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我還沒等呂嬌嬌說話,顧建章便追問道,「你怎麼在這裡?呂二叔不是說你同呂二嬸回娘家了?」
呂嬌嬌原本還想同他解釋自己未赴約的原因,一聽他什麼都曉得,心中也不知為何,不僅沒高興起來,反倒覺得有些不舒暢,好似顧建章若是孤零零的在那裡等上半宿才能證明他原先說的話。
顧建章見她垂著頭不說話,反倒盯著自己抓住她手腕的手,便立時把手收了回來,扯著嘴角乾笑了幾聲,頗有些沒話找話的說道,「方才同你一道兒的是誰?」
「我舅舅。」呂嬌嬌按耐住心裡的不舒暢,故作鎮定的說道。
「哦,原來是這樣。」不知為何,呂嬌嬌從他的話語中聽出鬆了口氣的感覺,正打算追問,顧建章又接著說道。
「呂家村那兒的看不成,承興鎮上也能放河燈,你願意同我一道兒去不?」
呂嬌嬌正要回答,他又繼續說道,「你放心,我絕不是那等登徒子,你若不答應,我保證一根手指頭也不動你。」
呂嬌嬌飛快的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見他雖然轉過頭,卻沒遮住耳朵上的緋紅,心中不禁好笑,那點莫名其妙的不舒暢也隨之消散。
呂嬌嬌點了點頭,朗聲說道,「好吧,可話我說在前頭,最多去半刻鐘,不然我舅舅發現了是會擔心的。」
「那你等著我。」顧建章一聽便喜上眉梢,立馬對著呂嬌嬌吩咐道,接著便衝到一家人煙稀少的攤位,咣當一聲丟了個銀踝子在攤位上,拿著兩盞河燈跑了過來。
動作之麻利,直到他跑遠了攤主才反應過來,連忙在後頭喊道,「公子,錢多給了!」
顧建章頭也不回,一路小跑到呂嬌嬌跟前,將一盞河燈遞給她,眼神中映出街道上各式的燈火,看上去便是比之今夜閃耀的牛宿星和織女星也要亮上許多,呂嬌嬌的臉也不知不覺的紅了起來,幸虧一路走到河邊都沒了燈火,顧建章也就沒發現身邊看似冷靜淡定的女子,面上早已經通紅一片。
呂嬌嬌雖然經常來承興鎮,卻每回都是有事在身,很少仔細的逛過承興鎮,如今說是要放河燈,抬著腳卻不知道往哪兒走。
辛虧顧建章提著燈率先走在了前頭,時不時還回頭看呂嬌嬌一眼,她若是走得慢了些,顧建章也跟著放緩了腳步,她若是走得快了,顧建章也跟著走快一些,始終和呂嬌嬌保持著親近卻不親密的距離。
呂嬌嬌有心找些話來說,卻又覺得無從開口,兩人便這樣一路沉默著走到河邊。
顧建章突然停下來腳步,呂嬌嬌低著腦袋差點撞到他的背上,正要問是到了嗎,呂嬌嬌便見著河流上游出現了星星點點的亮光,接著越來越多,如同無數螢火蟲一般從上游漂流下來,向著河岸邊的兩人游來。
河對岸還有許多女子聚在一起,呂嬌嬌聽見一位女子將河燈放了下去,雙手合十祈禱老天賜予她一個如意郎君,身邊的女子聽見都捂著嘴打趣起來,歡聲笑語不斷的傳到呂嬌嬌的耳朵里。
呂嬌嬌忍不住抬起頭看向顧建章的側臉,她個頭只到顧建章的肩膀,從她的角度望過去。
一盞、兩盞、十盞、百盞……數不清的河燈疏疏密密、浩浩茫茫地在河上漂蕩著,河水托著各色的河燈,紅色的燭光映照著河水,天上的星星在水中閃爍著,水中的河燈和天上的星星相互交織著,分不清哪是天上,哪是水中,只有一條天地銀河緩慢地涌動著……
顧建章就這樣站在那麼多的河燈前,燈火將他的輪廓映襯出來,高高的眉骨,挺直的鼻樑,微翹的嘴角,呂嬌嬌看著看著,突然便忘記了身後的河燈,方才震撼人心的美麗恍惚間只剩下顧建章一個人。
「過來了,咱們放燈吧。」顧建章突然回身說了一句,卻見俏麗的女子呆愣在原地,沒了往常的精明冷靜,看起來傻乎乎的,顧建章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捏了捏呂嬌嬌的臉頰。我,我心裡也明白是自個兒做錯了,可今兒這事兒說出去,且不說要叫姥娘她們訓斥一頓,也白白叫她們擔驚受怕,總歸我現在沒事兒,舅舅便不提這事兒了可好。」
高學智訓導了那麼幾句,心裡的氣便消了大半,如今端著架子也不過是想要她知道,這樣不打招呼就消失的行為是不對的。
現在見著她軟軟糯糯的叫舅舅,又誠心誠意的道歉,說的話也頗有道理,高學智便再也綳不住了,心裡暗嘆怪不得自家娘親這樣疼她,有人這樣同他撒嬌他也沒法不疼,便只好裝作高冷的模樣看她,「那你倒是說說,那燈謎的答案是什麼?」
呂嬌嬌一聽高學智這般問起來,知道他是答應了自己的要求,便立馬喜笑顏開,也不藏著掖著,連忙對高學智說道,「比武招親的謎底就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功夫不負有心人?」高學智跟著琢磨了一會兒,這才恍然大悟得說道,「比武比的是功夫,功夫第一才能贏得有心人的心,可不就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嗎?」
高學智看著呂嬌嬌的眼神變了許多,以往他總覺得莊戶女子讀書雖然少,卻不算稀奇,至多識幾個大字罷了,卻沒想到呂嬌嬌不僅有急智也有口才,三兩句就說的他軟了心思。
「你可別想著替我答出了謎底我就會答應你的要求,這事兒我可得好好想想。」高學智輕咳了幾聲,心痒痒的往攤位蹭過去,一路還念叨著,「這也不曉得對不對就同我討價還價,我可不能輕易答應了去。」
呂嬌嬌也懶得反駁他,乾脆站在原地等待,有些無聊的盯著自己繡花鞋的鞋尖,思緒卻不知道飄到了何處。
高學智不負眾望的拿到了荷花燈,圍觀群眾大部分是小有文化的文人,同他相識的也不在少數,都簇擁上前道上一聲恭喜,順道兒還要問上兩句高學智的學識怎地增長如此之快。
高學智自然曉得,讓人知道是呂嬌嬌一介女流答上來的,對她只有壞處沒有好處,便不承認也不否認的同他們周旋。
邊說著話高學智邊在人群中踮著腳張望,見呂嬌嬌還站在原地這才放下心來,同他們打了幾句太極,就立馬拎著荷花燈跑了過去。
一路上呂嬌嬌便拎著荷花燈在後頭,高學智在前頭趕車,因著天黑便不敢疾行,呂嬌嬌幾次提起話頭,想讓高學智回去不提這事兒,都被他擋了回去。
直到離姥娘屋裡沒有多遠,呂嬌嬌便已經打消了這個念頭,轉而去想如何才能讓娘和姥娘不生氣。
呂德成剛說完,大妮在一旁順帶接了一句,「我識字我也不曉得。」
呂嬌嬌一聽,也確實如此,說這麼多理論基礎幹啥,先做了再說,便把圖紙遞過去給呂德成兩人。
「我的建議是,在雙十字架的基礎上進行改進,留出足夠的行距,盡量把橫杆加長,打開掛果枝開張角度,第一層的高度在齊腰的位置就行,最高位置也就是我方才說的,最高不超過爹和三叔的手高,以我和大妮伸手就能碰著為佳。」高學智見她一臉好奇,左右也無事做,便同她解釋起來,「學堂里參加拜魁星的,都會於燭月交輝中進行鳴炮焚香,待禮拜罷了,就在香案前圍桌會餐,席間大夥必定會玩一種「取功名」的遊戲助興。」
「取功名?我咋沒聽過這個遊戲?」呂嬌嬌接著問道。
「取功名就是以桂圓、榛子、花生三種果乾,代表狀元、榜眼、探花三鼎甲,以一人手握上述三種果乾各一顆,往桌上投,隨它自行滾動,某種果乾滾到某人跟前停止下來,那麼,某人即狀元、榜眼或探花。」高學智丟了顆花生在呂嬌嬌跟前示意著。
呂嬌嬌對這些古代文人學子的課餘活動十分感興趣,還沒得高學智說完便接著問道,「那若是沒有滾到別人跟前呢?或者掉到了桌下該咋辦?」
高學智慢悠悠的剝了顆花生丟進嘴裡,這才說道,「你急啥呀,我這不是在說嗎。」
「若投下的乾果各方向都滾偏,則大家都沒有功名,須重新再投,稱「復考」。」
「若都投中,稱「三及第」,其中二顆方位不正——比如桂圓,榛子都不中,只花生到某人跟前,而某人即中「探花」。」
「這樣投一次,飲酒一巡,稱「一科」,而謂「這科出探花」,大家向「探花」敬酒一杯。」
「敬酒的「落第考生」下「一科」繼續「求取功名」,而有了「功名」的不參加。」
高學智說一句就停一下,吃點花生,再倒一杯茶,呂嬌嬌等得沒脾氣,也跟著他吃了起來。
「大家就這樣吃吃玩玩,一直玩到大家都有「功名」為止,散場時鳴炮燒紙鏹,「魁星」像也得和紙鏹一起焚燒。」
「沒了?」呂嬌嬌一臉不敢置信,就這樣每次都丟三個果子,誰中了就退出,一直丟到大家都有果子,這也太無聊了。
「沒了。」高學智淡定的將茶杯放回桌上。
呂嬌嬌徑直站起來,一臉的嫌棄,「舅舅你不覺著你們這遊戲更無聊嗎?全靠運氣。」
說罷便跑到姥娘跟前,同她一道兒收拾起桌上的魁星像和貢品。
「這樣說起來好像是有點無聊。」高學智也忍不住點了點頭,暗自嘀咕道。
家裡人手多,收拾起來也快,三兩下便將院子弄了乾淨,剛一收拾好,姥娘便惦記著今兒呂嬌嬌的事,同高學智吩咐道。
「你今兒晚上帶嬌嬌去鎮上的集市逛逛,買些好吃的好耍的,可別省著錢不花,還有啊,你可別凈顧著自個兒去耍,看人下棋啥的,得把嬌嬌給我看好了,這麼俊個閨女,萬一叫拍花子盯上可咋辦……」
見呂嬌嬌的姥娘越說越遠,高氏大嫂急忙打斷了她的話,「大好的日子,哪裡能有這種事,娘可不興說這話。」
姥娘也覺著自己說了不吉利的,連忙朝地上啐了幾口。
「我曉得了,先不說我不是孩子,再說嬌嬌也不是
她說得簡潔明了,再加上有了圖紙在手,呂嬌嬌畫得雖然不如老工匠的嚴謹,對呂德成兩人來說卻是足夠了。
兩人登時抄起樹枝在地上畫了起來,若是說起理論知識,呂嬌嬌自然是足夠的,可若是提起實際操作,她著實不夠看,兩人一商量起來,她和大妮就被擠到一旁,什麼話也插不上,就看兩人在那兒比比劃划,沒小半會兒就琢磨出了一個想法。
呂德成咧著一排大白牙,樂呵呵的沖著呂嬌嬌數道。「我心裡差不多有數了,你等著,我先去拿個斧頭,你爹我保准給你做個好的出來。」
說著兩人便風風火火的進了堆雜物的屋子,噼里啪啦的翻找起來。
呂嬌嬌正遲疑著,大妮就在一旁笑著說道,「我看呀,我今兒就不該來,啥忙也沒幫上。」
呂嬌嬌用胳膊蹭了蹭大妮微微鼓起的肚子,笑著說道,「哪裡的話,你這不是來我家幫著吃了不少東西嗎?哪裡叫沒幫忙。」
她話剛說完便一溜煙的跑了開了,氣的大妮在原地只跺腳。
兩人正在院里鬧騰,高氏就抱了慧姐兒出來,方才外頭的話她在屋裡聽了個七七八八,一出來便徑直喊道,「嬌嬌。」
「咋了?娘。」呂嬌嬌停下腳步,走到高氏跟前,伸出一根手指頭戳了戳慧姐兒的小臉蛋,慧姐兒一張小臉緊皺在一起,抬了一下眼皮見是呂嬌嬌,又閉上眼沉沉睡去,看得大妮直呼好玩,連忙將她從高氏懷裡抱過去逗弄著。
高氏也樂得撒手,拍打了幾下圍裙,對呂嬌嬌說道,「你種葡萄這事兒要同老宅說不?上回豆腐坊那事兒咱們沒同你爺奶打招呼,都弄得不高興了,如今關係也好了不少,若是再不說,我怕這……」
呂嬌嬌一聽高氏是糾結這事兒,便無所謂的說道,「這有啥糾結的,爺奶若是問那就說,若是不問那咱就不說,總歸種葡萄這事兒如今也看不出來賺不賺錢,咱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就是賺錢那也就這麼幾株,難不成我還拔上兩三棵送過去嗎?所以我說,這事兒用不著操心,若是將來葡萄長出來了,能賺錢了,咱再送上幾棵過去也不遲,她若是還要介意,那也挨不著我們,把該做的事兒做了就行。」
大妮在一旁聽了也跟著附和道,「就是,二嬸,您就是心太軟了,才叫人欺負,大伯母那人說壞也不是頂頂壞,可要說好那也肯定算不上,就說今兒大伯母請您過去教靜香姐做女紅這事兒,靜香姐作為一個晚輩,咋不能親自上門來屋裡請教哩,不就是大伯母心疼靜香姐,不想叫她四處跑罷了,這才請了您過去,按理您不過去也沒誰能說閑話,偏偏您還是去了,這就是誰想替您說話,大伯母也能說是您自願的,所以我說用不著對人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