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高氏果然迅速被帶偏離了原來的話題,朝呂嬌嬌仔仔細細的解釋起來,「兩家都說是過了七月半便託人來提親,至於啥時候成親這事兒還沒定下來哩,你王嬸說是早些成親也好,總歸有才年紀也不小了,可你三嬸捨不得大妮,覺著還想在身邊留兩年。」
「那靜香姐呢?」呂嬌嬌還惦記著另一個姐妹,緊忙追問道。
「你靜香姐年紀不小,都快十五了,你大伯母她們說是早些成親也是,莫大夫一聽就喜笑顏開的,說是回去通知家裡人早些過來下定,把兒媳婦領回家。」高氏說起莫大夫便笑了起來,「這莫大夫我瞧著也不像你回來說的那樣脾氣怪異,幾句話就把你大伯母兩個哄得高高興興,說話姿態也低,很會做人哩。」
聽見兩個姐妹的事兒都定了下來,呂嬌嬌這才鬆了口氣,又替她們高興又替她們惋惜,畢竟閨閣時光總是自由自在的,一旦為人妻子、為人媳婦,便不再如這般自由了。
呂嬌嬌還在思緒萬千,高氏便在一旁幽幽的說了幾句話,「說起成親這事兒,方才我可聽你大伯母說了,你靜香姐的嫁妝從去年兒就開始準備了,今年已經綉了大半,就是下個月就成親也趕得急做好,嬌嬌,你如今能綉出一朵花兒嗎?」
呂嬌嬌就跟聽見緊箍咒的孫悟空一般,連忙遁到呂德成身邊問道,「爹,這些日子我那葡萄苗兒您可記得澆水沒,還有圈裡的雞您喂得咋樣了,想來您也忙不過來,我先回去瞅瞅,你們慢慢來慢慢來!」
邊說邊拎著裙角跑了起來,生怕高氏叫住自己。
高氏在後頭氣得直跳腳,若不是懷裡抱著個孩子,說不得就要衝上去抓住呂嬌嬌了,呂德成心疼女兒,在一邊勸道,「嬌嬌向來不喜歡這事兒,咱就別逼孩子了。」
高氏生了孩子之後氣性倒是比以往大了不少,一聽呂德成的話便更是上頭,「你說得輕巧,到時候嬌嬌嫁人啥也不會,人能怪誰,自然是怪我這個做娘的沒教好!」
呂德成一改往日和和氣氣的脾氣,難得的反駁了幾句,「什麼叫啥也不會,嬌嬌做菜誰不翹大拇指,況且還會做生意,怎麼想我都覺著沒人配得上我閨女。」
高氏聽到最後徑直抱著孩子往前走,有種對牛彈琴的無力感。
自打家裡定了大妮兩人的婚事之後,呂嬌嬌便沒再見著兩人,高氏的說法是兩人呆在屋裡綉嫁妝,呂嬌嬌卻估摸著是被好生訓斥了一頓,不讓兩人出門。
偶爾呂嬌嬌在小道上撞見王有才,他也不復當初的文質彬彬,反而左閃右躲不敢直視呂嬌嬌,被呂嬌嬌的伶牙俐齒打趣了幾回之後,更是遠遠的一見著呂嬌嬌便撒開步子開溜。
沒過多久便到了七月半,天氣漸漸的轉了涼,一股風從院里吹過,偶爾還會冷得人發抖起來。
學堂里知道七月半各家要祭祖,早早的就給放了假,大毛兩個一回來便膩在聰哥兒兩個孩子身邊不撒手。
因著今兒得去老宅祭祖,高氏一大早起來便給幾個孩子多穿了幾件衣裳,收拾好了就約上呂德海家一道兒往老宅去。
這是小半個月以來呂嬌嬌頭一次見著大妮,卻不像呂嬌嬌想象中的頹廢,反而帶著一副待嫁新娘的羞澀與期待,呂嬌嬌忍不住感嘆自己白擔心了。
今年七月半便如同以往一般在院里擺了條案,將堂屋裡供著的祖宗牌位抬了出來,面前擺了不少貢品和時令的水果以及新出的米。
七月半是民間初秋慶賀豐收、酬謝大地的節日,有若干農作物成熟,民間按例要祀祖,用新米等祭供,向祖先報告秋成。
傳說中認為七月半是地官誕辰,祈求地官赦罪之日,陰曹地府將放出全部鬼魂,已故祖先可回家團圓,因此將七月半秋嘗祭祖節稱為「中元節」。
呂志明幾人一早便等在院里,待一家子齊全了,便帶著兒子準備起來。
呂嬌嬌兩人同呂靜香一見面,三人便抿著嘴笑了起來,顧及著七月半忌諱多,幾人都不敢開口說話。
雖然沒出聲卻還是引得張氏回頭掃了一眼,幾個女孩就垂下眸子盯著自己的鼻尖不說話。
呂德發作為長子先將八仙桌擦乾淨,倒乾淨香爐裡面的沙子和香灰。
傍晚時分,便將條案擺在院子的正中間,香爐倒上一些沙子擺在條案的上方處。
而在條案的左右和下方處則分別擺上一條長凳,在條案正對大門的那一方,會在條案腿上方繫上一面方正的步,待到要燒紙錢的時候,就要從布的兩側遞到桌子下的盆子中。
等到準備完畢,一家子人便開始吃晚飯,桌上氣氛沉悶,就連幾個孩子也曉得今晚上忌諱多,只能埋頭吃飯,不敢多說話。
待晚飯吃過,便要準備「接客」了。
呂志明的手上拿著幾支香燭、一些紙錢,一邊走,一邊嘴裡念念有詞,似乎是說「呂家志字輩志明接您回來看看」之類的……
等走到一定距離后就會開始在地上或小土堆上插上香燭,然後便點鞭炮,整個村子都在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中度過,鞭炮點過後,一家子人就要就要鞠躬拜祖。
叩拜完祖先,呂志明便帶著幾個兒子在寫有享用人姓名的紙封中裝入錢紙,祭祀時焚燒,稱「燒包」,送祖時,紙錢冥財燒得很多,以便祖先在陰間享用。
燒完紙錢呂志明便念叨起來,「今年多虧列祖列宗保佑,家裡添了個小子,添了個姑娘,正是人丁興旺的時候,只盼著列祖列宗再給老三屋裡送個帶把的。」
呂德海兩夫妻對視了一眼,面上既是難過也是期盼。
原本呂家村的習俗,在七月半也是要放河燈的,七夕是期盼美好愛情,七月半則是對逝去親人的悼念,對活著的人的祝福。
可是經過上一次呂靜香兩人的事兒之後,一家子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說放河燈的事兒,呂靜香兩人更是垂下了腦袋降低存在感。
最後還是李氏發了話,讓楊氏幾個去放盞河燈表示個意思便行,接著便讓呂嬌嬌帶著幾個小的在外頭的小道上燒了些不帶名字的紙錢,說是給沒有親人的孤魂野鬼。
待楊氏幾人回了家裡,這一整天的儀式便算是完成了。
過了七月半之後天氣便漸漸轉涼,村裡人大半都開始著手準備秋收事宜,也有少部分正是閑散時候。
呂家村的馬媒婆吃了晌午飯過後便扯了凳子坐在院里。
院門敞開著,便有熟悉的人從外頭打了招呼,「馬大娘,今兒個沒出門忙活啊?」
馬媒婆吐了一口嘴裡的瓜子皮,這才揚了聲說道,「他嬸子也不瞅瞅如今啥時候了,過了夏日裡哪家不忙著乾地里的活,我哪裡能有事忙。」
門外的人也發現自己問的不對勁,連忙打了幾聲哈哈便走遠了,馬媒婆倒也不在意,這生意有好就有淡,正好閑兩日。
正這樣想著,卻有人敲響了院門,「馬嬸子!」
馬媒婆抬眼看過去,便連忙掛上了笑容,起身上前迎接,「哎喲,有才他娘,這都許久不見你人了,今兒咋想著來我家耍哩?」
走進院里來的正是王嬸,家裡三個兒子爭氣不說,又同呂老二家起了豆腐坊,家底豐厚了不少,大兒子在附近幾個村裡的相親市場上相當搶手。
馬媒婆沒少去她家磨嘴皮子,王嬸一直都以王有才學業為重搪塞了過去,今兒居然主動上門,怪不得馬媒婆又驚又喜,一時間居然忘記自己的老本行。
王嬸倒也不含糊,開門見山的說了來意,「今兒這不是有事來請嬸子你了嗎,畢竟這村裡若論起資歷,您定然是一把手。」
馬媒婆能做媒婆這麼多年,自然是能聽會說,察言觀色的,一聽王嬸這話便知道生意來了,連忙拉著王嬸坐下,接著亮出一排整齊的牙齒,捏著手帕就行禮恭喜起來。
「那嬸子我可得先給你道一聲恭喜了。」行完禮就立馬吹噓起來,「有才他娘你放心,這事兒交給我保准給你辦得妥妥帖帖的,甭管她是哪家的仙女,我都給你討回來。」
嘰里咕嚕一頓吹捧完馬媒婆這才突然記起來,「對了,你相中哪家閨女了?是咱們呂家村的不?」
王嬸一聽馬媒婆詢問面色便有些怪異,大妮這個孩子她自然也是喜歡的,脾氣溫和,性子老實,兩家又知根知底,可她怎麼也沒想到有才的婚事居然是這樣稀里糊塗的給定了下來,過程也著實談不上光彩,說話也不由得底氣不足。
「就是村裡呂家……」
還不等王嬸說完,馬媒婆就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捂著嘴笑開了。
「哎喲,呂老二家閨女對不?打從你剛才進門我就猜到了,沒想到還真是。」馬媒婆湊到王嬸身邊,一副親熱的模樣,「要說起來你這眼光也真是好哩,他家嬌嬌不曉得多少人盯著,又能持家又能賺錢的,好些人都來問過我,這還是近些日子秋日裡忙才消停了些。」
「對了,你家王大祥那妹子可還記得?頭回也替他家鴻文來問過我一道兒,後來也不知怎麼地又不了了之,連人都見不著了,也不曉得是不是私底下去探口風,吃了閉門羹。」
說著馬媒婆還挑了挑眉頭,捏著蘭花指整理了一下衣裳,有些自得的說道,「這也是她活該,若是她請了我,指不定如今連婆婆茶都喝上了,偏偏自個兒衝上門去,姑娘家臉皮子薄哩,哪裡這麼好商量。」
王嬸越聽越覺著不對,到最後馬媒婆還提了這麼件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王嬸更是面色古怪,遲疑的說道,「不是……他嬸子……」
馬媒婆見她面色古怪,還以為是自己說了那麼一堆話使得王嬸打了退堂鼓,生怕好容易有的一樁生意溜了,馬媒婆立馬轉了口風。
「哎喲,有才他娘,你放心,你如今既然來找了我,那就是瞧得起我這門手藝,那我就是磨破嘴皮子,也非得給你說成不可。」馬媒婆生怕她不相信自己,緊接著說道,「再說了,你同鴻文他娘可不一樣,不說你家有才為人做事在村裡可都是豎大拇指的,就說你同嬌嬌他娘打小手帕交的情分,這事兒還不是手到擒來……」
王嬸這下哪裡還能聽她胡說,什麼手到擒來,越聽越是不對勁,便連忙攔住說道,「我說她嬸子,你可誤會了,我啥時候說瞧中的是嬌嬌了?」
若說以前王嬸確實是想過這麼一檔子事,可如今越看便越覺得大妮做媳婦最為合適,嬌嬌那般的機智聰慧,做她的婆婆著實是有壓力。
馬媒婆一聽不是呂嬌嬌,急忙將呂家幾個適齡的姑娘在心裡過了一輪,接著便有些為難的問道,「難不成……你要說的是呂老大家的靜香?」
馬媒婆一想到呂靜香便覺著有些頭疼,挽著王嬸的胳膊便勸解起來,「我說有才他娘啊,要說他家靜香也不是不行,長得也不賴,可這長相不能當飯吃啊。」
「他爹娘以前啥性子,村子里誰不曉得,就算如今兩個人轉了性子,在村裡也總算有了點好名聲,可這事兒誰說得准啊,哪天他爹又犯了賭癮,靜香他娘上你家門你能不幫著?」
「就是他爹娘能行,靜香這閨女那也不是個賢妻良母的料啊,夫妻兩個總得有一個做活吧,到時候他兩口子都捧著本書搖頭晃腦的,你兩口子養他們不是?」
馬媒婆雖然嘴快,說的卻也是實情,通篇都在替王嬸著想,王嬸便不好開口反駁別人的一番好意,只能等馬媒婆嘰里咕嚕的念叨完了,這才說道。
「他嬸子,曉得你是為了我好,可我相中的,既不是呂老二家嬌嬌,也不是呂老大家靜香,是呂老三家的大妮。」
馬媒婆這下子才是真的呆住了,若說呂嬌嬌是因為好名聲在相親市場出名,呂靜香是因為壞名聲在媒婆口中傳揚,那大妮可真是默默無聞,以至於此刻王嬸提起呂家這麼個閨女,馬媒婆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
半晌之後馬媒婆才想起來,就是呂老三那一家子閨女的老大,不愛說話,人也內向,多說兩句話就要臉紅。
有了呂靜香在前,馬媒婆也說不上來大妮有啥不好,可若說是配王有才,馬媒婆又著實覺得有些可惜,直到最後恍惚間看了王嬸一眼,馬媒婆心裡便恍然大悟。
估摸著是有才他娘怕找了個厲害媳婦,管不住,這才挑了這麼個普普通通的兒媳婦,各方面都不出挑,正好拿捏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