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至親至疏
皇后的身子終究是太過虛弱,不過坐了片刻,臉上便有了倦色,喚了白芍端了參湯來養著精神。
李麗瑤看著坐在皇后榻席邊的李麗晗,撇了撇嘴,臉上卻滿是關切之色,起身來:「想來娘娘也乏了,阿瑤不敢擾了娘娘歇息,這就告退了,明日再來陪娘娘說話。」
她小小的個子,行禮卻很是端莊,頗有大家之風,連聖人都點了頭,微微含笑:「阿瑤是個貼心的,事事替皇后想著。」
皇后難掩倦容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向著李麗瑤點頭:「好,阿瑤有心了,明日我讓他們備下你們愛吃的蜜汁山楂糕,你們再來好好陪我說說話。」
她又看了一眼坐在眼前的小女兒,見李麗晗眼中儘是憂色,雖然未有開口,卻一直望著她,緊繃的小臉努力擺出小大人的模樣,卻還是藏著不安。
皇后的心霎時柔軟了下來,伸手握住李麗晗的手:「阿晗也去吧,你們姐妹一道去玩去,不必都拘在我這裡,明日再過來就是了。」
李麗晗哪裡願意,正要開口,卻是感覺到了皇后握著她的手微微用力,向她輕輕搖頭,眼神堅決地望著她,示意她退下去,她只能應下了:「是。」
看著兩位小公主都屈膝行禮告退,聖人才轉回頭望向皇后:「你這裡太過冷清了,偏偏你又不願意教若蘭她們在跟前,如今有阿瑤她們陪你說說話,也能解解悶。」
皇后溫婉地笑著,半垂下眼帘:「我病了這些時候,不能打理六宮之事,已經是失職,只能辛苦貴妃她們幾人幫我,哪裡還能再讓她們為了我費心,那我更是不安心了。」
聖人皺了皺眉,看著她瘦削的面容搖頭:「你是皇后,她們是妃嬪,伺候在跟前本就是她們的本分,你又何必如此掛懷。」
他的話中滿滿是不在意,皇后也只是一笑,說起別的事來:「前兩日寧國公夫人進宮覲見,說是才得了幾匣子上好的安息香,惦記著我從前喜歡擺弄這些香呀粉呀的,便全部送進宮裡來了。」
她說著又是無奈地一笑:「只是我如今身子不濟,哪裡還有心思再去弄香,倒是糟蹋了。」
聖人看她往昔圓潤的臉頰瘦得沒了光澤,只那一雙烏黑的眼眸里還是柔柔潤潤的光,也是惋惜一嘆,伸手握住她微涼的手:「朕記得你從前便是最擅調香,當年阿娘都喜歡用你親手調的蓮清,他們既然有心討你歡喜,你就收著,待你身子好了再擺弄就是了,說什麼糟蹋不糟蹋的。」
他轉頭吩咐在一旁伺候的御前太監劉伏安:「讓尚宮局把前些時候安南進貢的奇楠香送來立政殿。」
皇后驚訝之中,要坐起身來:「聖人這是……」
聖人按住了她,不教她起身來:「不過是幾匣子香料,你瞧著喜歡就好,你是皇后,不必太過自苦了。」
皇后這才溫婉地謝了恩。
看時辰不早了,劉伏安問在何處擺膳,聖人漫不經心地頷首,與皇后道:「今日就在立政殿吧,陪著你用飯。」
皇后輕笑,吩咐一旁伺候的白芍:「去讓尚食局備膳,湯藥晚些再送過來。」
白芍答應著出去,不過片刻又進來屈膝拜下:「承香殿送了白龍臛和玉露團來,說是讓尚食局採買了新鮮鱖魚作了淋膾,想請娘娘去嘗個鮮呢。」
皇后笑了起來:「宋妃有心了,只是太醫叮囑我忌生冷,怕是沒有這口福了。」
她眉眼彎彎笑望著聖人:「聖人平日最愛用這些鮮美之物,倒不如去承香殿坐一坐。」
聖人看了眼白芍提進來的食盒,皺了皺眉:「已經說了陪你用飯……」
皇后含笑吩咐劉伏安:「讓人擺膳去承香殿。」
這才笑盈盈轉過頭來與聖人道:「這天氣燥熱,聽聞錦郎前幾日還中了暑氣,聖人過去瞧瞧也能讓他們母子安心。」她抿了抿嘴,笑得有些無奈,「何況我吃著湯藥,要忌口,怕壞了聖人的興緻。」
聖人看著她溫柔的眉眼,搖頭嘆了口氣:「既然如此,那朕再陪你說說話再去。」
皇后笑著點頭。
待到聖人帶著劉伏安一眾人出了立政殿往承香殿去,皇后才斂去了臉上的笑容,滿是倦意地躺在榻上,吩咐白芍:「把承香殿送來的那些賞了你們吧。」
白芍小心地上前放下榻邊的金絲帷幔,將香爐里點著的香葯埋了,這才輕聲道:「娘娘,偏殿里的已經……」
她低著頭,不敢看榻上的皇后。
皇后卻是一驚之下,勉力坐起身來:「是杜蘅吩咐的?」
白芍搖頭,聲音低低切切:「是怡寧公主殿下,一早便帶人過去,讓杜尚宮處置了。」
皇后臉色更是發白,手死死攥著錦被猶不自知:「是阿晗,她……」
白芍一五一十地回著話:「方才已經讓人將百合送去了病坊,說是得了瘋症,要人好好看守著。」
赤芍端著湯藥進來,正聽見了白芍的話,憤憤道:「這樣背主忘恩的就該亂杖打死,哪裡還能再留下她。」
白芍低聲叱道:「在娘娘跟前胡說什麼呢!」
她說著,更是滿臉憂色望著榻上的皇后。
百合死了不足惜,只是皇后怕是受不住這樣的事,畢竟是在她跟前伺候多年的人,誰想到存了那樣的心思。
皇后卻只是嘆了口氣,神色怔忪,許久才道:「難為阿晗這孩子了。」
語氣里滿是愧疚之意,身為人母,不但沒有庇護自己的孩子,卻還要小小年紀的女兒替自己周全打算,她心中有愧!
白芍聽她如此說,心裡頓時放心了幾分,忙輕言細語地道:「小殿下心疼娘娘,也是怕娘娘心裡不好過,娘娘也要體恤殿下的心意,好好養好身子才是。」
皇后露了一絲清淺的笑:「阿晗長大了,開始用心思了。」笑容蒼白,雖然有欣慰,更多的卻是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