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國破
朴玉把顏端遙送到官道上,便不再相送,顏端遙及陳大思已經認得了回去的路,便再三謝過朴玉,主僕二人駕著馬車焦急地趕路。
起初路上還算安靜,他們日夜不停,行至第二天中午,陳大思開始看到一兩個路人,腳步匆匆,攜家帶口,越往前走看到的人越多,開始三五成群地結伴而行,後來則是衣著有些破爛,似是受了傷逃出來一般。陳大思趕緊探進馬車內拍了顏端遙幾下。
顏端遙因為咳疾尚未痊癒,這兩日又憂心支加國內之事,再加上馬車日夜行駛太過顛簸,所以陳大思拍了幾下,他都沒有反映。陳大思喊了他一聲,他才疲憊地睜開雙眼,望向陳大思「怎麼了?」嗓音沙啞「快到了嗎?」顏端遙雙手在兩邊支撐了一下,想要重新調整一下坐姿。
「主子,情況不對!路上有流民,好像是從咱們支加國方向逃來的。」陳大思說著把車簾的縫隙掀大一些,好讓裡面的人能夠看到。
顏端遙從座位上起來,身子往前略探了探,果然看到了陳大思說的情況「你快去問問他們怎麼回事!」
陳大思應聲下馬,攔住一個趕路人準備問明情況,那個路人卻先開了口:「你們可別往前走了,支加國完了,國王死啦,舉國被俘,我們都是拚死逃出來的!你們也快些逃命吧!」最後這句還沒說完,那路人已經踏出了好幾步,繼續向前趕路了。
那路人經過馬車時,嘴中還說著那句「你們也快些逃命吧」,顏端遙聽的清清楚楚,他心中轟地一響,跌坐到座位上,右手抓著的車窗帘因為跌坐的突然而「嘩啦」被撕裂了一個口子,顏端遙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陳大思幾個大步衝到車前,一把撩起了帘子,大叫一聲公子,他的鼻尖滲出了汗,臉頰因為情緒激動再加上面色黝黑而變得有些發紫了,雙目湧出了淚水,他抬起胳膊一抹,瞧清了車內的顏端遙:他斜倚在座位上,右手仍然死死抓著那車窗帘,從車窗灌進來的風吹得顏端遙髮絲有些凌亂,一直在額間飄散。雙目間充盈著淚水,順著他瘦削的臉頰滑落到腮邊,又墜到了胸前的衣襟上,已然打濕了一片。他的淡色薄唇微微顫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周寧此時躲在皇上最後讓他進的密室之中,心急如焚。
他從下山後片刻不敢耽擱,連夜騎馬趕至皇宮,從一進都城就覺察出異樣,城中平日熙熙攘攘的街道也冷冷清清不見人影,兩側的商戶門窗破敗,像是打鬥過一樣,甚至連都城門口守衛的士兵將領也悉數不見了。他又連連抽了身下騎著的棕紅大馬,想讓馬兒再快一些。臨近皇城時,他翻身下馬,躲在隱蔽處暗中觀察,只見皇城守衛穿著他不認識的鎧甲昂首站立,來往巡邏的軍隊亦不是他熟識的將領,皆是沒見過的陌生人,他心下大叫不好,覺得可能發生大事了。
他撇下大馬,一路觀察情況,小心翼翼,終於走到了皇宮的後面,這裡有一處低矮的城牆,他撥開擋在前面的灌樹叢,後面露出了一個三尺高的角門。這是他們主子小時候偷偷出去玩時常走的地方。主子因為身患咳疾,皇上和娘娘憂心所以很少讓主子出宮,整日圈在宮中養病,可是小孩子哪知道那麼多,愛玩的天性催使著他們主僕三人沒少爬這角門。周寧跪在地上彎著腰,一點點往裡挪動。最近幾年都沒爬過了,他的姿勢看起來生疏而奇怪。片刻之後,他起身拍拍膝蓋上的土,向皇上居住的聚合宮走去。
宮門口仍然是不認識的守衛在站崗,他聲東擊西的引開了人,推門進了聚合宮中,旋即又關上了門。宮中沒有伺候的宮女和太監,只聽見女人嚶嚶地哭泣聲。
周寧不覺收緊了腳步,緩慢且輕地朝著哭泣聲走去。他微探著頭,看向了皇上的寢宮,只見皇上閉目坐在龍床上,顏端遙的母妃與他緊緊挨在一處,其他妃嬪有的站立在旁邊,有的趴在桌子上皆在嚶嚶哭泣,伸手拭淚。
周寧見是皇上,趕緊上前跪拜,立即把顏端遙交給他的信遞給皇上。皇帝看到信上勸告他勿要開國門通商貿之事,還有顏端遙的悉數擔心后連連搖頭,他摟緊身邊顏端遙的母妃,老淚縱橫「一切已然太遲了,支加國敗在我手中,已經無力回天了。你快些離去,告訴端兒不要再回來了!」說罷雙手扶起周寧「告訴端兒,他父皇沒有投降屈服,我撐到現在只為給他留一句話。」他俯身在周寧耳邊低聲道「國寶聚魂鼎在我朝堂之上的龍椅下面,若有機會,讓他」皇帝閉口沒有再說下去,他立正身子看了周寧一眼,眸色淡然,似是心中已經解脫。
他走到龍床旁邊,伸手找到一塊突起之物,用力一擰,龍床竟向上抬了起來,足有六尺高,一條黑漆漆的地道呈現在眼前,有些霉味從地道里傳出來,還伴著一絲寒氣。地道向下延伸,不見盡頭。
老皇帝遞給他一盞燭火,又在身後推了一把示意他進入地道「不要忘記我說的話!」言罷又拉起顏端遙母親的手,把她也領到地道前:「寧兒,此生緣分至此,我已無憾,待到風平浪靜之後,你再去尋端兒吧,好好過日子。」說完用力推了愛妃的後背一下,閉目不再看她。
顏端遙的母妃看了周寧一眼,從發間拿下來一直珠釵,這是她的陪嫁之物,是她進宮前她的母親給她的,雖然跟宮裡的其他金釵無法想比,卻是她家代代傳下來的。這些年間,她一直戴在發間。素銀的釵身,頂端直嵌著一枚珍珠,似有拇指甲那麼大,盈盈發著和煦的光。「給端兒,告訴他送給心愛的姑娘!雖不值錢,亦是我與他父皇留下的信物,讓他保重!!」
她又轉身來到皇帝身邊,泣聲說道:「二十載夫妻情誼,今日若生死兩隔,皇上豈不是看清了我!」她伸手輕撫皇帝的臉,那皇上再也控制不住,緊緊環抱住身前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