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一家人又說了些話,商量了呂嬌嬌的姥爺同高氏的大哥一起和呂德成睡一屋,高氏和呂嬌嬌的姥娘睡一個屋,大毛和小毛收拾了東西便去了王嬸家裡。
待呂嬌嬌回屋將自個兒的東西收拾好之後,便打算出去洗漱,心裡卻不知為何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便不由自主的坐回了炕上,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顧建章給她的信還沒看,心裡便躊躇起來,幾次將床褥掀起來又蓋下去,好不容易深吸了一口氣,打算拆開,高氏的大嫂卻敲了幾下門。
呂嬌嬌只好將信迅速的塞回被褥下頭,起身去開了門。
高氏大嫂在名義上雖然是呂嬌嬌的大舅母,可高氏畢竟不是呂嬌嬌的生母,高氏大嫂顧及著這層,一下子也同呂嬌嬌親近不起來,而呂嬌嬌惦記著床褥下的信,也沒工夫找話題,兩人便這樣一夜無話的到了天明。
高氏這邊的油燈卻亮到了後半夜,說話的聲兒也一直沒斷過。
「這還是你改嫁之後,俺們娘兩頭一次睡一張炕上,說這麼多話,俺這心裡總算是熨帖多了。」呂嬌嬌的姥娘說到最後感嘆了一聲。
高氏溫柔給兩個孩子掖了被角,這才笑著回應自個兒娘的話,「這有啥啊,您要是想我,我便經常回家去陪您。」
「俺要是想你不會自個兒過來啊?俺腿腳還利索著呢。」呂嬌嬌的姥娘卻白了她一眼,接著嘆幾口氣,「俺是覺著你這屋裡熱鬧,這麼多孩子,看著就讓人高興,可你要是回家去瞅俺,便只能瞅著冷冷清清的屋子罷了。」
高氏一聽這話便知道她是想起大哥沒有孩子的事兒,對這事兒她也著實沒有什麼好辦法,便只能寬慰呂嬌嬌的姥娘,「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前些日子我還同孩子爹念叨著,叫他趕緊替學智尋個合適的,學智那邊若是有了一兒半女的,便好過繼給大哥。」
「這倒也是個法子,可學智那性子你又不是不曉得,平常看著什麼事都不動氣,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實業他要是不樂意做啥事,你便是拿了麻繩去綁他,那也是沒用的。」呂嬌嬌的姥娘越說便越喪氣,「再說了,待學智答應娶妻生子,他媳婦總得要一年半載得才能得了孩子,頭一個俺總不好對他媳婦提這事對吧?那待他媳婦再生一個,怎麼說都是三五年開外了,你娘我還能等到那時候嗎?」
高氏一聽她說到這份上,就急忙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娘你這說得什麼話,你方才不是還說身子骨硬朗嗎?這一轉眼就換了口氣,我瞅著您是關心則亂,什麼三五年,指不定這兩年大嫂就有了。」
「要有早就有了,哪裡能等到今天,你家大毛都要十歲了,你大嫂還沒動靜勒,我瞅著是沒啥希望了。」呂嬌嬌的姥娘卻沒高氏那般樂觀,她這話一出,高氏也不知道如何接話,屋子裡便安靜下來。
沉默半晌之後,呂嬌嬌的姥娘突然問了一句,「聽說你那個三弟家全是閨女?」
「對呀,婆婆因為這事不曉得念叨了大妮他娘多少回,娘你問這個幹啥?」高氏雖然一臉不解,不明白自個兒娘問這個幹啥,卻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
呂嬌嬌的姥娘卻不回答,反而接著詢問道,「統共有幾個閨女呢?」
高氏以為她是聽人說了什麼瑣碎,這才想起打聽這些八卦,心裡也沒起疑心,接著回答,「四個呢,今兒你見著的大妮二妮三妮,還有大嫂今兒抱的小妮,都是她屋裡的。」
「這樣啊。」
呂嬌嬌的姥娘意味深長的嘆了一聲,見自家閨女還是什麼也沒明白的樣子,便徑直挑開了問道,「若是俺們同他家講,要個閨女來養,你覺著咋樣?」
高氏先是愣了一陣,接著腦海里閃過今兒自個娘不停同楊氏套近乎的模樣,還有大嫂抱著大妮不肯撒手的模樣,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說道,「您這是說的啥?啥叫要個閨女來養?是你的主意還是大嫂的主意?今兒你兩自打抱了小妮之後是不是就起了心思。」
聰哥兒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厲聲嚇了一跳,亮開嗓子就嚎了起來,慧姐兒一聽哥哥哭了起來,哪裡還能乖乖睡著,也跟著附和起來,兩個孩子便此起彼伏的哭了起來。
高氏和呂嬌嬌的姥娘立馬一人抄起一個,手法嫻熟的抱在懷裡哼起小調,沒一會兒兩個孩子便漸漸沉入了夢鄉。
見孩子穩定下來,呂嬌嬌的姥娘這才壓低聲音接著說道,「你咋說話的,啥叫起心思,我告訴你,你可別同你大哥去說,這是俺的主意,你大嫂都是聽俺的。」呂嬌嬌的姥娘說著說著便拍了一下高氏的後背,「俺說你這麼大聲幹啥?你生怕人聽不見不是?」
高氏也壓低聲音回答道,「娘你曉得你在說啥哩?誰家孩子不是心頭寶,哪能你說要就要去的道理……」
還不等高氏說完,呂嬌嬌的姥娘便不耐煩的打斷了她,「俺還不曉得是心頭寶不是?俺鐵定讓你大哥多給些貼補,總歸他家全是閨女,也不好養活不是?」
高氏氣得音量不由自主的提高了些,可面對的是自己親娘,她便不好再說些重話。「娘你這說的啥話哩?什麼叫多給些貼補,這又不是賣女兒!您想想,若是有人同您說,你家恁多閨女,便給了我一個去養,若是需要啥物件便說出來,您會咋樣?」
「那咋行,看俺不拿大掃帚給她打出去!俺家又不是缺你這口飯,就是缺了,俺砸鍋賣鐵也得給你養起來。」呂嬌嬌的姥娘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高氏接著說道,「那不就成了,今兒得虧你是擱這兒同我說,你若是在院子直接同大妮他娘說了,指不定得有一架要吵,連親家都做不成了,你閨女我夾在中間還咋做人。」
呂嬌嬌的姥娘一琢磨,也確實是這個理,可是一想起大兒子便憂愁起來,「那你大哥可咋辦?我這都不求孫子了,就是求個孫女都不行。」
「我曉得你擔心大哥他們將來連個供奉的都沒有,可這不是還沒到那時候嗎?咱先努力著,叫大嫂試試啥偏方,若是真到了那時候,那、那不是還有大毛嗎?」高氏頗為艱難的說了這麼一句,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說的什麼話!」呂嬌嬌的姥娘當即就皺了眉頭,連忙揮了揮手,「算了算了,是俺想岔了,這事兒往後再說吧,總歸也拖了這麼些年,趕緊睡吧,明兒一大早就得趕路哩。」
說罷就扶著高氏躺了下來,自個兒卻背過身子瞪大了眼睛睡不著。
高氏曉得自個兒娘親說話算話,也就放心的睡了下去。
第二日一大早,呂嬌嬌就被喚醒,耷拉著臉,昏昏沉沉的洗漱打扮,一臉的憔悴,像是一宿沒睡似的。
她一進高氏的屋子,高氏便見著她這副人在魂不在的模樣,頓時被嚇了一跳,「嬌嬌,你臉色咋恁不好?」
「許是昨兒晚上沒睡好吧。」呂嬌嬌扯著嘴角勉強的笑了一下,眼神卻飛快的瞟了一眼正在梳頭的高氏大嫂。
高氏眼尖,一瞅著她的眼色便湊到呂嬌嬌身邊低聲問道,「可是你大舅母昨兒吵著你了?」
呂嬌嬌一聽連忙點頭,高氏大嫂看上去溫和有禮的一個婦人,晚上睡覺打呼嚕也就罷了,聲兒也是呂嬌嬌有生以來聽到的最大聲的打呼嚕。
再加上她打呼嚕同一般人的連續性不一樣,她是打一次就安靜半晌,連呼吸聲也聽不見,中間呂嬌嬌一度以為她沒氣了,連忙湊過去查看,結果她又接著打了起來,倒把呂嬌嬌嚇個半死,一晚上提心弔膽的,這才成了今兒這副模樣。
高氏看呂嬌嬌忙不迭點頭的模樣便忍不住捂著嘴笑了起來,見高氏大嫂收拾得差不離,回了呂嬌嬌的屋子拿包袱,這才悄悄的對呂嬌嬌說道,「我還在家做姑娘那時候同大嫂睡過幾回,每回都是這樣,就是大嫂她自個兒不曉得,昨兒我本想著提醒你一聲,這忙著收拾東西就給忘了。」
高氏越說臉上笑意越深,一點兒也不像替呂嬌嬌難過的樣子,呂嬌嬌心中氣結,只好原地跺腳。
呂嬌嬌的姥娘把包袱往身上一掛,便朝屋裡高氏兩個喊道,「嬌嬌,你同你娘說啥悄悄話哩,該走了,驢車都擱門口等半晌了。」
「好勒!」呂嬌嬌連忙應了聲,用給兩個孩子帶上氈帽,又用床褥裹得嚴嚴實實,這才同高氏一人抱著一個出了院子。
高氏被呂德成小心翼翼的扶上馬車,高氏大哥架著一輛在前頭,呂嬌嬌的姥爺和高學智同高氏大嫂坐在上頭,呂德成在後頭架著一輛,載著剩下的人,把院門一關便打算離開了。
呂嬌嬌摸了摸自個兒的包袱,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隔著院牆往見自己的房間,腦袋裡突然一個激靈。
「等一下!爹,我還有樣東西沒拿。」
呂德成剛坐上馬車,為難的撓撓頭,「啥東西啊,我門都鎖了,乾脆就不拿了,你姥娘家啥東西都有。」
呂嬌嬌的姥娘也在一旁和藹的說了句,「就是就是,嬌嬌要用啥,姥娘家裡可齊全著哩。」
「我……」呂嬌嬌遲疑了半晌,隨口便說道,「我胭脂沒拿,我今兒氣色不好,就想帶盒胭脂去。」
高氏一愣,呂嬌嬌打從轉了性子就不愛用往常的胭脂水粉了,放在那兒就差堆層灰了,今兒怎麼想著用了。
高氏知道這些,呂嬌嬌的姥娘卻不知道,見呂嬌嬌正值華年,容顏俏麗,便笑著說道,「瞅俺家嬌嬌這俊模樣,是該擦點胭脂,這東西俺家還真沒有,快趕緊去拿吧,俺們等著你。」
呂嬌嬌笑著道了聲謝,從呂德成手裡接了鑰匙便衝進屋子。
呂德成看著呂嬌嬌著急忙慌的背影,嘴裡嘀咕道,「往常也不見嬌嬌擦啥胭脂,今兒這是咋了?」
「自然是姑娘家愛美了,往常同你們兩個擱屋裡,見父母哪裡用得著擦什麼東西,如今是要出門耍了,自然得收拾得好看些。」呂嬌嬌的姥娘白了他一眼,接著對高氏笑著說道,「指不定這會兒嬌嬌過俺們那兒去,還能給你們招個女婿回來,就俺們嬌嬌這模樣,俺可得給她好好挑挑。」
高氏一聽這話也有道理,便連忙同自個兒娘親聊起高家堡有那些好兒郎,性子好,人品好的。
呂嬌嬌的姥娘自然是如數家珍,從東家說到西家,到最後連高氏的大嫂都摻和了進來,只剩著四個男人一臉無奈。
呂嬌嬌回了驢車上的時候,高氏還各種迂迴打探,問她喜歡哪種類型的男子,呂嬌嬌紅了臉垂著頭,高氏幾人以為她害羞,便不再追問,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高氏認為男子家世最為重要,婆婆和善妯娌親近,沒有難纏的親戚最好,呂嬌嬌的姥娘卻認為男子人品最重要,只要夫妻雙方和諧,便是親戚難纏那也是能相互扶持的,高氏大嫂便被兩人這邊扯來那邊扯去,一會兒同意這個,一會兒同意那個的,好不熱鬧。
呂嬌嬌摸了摸包袱里的信,被她小心翼翼的放在衣裳中藏著,似乎還帶著些熟悉的檀香味,讓她的臉越發紅了起來。
幾人在回去的路上還特意繞去了一趟老宅,同李氏和呂志明道了個別,這才慢悠悠的往村外走。
到了高家堡時,辰時剛過,村子里的男人扛了鋤頭下地,而女人不是坐在門口做針線活,便是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塊兒嘮嗑,孩子則歡呼雀躍的鬧騰著,一點兒也不在意酷暑的炎熱,整個村子看上去一副悠然閑適的模樣。
一路上不停的有人同呂嬌嬌這一群人打招呼,呂德成來娶高氏村裡人自然是見過的,隻眼生的呂嬌嬌被各種婦人打量著,人生中頭一次被各種花式誇讚,要不是腦海中還有些理智提醒自己,呂嬌嬌差點都覺得自己可以去應聘皇后了,來段勁歌熱舞走上人生巔峰,即使是這樣,從村裡一路過來,呂嬌嬌都有些飄飄然了。
呂嬌嬌的姥爺還沒等到家門,便被人拖了去下棋,高氏大嫂也沒拗過村裡的婦人,同她們一道兒去了集市,說是到了下晌再回家。
若不是她們瞅著高氏是剛出了月子回娘家,還帶著兩個孩子,想必高氏也是要被拉走的,她們人走遠了還回頭喚著高氏,說得了空閑來看看她。
高氏一進了村裡,彷彿就變成了當年未出閣的姑娘,眼角眉梢都透露著高興,恨不能拎起裙擺就同她們去耍,這份愉悅連坐在前頭的呂德成都感受到了,時不時的回頭看著高氏,眼神專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