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除塵(1)
第376章除塵(1)
一架疾馳的馬車停在了雲都城西市的街口處,從馬車精緻的裝潢可以看出,這馬車上的人,身份非比尋常。這個街口正對著的是一間經營字畫的小店,店門前冷冷清清,台階上的灰塵積的老厚,可見老闆對生意上的事兒並不上心。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字畫店裡忽然走出來幾個女人,有隔壁館子里的窯姐兒,還有街頭獨居的俏寡婦,三五個女人烏泱泱的從店裡出來,還相互之間嚼著舌根。
「這書獃子,整日里也沒個正經,我看這店也離關張不遠了。」一個女子說道。
「聽說這個小白臉的書生老闆,從前勾搭上了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後來人家小姐攀了高枝了,給了他一大筆錢,不然你們以為就他那個敗家子兒德行,能有什麼大能耐。」另一人說道。
「說這些幹嘛,咱們啊,只要有銀子不就行了。有錢賺又快活,這可是天底下最好的美差了。」幾個市儈女子的談話越發的難以入耳,那馬車之上的人便放下了帘子,只等他們走遠了,才伸手揮了揮,招來了兩名侍衛。
「去吧,做的乾淨利落點。」
不多一會兒,幾個黑衣人便走進了那間字畫店。老闆何清遠一看來人的架勢,便知道來者不善,卻又實在想不出來,自己一個落魄的開字畫店的,終日和妓女娼妓為伍的小老闆能得罪什麼人。
「幾位好漢幾位好漢,咱們有話好好說,你們想要多少錢儘管開口,我何某但凡拿得出手,絕不和你們討價還價。」何清遠假裝很懂江湖規矩的樣子,硬著頭皮說道。
「我們要的,只怕你給不起。」
「你們……你們要什麼?」何清遠的聲音明顯戰慄的起來。
「命。」
「你們別過來啊!」何清遠聞聽此言,也是狗急跳牆,抄起身邊的一個官帽椅擋在了身前,「你們知道我是誰嘛?我可是從前酇侯府上的教書先生,何清遠。酇侯和我可是情同父子,你們要是傷了我,自己想想後果。」
那幾個黑衣人聞聽此言相互對視了一下,何清遠心中洋洋得意,事實上這幾年他沒少打著酇侯府的名頭四處招搖撞騙,酇侯夫人忙著造反,酇侯又在山中「清修」,自然沒有人來問他的罪。此時他一看這一招奏效,心裡難免痛快,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這時一個站在門口的黑衣人,緩緩開口道,「侯爺指示,不必留著了,這種人,不配給暮婉郡主守墳。」
翌日,一直到日上中天之時,那間小小的字畫店也還沒有開門,之後過了不久,那間小店也不見了,變成了一個胭脂鋪子,只是眾人都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從前的書畫店老闆,時間久了,便漸漸的淡忘了。
酇侯處理完了這些瑣事,便動身入了宮,此時坐在陛下的對面,二人喝著熱茶,竟然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或者說,從哪裡開始說。
「我其實一直很好奇。」最終陛下先開了口,「你家那位把你關在了山上,你是怎麼逃出來的?我收到的那些信,你又是怎麼傳出來的?」
「沒想到陛下最感興趣的竟然是這個。」酇侯笑著說,「傳話,有的時候其實並不需要說話。我去山中清修,本想清靜幾日,反而被我家那位逮到了機會,斷了我的往來,將我關在了山裡。我當日只帶了一名跟隨多年的聾啞老僕在身邊,他曾經是我的棋友,自然有些消息,我們不需要說話。」
陛下會意,笑著點了點頭,不再追問,「你家那位,你打算怎麼處置?」陛下問道。
「那麼陛下呢?」酇侯反問,「你家那位,您又打算怎麼處置?」
陛下猝不及防被將了一軍,也是無奈,只得苦笑著說,「當皇帝久了,難免霸道,適才你這麼一問,我才發現,現在還敢這麼和我說話的,也不過就是你們幾個老傢伙罷了。至於,我家那位,還真是應了你之前的密折,當真是枕畔不寧啊。」
「薪火,其實算不上是一個組織,前朝為了保全血脈,意圖復辟,便將很多擁有皇室血脈的宗親幼子送到可信之人身邊撫養。這些人形形色色,有山中樵夫,也有酒館老闆,這些孩子一出生就被養父母教導,要振興前朝,匡扶所為的天下大義。或許他們自己也並不知道自己活著的意義,只不過是一些提線木偶,成不了大器的。」酇侯言辭懇切,實則是為自己的夫人在做小小的開脫。
「酇侯若是如此說,那朕也覺得,萋妃雖是前朝公主的身份,卻從未享受過錦衣玉食,在痛恨前朝這件事上,萋妃比朕更甚。當初便是萋妃帶領朕從一扇角門攻入了雲都城,保全了城中數萬百姓,保朕坐上了今天的位置。」陛下說道。
兩個人相互看了看對方,忽然大笑了起來,酇侯忍不住感慨道,「說來說去,還不是兩個上了年紀的白髮夫君,捨不得自己的嬌妻美妾罷了。」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就算是個中真情假意,虛情偽意,但是到底也是情義。美人老矣,珠黃霜鬢,早不是當年的傾城模樣,我們捨不得的,應該是這份情義才對。」陛下感慨說。
「情義歸情義,但是該辦的事兒,還是要辦的。」酇侯說道。
「這是自然。」陛下應道。
酇侯起身準備告辭出宮了,臨走前,他在陛下面前行了一個大禮,「微臣蕭衍,早知髮妻乃是前朝薪火後人,卻隱瞞不報。又因不忍親見髮妻被繩之以法,避世不朝數載,實乃大逆不道。臣懇請陛下寬宥,待微臣處理完家世,再來向陛下請罪。家國社稷,朝政綱紀,從此以後乃是臣心中唯一之事,絕不再敢有絲毫倦怠,誓為馳雲王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陛下聞聽此言,不禁動容,「愛卿言重了,護短徇私,乃人之本性。愛卿若有罪,朕豈不是罪更甚。你我二人,彼此彼此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