嗎？
於一凡坐下，嘆口氣，一副不得已的樣子。
周臾拿了一本書坐到她身邊，看她打開的電腦，道，「問題都整理好了？」
於一凡聞言，瞥向她手邊的書，大大咧咧一本《時間簡史》。她馬上將書收包里去，瞪著他，下巴沖旁邊的空位挪了挪。懂點事，快走吧——
他明顯讀懂了小師妹的意思，抱著書站起來想走。
「幹嘛？」周臾重重將手裡的書放在桌子上，道，「你給我坐好了，別想偷懶。」
尤琪偏頭對著書架愁眉苦臉，媽的，有外人在，讓她怎麼發揮實力？
於一凡聳肩，只好再一次坐下，道，「你們在這兒聊天打擾我思路，我尋思著旁邊安靜點。」
周臾嚴厲地看著他，他慢慢將頭低下，「行行行，我是大師兄，我負責行了吧？保准幫嚴林把論文搞定，不然我也不畢業。」
尤琪還真沒見過周臾如此嚴厲的樣子，更緊張心虛了，她看著自己郵箱里存的那些幼稚問題，深刻感覺準備時間還是太短了，實在拿不出手。
要不，先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