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五章 宋年捲入權利鬥爭之中
「母親,那是父親留給你,我要不得。」
軟糯的稚音中帶著幾分不屬於孩童成熟,罷了,你終究不會像別的孩童一般長大。
看著手中的玉,想著昔日那人誓言猶言在耳。此物為重要之物,可如今我們身處趙國,為奴為質子,朝不保夕,而那所謂等局勢穩定後顧全我們母子,左不過權宜之計。他都自顧不暇,如何會記得一個歌姬呢。
更何況,紛繁亂世中,人心不可測度。
唯依靠己身罷了。
「吾兒,今日若是無結果,」看著躺在手心中觸感細膩的美玉,「明日……你便把它當了吧。」
如若靠山山移,那麼唯有屹立成山。
雖身為一介女流之輩,亦不懼之!
「是。」
小小孩童,眉眼低垂,從房內退了出來。
他恨他太過弱小,才會讓人欺凌至此。
如果有朝一日……
如果有朝一日!
如果!
無形中,暴虐王霸之氣肆意流竄在亂世烽火中。
「是他嗎?」
「是。」
破屋拐角處二人輕聲言道。
孩童走的太快,風言已消失與晴空萬里中。
世道不平,好在天氣不差。
天氣不差時,外出之人亦是不少。稚子最是貪玩,不知人間疾苦,自是不會辜負這大好春光,三三兩兩,結伴同行。
看在眼裡,自是羨慕的緊。
而人之所以艷羨他人,無外乎求而不得。
他不求與人同行,只遠遠觀上一眼。
奈何世間容不得弱者。
見之,定是要抽皮剝筋一番方解心頭之恨。
「快看快看,那個私生的賤種又來此處了……」
「母親曾說村裡近來的瘟疫就是他們引來的!」
「這裡不歡迎你,快滾!」
「骯髒胚子,滾的遠遠的」
…………
每每都是如此。
聖人云蓬頭稚子最是年幼純良,為何竟這般兇惡如狼犬。
不知何人嘲笑中丟了塊石頭,而後紛至沓來的石頭如雨而下,狠狠的打在身上,頭上有血滲了出來,破舊不堪的衣服已難遮體,滿手的泥土與傷口,尚未癒合又添新傷。
處處流露的凄慘。
即便如此也未退分毫。
那雙眼睛里盛得滿滿的殺意。
就是這僵硬著身體的堅持竟讓那群孩童退了。
亦或是,他們倦了。
唯剩他一人在風中雙目眥裂,瑟瑟發抖。
單薄的很。
「他們已走,你還留此作甚?」
突然的聲響讓僵持的孩童瞬間跌落塵埃。
身形顫抖的望向那逆光而立之人。
「你……是誰?」
是來救我的嗎?一瞬間竟是如此希望。
「你怕他們?」
不答反問。
「不怕。」
「為何如此?」
既然不怕,拼搏就是了。
「……」
稚子無語,跌坐塵埃。
如此模樣,怕是那廝算錯了對象。
此番,怕是又要無功而返。
「我不夠強,」怯弱卻拉著他衣角,阻止著他離開。
總覺得,他若離去,這世上除母親外再無人聽我說了。
「不夠強,變強就是了。」
這稚子,也並非一無是處。
「變強?」
猛然間抬起頭來,那雙眼眸黝黑透著點點星光。
嗯,不難看。
只見熠熠生輝的驕陽里,一人長衣水袖,髮髻高束,面目皎如寒月。
即便如此,他也止不住想要靠近。
「不要走……」
雖是羸弱之語,可終究被傳入耳中。
「為何?」
為何?他也不知道為何。
只知留他,定要留下他。
「不要走!」
不待他回他,急急的補上一言。
「我會變得強大……」
「所以呢?」
「所以不要走。」
低沉耳語之言,再傳不到他人之耳。
求你……
「既是如此,那就努力變得強大吧!或許有一天,我會去尋你。」
眼睜睜看著那身影消失殆盡。
強大嗎?強大你就會回來……
他果然是神仙。
只不過五日,父親派人接回自己。
原來他不是私生子。
他是世上尊貴的所在。
可這尊貴在十歲之前竟是不得見天日。這掩飾讓他忍受了諸多屈辱,如今突然而至的這無比尊貴,除了讓他衣食無憂以外,還剝奪了他唯一親近之人。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從呂丞相的馬車裡出來!
他不是父親的臣子嗎!
「我兒,」趙姬看著兒子憤怒,不知道該如何說清他們之間那錯綜複雜的關係。千絲萬縷早已不是她能夠掌控的了。
「長大了你就會明白。」
到底怎樣才算長大?
越來越陌生的母親,他都快不認識她了。
談何親近?
踏入宮門的那一刻,他就被身份拋棄了所有。
包括名字。
他如今姓贏,字政。
如今怕是只有記憶中的人。
他會變強,強大到你願回來。
十三歲時,他如願成了這個國家的王。
可是你還沒有回來。
是啊,他現在只是個傀儡,如何算的強大?
因為他年少,朝政便由那人把持,還要稱他為仲父,任他欺凌。
嫪毐個閹人都能起兵造反!
他不想忍了,即便沒有萬全之策,他也拎起屠刀。
欺他辱他者,殺!
騙他哄他者,殺!
行了冠禮,從此就是鰥寡孤獨的大人。
於是他大刀闊斧,大興土木,討伐六國,疆域不斷的擴大。
最終皆是他囊中之物。
他封自己為皇帝,稱始皇帝。
只因三皇五帝是仙家稱謂。
他是一介凡人,他知道。
皇帝,也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想要與你近些。
可你還是沒有來。
但是,如若你再不來的話,他可能再也等不到了。
他會老,會死的。
徐福那廝,與他言可如仙如佛,長存於世。
他准了那些荒唐的要求,只為見他一面,問他一句可還記得我?
但結果不過一場騙局。
希望碎了,他坑殺了天下所有術士。
長生不老,終究是妄想。
他知徐福那廝唯恐丟了性命才給他那須臾飄渺的希望。
最終,還是到了終老。
躺於榻上,半分動彈不得。
如此孱弱,他怕是更不可能來了。
「我只不過走了月余,你竟成了這般模樣了。」
榻上氣息奄奄,終身富貴逼人。再不見那衣衫襤褸的模樣,也無那時澄澈堅毅的目光。灼灼其華到消失殆盡,不過月余罷了。
果真,時光最是無情。
「你來了。」
那般皎月微寒聲調竟是這世上唯一溫暖。
這些年來,一步一步的走下來。
一直都只是他一個人。
一直一直,
都是……
他再無父母、子女、兄弟、朋友。
這些他曾渴望的一切,都未曾得到。
他竟是不如最初時,那樣幸福。
「你要走了。」
他這般模樣,大限已到,撐不過一時三刻。
「你可還想回去?」
這地離王都甚遠,他浩浩湯湯的遠行
,可天命如此,誰都奈何不了。
逆天命總要付出代價。
「不必了。」
「那地沒我……想見的人。」
想見的,已在面前。
「世人皆是如此。」
孤身隻影,獨自赴死。
「我知曉……」
雖知曉可依舊奢求,世人亦皆是如此。
「你來,是因為我……足夠強嗎?」
雖世人皆言自己殘暴不仁,不可信。
可他想要他的認可。
「嗯。」
「這個。。。給你。。。」
遞過來的是那日見他時握著那塊玉。
這輩子,他最看重之物。
送與他最重要之人。
「崑山玉內,已充盈龍氣。」
「走罷。」
這裡留下的,不過一具屍身罷了。
三日後,舉天下而殤。
可惜,他看不到了。
「南風,尋得主人就是他?」
「是。」
「此劫過後,將她收於《墒年紀》」。
「是。」
那方屋檐下,一小子埋頭苦讀。恍聞人聲,他怕是聽錯了,窗外既是湖,無一船隻,如何立得人?
更何況,何人會來此?
家徒四壁,遠離鬧市,家貧無遠親。
有朝一日出人頭地,再不過這斷米缺炊的日子。
不負今日苦讀之苦,貧寒之氣。
深思之人未曾發覺,琴中一道幽光飄然入戶,而後靜悄悄的化作人形,飄立身後。
她醒了,睡了上萬年後,她最終醒了。雖然再沒了那無上的地位和權力,好在她還有魄體。
而喚醒他的就是這屋內的小子。
年歲不大,身上暴戾之氣強盛,文曲星與他還是關照一二,雖無大才,可糊弄世人倒也足夠了。
若是真如他願,怕是世上又多一出好戲。
她當然是看好戲的。
若是萬年前,身為水神,她還會想法子化了這身戾氣,如今,此物此人與她何干?
她之所以未離開,左不過此人有恩與他,身受其縛,無法遠離。
她不想渡人渡己,想著如此便等他過完這一生。
綁縛者一死,自然得解脫。
他讀書,實在無事,她就回到湖裡,吸收天地靈氣。
雖無可能再塑靈體,可會讓她好受些許。
可眼下情況,她倒是不能視而不見,只因湖中那掙扎的身影。
一直都是閉門讀書之人,今日難得游湖,卻滑到了湖裡。既是掙扎,自然不
會水,此地偏僻,無外人至。
千萬年前那一刀刀早斷了她的慈悲。
自然是,不救。
左不過一刻間而已,她等得了。
若他死了,她就在這湖裡多待上時日,也好聚些修為。
「南風,你若再不救,修行減半,怕是到時候真的要煙消雲散了。」
「不伺候君殿,來此耀武揚威?」
如今她連人都做不得,還管什麼戒律刑規?
「這麼多年過去,你不想親自去問清緣由?」
她神體泯沒,靈力法術亦是去的七七八八,若是沒有當初那狠毒之人,她何至於此?千千萬萬年不死不滅,僅靠著那想將他挫骨揚灰的執念。
她不問,也無需問。
只需滅其神識,碎其神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