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承興鎮的各位父老鄉親,今兒我們回香樓有優惠,凡是在我們回香樓花了銀錢的,我們掌柜說了,免費送一壇酒,花銷越多送的禮物越多,各位多多捧場!多多捧場!」有夥計打扮的人敲鑼打鼓的從正街上走過,一臉的喜氣洋洋,每隔半晌便要叫嚷一聲,叫嚷的人聲音尖利,穿透力強,沒一會兒就聚集了一堆人圍著。
人群中有人提高了音量,揚聲問道,「一罈子酒也不過是幾文錢,送不送的有啥意思,老子又不是買不起,你先說說你們回香樓有啥好吃的。」
往常這回香樓不是沒做過類似的促銷活動,可除了身上捉襟見肘沒有銀錢的,其餘能消費得起的少有去他家的,皆因為他家的味道中規中矩,你若是說難吃吧,也算不上,你若說好吃吧,也著實一般。
如今這人提起這麼一句,正是明晃晃的打回香樓的臉。
周圍的人都捂著嘴等著看笑話。
哪裡曉得往常不做聲的夥計今兒卻挺直了腰桿,臉上頗有自得,回答道,「近日咱承興鎮不是興吃啥豆腐嗎?我們回香樓也趕上這麼一回,做了豆腐,味道啊不比它迎客來差,請諸位多多捧場,多多捧場,我們掌柜說了,花銷得越多就便宜得越多。」
有人猶自不相信,遲疑的問道,「真的假的,可別糊弄人啊,頭回東邊的知味閣也說是做出了豆腐,後來我一去吃,差點沒把胃給吐出來,那味兒,嘖嘖嘖,我現在想起來還難受呢。」
說話的人周圍有些人贊同的點頭,顯然也深受毒害。
夥計並不直接回答,反而神秘一笑,朗聲道,「真的假的,您去一看不就知道了嗎?我哪裡能糊弄您,還有啊,今兒掌柜還說了,前頭的十位客人免費哩!」
一聽這話,誰還管它真的假的,總歸有免費的,不吃白不吃,嗚啦啦的一大群人就急忙往回香樓跑。
夥計幾個笑得牙不見眼,掌柜說的對,先將人哄了去,不過是免費十個人的事,到時候他們見著真有這麼好的豆腐,自然會免費幫他們宣傳。
這樣一想,夥計也有了動力,接過身邊人遞過來的水,咕嚕嚕的咽下去一大口,又接著吆喝起來。
「怎麼回事?」
顧建章放下窗牘,皺緊了眉頭,有些疑惑的看向孟掌柜。
「想必是方知仁吸引客人的一種手段,少爺不必擔心。」孟掌柜倒是一點也不著急,慢吞吞的回答,「更何況迎客來早就做好了豆腐被人研製出來的準備,現在不過是比預想的更早罷了。」
顧建章沉吟半晌,點了點頭,「那便加緊新菜的研製。」
孟掌柜點頭應答。
王有福卻獃獃的望著窗外。
「咋了,有福?」
孟掌柜見他呆愣的樣子便問了聲。
王有福有些遲疑的說道,「方才我好像見到嬌嬌的大伯父了,手裡還拿著個錢袋子,想必是我看錯了吧。」
是啊,那個錢袋子看上去體積不小,呂家大伯好像沒這麼有錢,想必是他看錯了。
孟掌柜並不知道呂嬌嬌的大伯父是誰,聞言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只是溫和的笑了笑,應答道,「也許是看錯了。」
這些小插曲方知仁自然是不知道的,因為他的心思已經被另一件事吸引過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昨兒不是還能做出來嗎?怎麼今兒就不行了!」
方知仁焦急的在廚房裡走來走去,頭上為數不多的幾根頭髮在他手裡攥著,看上去隨時都有犧牲的可能性。
新出鍋的豆腐雖然不如昨日白嫩,卻也還是瞧得過去,只是這味道卻叫人不敢恭維,一股子豆味加上腥味,叫人聞了就有種吃不下飯的衝動。
一旁的夥計連忙勸慰道,「掌柜的別急,只是味道怪了些,可這看上去還是不錯的,興許是哪裡出了錯。」
「那你給我嘗嘗,是不是昨兒那味。」方知仁一伸手,指向鍋里搖曳晃動著的一鍋豆腐。
說話的夥計蹬蹬蹬後退了幾步,尷尬的笑了幾聲,「這個、那個,哎喲!」夥計突然一把捂住了肚子,皺緊了眉頭,「我這肚子突然疼得不行,掌柜的,我先去趟茅房。」
說完便生怕方知仁將他留下,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方知仁回頭在廚房裡看了一圈,一廚房的人一旦對上他的視線都連忙裝作有事的樣子,不敢直視方知仁的眼睛。
那鍋豆腐光是聞著就想吐,還要去嘗嘗,想想就打了個寒顫。
「沒用的東西,叫我漲銀錢的時候一個嚷得比一個厲害,現在就是嘗個東西,又沒叫你們吃毒藥,一個個的還給我裝,不試是吧,我自己來!」方知仁叉著腰吼了幾聲,便挽起袖子,視死如歸的用勺子舀了一小勺。
「嘔!嘔……」
方知仁的勺子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接著他就在眾人驚詫的眼神中衝到了門口,摳著嗓子眼吐了起來。
「幸虧我沒嘗,看上去和毒藥也差不離了。」一個夥計嚇得臉色慘白,悄聲在後頭嘀咕,旁邊的人急忙給他遞眼神,示意他小聲些。
「現在,立刻,馬上,去給我把那個呂德發找出來!」方知仁捂著肚子叫嚷道。
他今兒給了呂德發好幾吊錢,對於如今生意不景氣的回香樓來說著實不算少了,哪裡曉得居然會被他騙了,方知仁越想越生氣,恨不能抓到他痛揍一頓。
廚房裡的夥計剛應了聲還沒來得及跑出去,就有夥計一臉高興的跑了進來。
「掌柜的,他們在街上招攬了許多客人,聽說我們這裡吃飯送一壇酒,還有豆腐,好多人擠在門口想當前十的客人,好免費哩!」
方知仁一聽哪裡還能癱坐在地上,連忙臉色陰沉的跳了起來,抓住通報的夥計追問道。
「你看過沒有,有多少人?」
夥計被問的一陣迷糊,半晌之後才不確定的說道,「我也不曉得,可酒樓門都被堵了,想必不算少吧!」
方知仁只覺得腦袋裡一陣轟鳴,煩躁的抱著頭叫了一聲,差點沒把那幾縷孤零零的頭髮給揪下來。
「你們幾個,現在去尋呂德發,你們再把他拿來的東西重新試一下能不能做出豆腐來,你們跟著我先去穩住客人,我們回香樓這麼多年的招牌,可不能砸在我手裡了!」
呂嬌嬌頓時覺得面頰發燙,心跳也快得要從嗓子眼跑出來,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絞著衣角呆楞在原地。
待她回過神來,顧建章仍然站在一旁凝視著她,見她望過來便說了一句,「嬌嬌,我覺著今夜你很美。」
以往不是沒有長輩誇獎過呂嬌嬌,可是從她們嘴裡說出來,同顧建章說出來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覺,就像是在她的心裡點了一把火似得。
呂嬌嬌手掌心因為害羞緊張已經沁出了汗水,飛快得抬頭瞄了一眼,見顧建章歪著腦袋在看她,嘴角掛著笑容,沒有一絲避讓。
呂嬌嬌突然做出了一個讓她往後想起來,覺得丟臉不已的動作,她拎著自己的裙角,轉身便頭也不回的跑了,才跑了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隱隱約約的笑聲,那笑聲爽朗愉悅,叫人聽了也忍不住心胸暢快,偏偏呂嬌嬌聽見只覺得羞惱非常,越發的跑得快了。
待她回了人群聚集處,高學智正兩隻手攏在袖子里著急得四處張望著。
呂嬌嬌急忙停下腳步,整理沾了水得衣裳,又將耳邊得碎發捋了回去,這才朝高學智走去。
呂嬌嬌邊走邊回頭看了一眼,巷子里燈火照不到地方似乎站著一個人,就這樣一路望著她走遠。
她還在不停的回頭張望,高學智卻眼尖的發現了她,當即也顧不得一直以來的文人形象,急忙跑過來抓住呂嬌嬌的肩膀,將她上下打量一番。
見她雖然髮髻雖然不如方才整齊,樣式卻還在,衣裳也是乾淨整潔,除了眼神明亮,臉頰緋紅之外便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高學智這才鬆了一口氣。
「嬌嬌,你跑哪兒去了!方才我回頭沒見著你,你曉得我急成啥樣了,若是你真有啥事,你叫我回去怎麼同你娘,同你爹他們交代……」
高學智越說越后怕,也顧不得什麼三綱五常,緊緊的捏著呂嬌嬌的肩膀不撒手。
一個大男人被她嚇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愧疚之情立馬替換了呂嬌嬌的緋紅,呂嬌嬌連忙低頭認錯,「舅舅,方才我想去茅廁,見你忙著猜燈謎,就沒有打擾你,是我的錯。」
呂嬌嬌說完便心裡暗念,撒謊自然是不好的,可一個女子跟著男子消失了半晌,傳出去更不好,倒不如扯個謊糊弄過去,以免橫生是非。
高學智此時也冷靜下來,見她說的誠懇又愧疚,這才放開了手,扯著袖子抹了一把即將掉下來的眼淚,拉著呂嬌嬌的手就要離開。
呂嬌嬌見他走的方向似乎是鎮門口,便指著攤位上的荷花燈對他說道,「舅舅,那荷花燈你不要了?」
高學智伸出手來指著呂嬌嬌的鼻尖,似乎還要訓斥她,呂嬌嬌眯上眼睛等了半晌,卻見他頹然的放下了手,「本來就答不上來,還叫你嚇了這麼一跳,如今還要啥荷花燈,要是再把你丟了,就等著你姥娘把我做成荷花燈吧!」
呂嬌嬌被他說得滿臉羞愧,只好停下腳步反手扯著高學智的袖子,「舅舅,我曉得那燈謎的答案。」
高學智此刻的反應卻一反常態得靈敏,一聽呂嬌嬌的話便皺了眉頭,「你想要我幹啥?」
「自然是想舅舅別把這事兒告訴姥娘她們唄。」呂嬌嬌一臉諂媚的湊了上去,拿出自己黏乎姥娘的架勢,扯著高學智的袖子撒嬌起來,「我曉得舅舅是擔心我,我心裡也明白是自個兒做錯了,可今兒這事兒說出去,且不說要叫姥娘她們訓斥一頓,也白白叫她們擔驚受怕,總歸我現在沒事兒,舅舅便不提這事兒了可好。」
高學智訓導了那麼幾句,心裡的氣便消了大半,如今端著架子也不過是想要她知道,這樣不打招呼就消失的行為是不對的。
現在見著她軟軟糯糯的叫舅舅,又誠心誠意的道歉,說的話也頗有道理,高學智便再也綳不住了,心裡暗嘆怪不得自家娘親這樣疼她,有人這樣同他撒嬌他也沒法不疼,便只好裝作高冷的模樣看她,「那你倒是說說,那燈謎的答案是什麼?」
呂嬌嬌一聽高學智這般問起來,知道他是答應了自己的要求,便立馬喜笑顏開,也不藏著掖著,連忙對高學智說道,「比武招親的謎底就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功夫不負有心人?」高學智跟著琢磨了一會兒,這才恍然大悟得說道,「比武比的是功夫,功夫第一才能贏得有心人的心,可不就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嗎?」
高學智看著呂嬌嬌的眼神變了許多,以往他總覺得莊戶女子讀書雖然少,卻不算稀奇,至多識幾個大字罷了,卻沒想到呂嬌嬌不僅有急智也有口才,三兩句就說的他軟了心思。
「你可別想著替我答出了謎底我就會答應你的要求,這事兒我可得好好想想。」高學智輕咳了幾聲,心痒痒的往攤位蹭過去,一路還念叨著,「這也不曉得對不對就同我討價還價,我可不能輕易答應了去。」
呂嬌嬌也懶得反駁他,乾脆站在原地等待,有些無聊的盯著自己繡花鞋的鞋尖,思緒卻不知道飄到了何處。
高學智不負眾望的拿到了荷花燈,圍觀群眾大部分是小有文化的文人,同他相識的也不在少數,都簇擁上前道上一聲恭喜,順道兒還要問上兩句高學智的學識怎地增長如此之快。
高學智自然曉得,讓人知道是呂嬌嬌一介女流答上來的,對她只有壞處沒有好處,便不承認也不否認的同他們周旋。
邊說著話高學智邊在人群中踮著腳張望,見呂嬌嬌還站在原地這才放下心來,同他們打了幾句太極,就立馬拎著荷花燈跑了過去。
一路上呂嬌嬌便拎著荷花燈在後頭,高學智在前頭趕車,因著天黑便不敢疾行,呂嬌嬌幾次提起話頭,想讓高學智回去不提這事兒,都被他擋了回去。
直到離姥娘屋裡沒有多遠,呂嬌嬌便已經打消了這個念頭,轉而去想如何才能讓娘和姥娘不生氣。
高學智率先跳了了驢車,伸手去牽呂嬌嬌下車,嘴裡說道,「看在荷花燈的份上,我不會同你娘說的,下次若你再敢……」
他還未說完呂嬌嬌便急忙保證,「我下次絕不敢再如今了,舅舅果然是個大好人!」
高學智瞪了她一眼,有些無奈得說道,「你呀,全靠這一張甜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