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起名忘語
「身體狀況很糟糕。」張曉曉關上房門,對孫無情道:「營養不良,皮膚有感染,也沒有打過疫苗,體內有寄生蟲。」
張曉曉在醫院和王義聊了幾句,就帶著孫無情和小女孩回到了公館。
「沒什麼大問題吧。」孫無情對這個時代的醫療系統還是很放心。
只要還活著,沒有治不好的毛病。
「外疾沒事,身體內的問題還要慢慢調理。花點時間。」
出乎孫無情的意料,張曉曉主動把小女孩接到公館,還給她安排了全套的身體檢查。
孫無情看著她的眼睛,似乎比原來多了些許溫柔。
她說花時間,那估計要花很長時間。自己本來打算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就好,萍水相逢,自己沒有義務管那麼多。這個社會餓不死人,甚至「朋友」可以免費提供最基本的教育,不至於買飯都不會買。
但張曉曉似乎很喜歡她,僅僅是在醫院見了一面,她就把她接了回來。
正下樓,突然,張曉曉收到了一條消息,停了一下,眉頭很快皺了起來。
「她的基因檢查報告出來了。」張曉曉有點欲言又止,手環上浮出幾頁資料,上面是小女孩的照片:「D級。」
「等級真的很重要?」孫無情不解,他在貧民窟里也見過類似的數據。
「只有數據許可權A級的人才能查看每個公民的基因等級。」空曠的公館里,張曉曉並不擔心自己的話被人聽到:「這在整個聯邦不超過500人。如果讓他們知道『朋友』在他們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打了分,會出亂子。所以我們只是查看,用來參考適合他們的工作。」
「但大部分人已經意識到了。」「朋友」在孫無情腦海里補充:「只是沒有證據而已。如果不是這樣,他們不會那麼瘋狂的生孩子。只是為了那點微乎其微的概率。」
「等級並不只有高低之分,基因同時決定你的性格,也決定你的職業。你的基因等級是A級,冷靜果斷,經過培養,一般是進數據中心,做分析師。」張曉曉說道:「B級主要從事服務型的工作,護士,心理醫生之類,他們有較好的溝通能力,能理解人們的感情。C級一般是勞動性的工作,協調能力很好,很適合運動。而D級,『朋友』認為,它完全可以代替他們。」
「我在幫你們優化基因,人類。」「朋友」總喜歡插嘴。
孫無情回頭看向小女孩睡覺的房間,又想起他在貧民窟遇到的那些人。按數據看,他們全是D級。「朋友」會給他們免費的食物和住房,以及無關緊要的工作。
他們不會受到重視。只是出生在那裡,住在那裡,讀著向社會免費公開的讀物,有網路,有自己的朋友圈。如果「朋友」覺得他們需要離開,就會派人來執行,就像這次一樣。
階層已經固定,從生下來的那一刻。
「順著基因,能查到她的父母。」張曉曉又調出一份報告:「已經死亡。她是一個孤兒。左手臂有一道傷口。她父母可能手動把能證明她身份的晶元取了出來。」
「為什麼這樣,她會餓死的。」孫無情終於明白了小女孩的遭遇。
「可能他們不想要這個孩子。遺棄罪是重罪。」張曉曉聳聳肩:「除非『朋友』查不到她。拔掉她的晶元,『朋友』不能確定她的死亡,就算藏在樓里,也不能判定為人類。」
孫無情有些沉默,張曉曉揉了揉他的腦袋:「她會活得很好。基因評分可能可以決定一個人的職業,但活成什麼樣,還是由他們自己決定。讓『朋友』教她看書吧,她或許會很開心的。」
捧著一點流食,孫無情回到了女孩的房間。他從未如此長時間的考慮別人的事情,因為他自己的記憶就是一團亂麻。父母未找到,記憶沒回來,現在和他去談這個小女孩的事,他總覺得有些不安。
輕易做出承諾,他或者張曉曉又是否能踐行下去?
看著帷幔下女孩熟睡的臉,她的皮膚不見血色,是久不見陽光的白。一雙小手不安分地伸出被窩,似乎是沒有在這樣的大床睡過,全身都蜷成一團,像一個小小的球。表情有些痛苦,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噩夢。
這讓孫無情想起了她待著的儲物間,大概在那裡就是那麼睡的吧。
「中斷連接。」孫無情在腦海里說道。
這是他第一主動中斷與「朋友」的連接。在三確認后,中斷連接的電子音傳來。孫無情感覺自己鬆了口氣。有些事情,有些感想,有人在的時候反倒不容易說出來,就算對方是冰冷的機器也是一樣。
清風牽起窗帘,窗外的草坪依舊如此青翠,但貧民窟里那些難看的大樓卻似乎還浮在眼前,歷歷在目。那些人的眼神,和張曉曉,和顧汀都不一樣。很兇狠,像荒野上的餓狼。
「如果能忘記一切,是不是會好一點。」孫無情的手指輕輕地碰到小女孩的臉,低聲說道:「叫你忘語吧,好不好?」
。。。
一輛黑色的飛行器停在公館外。
孫無情正守著忘語,但因為他斷掉了和「朋友」的連接,他並不知道樓下發生的事。
但或許就算「朋友」還在,或許不會讓他知道。
因為它也做不到。
樓下,張曉曉剛離開廚房,便收到了一條簡訊。
隨著這條簡訊的到來,公館自動屏蔽了所有外來的電子信號。計算機停止工作,還在燒著的水停了火,偌大的公館,瞬間變成了一個安靜的密室。
連「朋友」也不能進來的密室。
與此同時,張曉曉的數據許可權變成了S級。這意味著她幾乎可以調用聯邦所有的數據。
屏蔽已經生成,還要提高她的數據許可權,對方應該是帶來了紙質資料。
能做到這一點的,聯邦里不超過十個人。當然,也包括她在內。
她走進一樓大廳,還穿著那件有點舊的女僕裝,立在樓梯畫像之下,一股熟悉的熱流從大腦迅速地散進身體各處,腳下的地板發出了嘎吱的響聲,似乎承受了極大的重力。看著緩緩打開的公館大門。
「老虎,十幾年沒見了。」一個老人拄著拐杖,身邊圍著三四個穿著正裝的保鏢。慢慢走進公館,停在門邊。
他和張曉曉之間隔了一個大廳的距離,不是他不想往前走,而是走不了。他們知道,如果擅自走進她的領域,只要是活物,就要俯首稱臣。
但張曉曉沒有說話,似乎都沒在看他。
老人呵呵笑了兩聲,散了保鏢,帶上了一副墨鏡,遮住了他的眼睛。
張曉曉這才看向他。
聽到腳步聲遠去,張曉曉才走下樓梯。老人一個人站在門口,一隻手拄著拐杖,一隻手提著一個黑箱子,顯得孤苦伶仃,就像車站等車的一個尋常老人。嘴角邊掛著微笑,一臉慈祥。
很多年沒見,這個人終於是老了。
她不是不相信他,如果他不可信,整個聯邦都要陷入危機。
只是孫傳庭和姐姐失蹤后,她不敢再信聯邦任何人。
「鍾離先生。」她走上前,引導他來到偏廳,端上了一杯紅茶。
「聽說,傳庭的兒子找到了?」
「嗯。」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笑起來,打開手裡的黑箱子,裡面堆滿了一疊又一疊的資料。他一點點地捧出來,捧出一疊,便說一句話。但落在張曉曉耳朵里,這些無異於一個個重磅炸彈。
「曉東清的病毒是在三年前埋下的,那段時間,正是起草《數據法》的時間;四年前,學院畢業生執行任務時失蹤五人,你的姐姐是他們的老師;k城療養院,政府對該地監控布設的安排一直沒有通過,被有心人繞過了,曉東清是唯一被追查到的人;但現在,對那裡的探查,發現了和執法者相似的能量殘留。」
幾件不相關的事,被老人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
但張曉曉聽到了她的姐姐。
「聯邦需要你走一趟,老虎,你是聯邦最鋒利的劍。」老人說道:「蛇已經先下去了,聯邦不能容忍黑夜。」
張曉曉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方向,是孫無情的房間。
「放心吧,計劃剛剛開始,你有很多機會回來。」老人似乎說完了話,箱子留在桌上,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張曉曉連忙攙住他,她的表情十分複雜,欲言又止。老人拍了拍她的手背,離開了公館。
。。。
「曉曉姐?」孫無情走進大廳,身後跟著忘語。她已經醒了過來,精神很好。
但整個公館靜悄悄地,空無一人。廚房已經被打掃過,一塵不染。
「她去哪了?」孫無情重新連接上「朋友」,因為他發現連張曉曉的電話也打不通。
「沒有查詢許可權。」「朋友」用電子音提示道。
沒有查詢許可權?孫無情意識到了事情不對。他領著忘語,滿公館的找她的蹤跡。
卻只在空蕩蕩的偏廳里,桌子上躺著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