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出陣
池州攻防戰持續到現在,王秀在營地中幾乎很少說話,沉默寡言,臉色非常陰沉。
理論上為這場戰爭準備是非常充分的。沒理由輕易放棄,沒理由輕易會輸。
暫時的確看不到官軍翻盤的跡象,可惜不利的信號越來越多。該藥丸的人都沒有藥丸,還活著,這尼瑪就是最大的問題。
趙誠的八十人竟然能在持續騷擾疲勞戰術下,頂到了第八日。他們到底因何而不需要輪換睡覺,王秀是怎麼的弄不明白。
趙誠到底還有多少炸藥和猛火油誰也不知道。
這之前的拉鋸互有勝敗,王秀知道自己的損失也不輕,現在還剩下三架衝車已經不敢再輕易投入使用。否則於凜冬破城的希望就更小。
最要命的,之前王秀有預感白沉香會冒險來劫擊糧道。這是釣魚,為此王秀專門提高了運糧頻率,降低每次所運送數量,且在最有可能被截的永豐監和靈芝山間的三個局部地區設下了伏兵。
池州和靈芝山的距離,決定了這個戰術的縱深很小,只要白沉香打,必然會被王秀部署的三個據點相互呼應,最終吃掉這個隱患。
遺憾的是白沉香比預估的更聰明或膽子更小。高頻率的下誘餌,並沒有真的引來白沉香這條大美人魚。
那麼在這個鬼天氣下,脫離了營地的野外伏兵無法堅持長久,他們又不是王秀的原班底,來自各個頭領,長達十日的無效部署讓他們怨聲載道,凍死凍傷不容忽視。
尤其暴風雪來臨之際再也沒人能堅持,如今,看白沉香不上當,他們已經撤回山寨去修養。而運糧隊伍在今日暴風雪剛停后也開始返回靈芝山。
這些綜合起來讓王秀感覺不好,卻最終又覺得自己想多了,興許白沉香只是猥瑣而已,真沒那麼大的膽子和能力
不論靈芝山寨還是池州大營她都是啃不動的,唯一能吭運糧隊,但假設她現在要奇襲,根據地理位置有個條件是:她必須於暴風雪期間從九華山行軍才有可能。
「沒人能在那樣的環境下行軍!」
暫時來說王秀只能這樣去定論,當務之急,在更多的不利信號出現、軍心進一步下滑之前破了池州……
突然性的心有靈犀、認為白沉香可能會出兵后,留給趙誠決策和裝備的時間並不多。
整個下午趙誠都在思考,被捆在池州整整半個月,一直沒什麼消息,沒有消息理論就不能打。
但現在可選擇的點已經很少,趙誠最終決定被動下註:白沉香會奇襲揚子嶺。
那個姑娘只要還存活,一定會做點什麼,而想來想去她只有揚子嶺可以打,靈芝山寨或池州大營都是她啃不動的。
打揚子嶺運糧隊的意義並不是很大,但理論上,現在這個沒事可做只等著挨刀的時節,只要是戰就可以打,前提是打贏,就能讓王秀感覺到他自身的錯誤和漏洞。
假設趙誠是她,有心算無心,若奇襲揚子嶺成功后,就是個簡單的加減法。
王秀軍隊數量的三分之一,減去揚子嶺幹掉的人數,就等於留守山寨的力量。把叛軍腦殼扔進山寨影響他們士氣的情況下,營造出一種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氣場,那些留守叛軍又全是王秀班底的情況下,就有可能一舉破掉攻勢並不強的靈芝山老巢。
或者就是一擊成功后再次遠遁九華山,讓王秀感覺到他自己後勤線漏洞太大而主動退兵?
說是說和她心有靈犀,但畢竟不能完全確定。為了這些問題,趙誠一直考慮到了天色暗下。
出擊一次基本上已經定了,一直守下去幾乎等於沒有活路,王秀不傻的現在他只需再試一次,基本就能看出趙誠方面守城物資耗盡的真相。
苟延殘喘最多只會有兩日的機會。
倘若選擇龜縮這兩日,容易錯過白沉香部可能存在的奇兵突襲機會。
麻煩的是這樣思考的只是趙誠自己,蔡攸絕對不會批准這麼冒險的計劃。基本上平時的交談里就能知道他的心思,現在,蔡攸他只想拉著這隻趙誠好不容易訓練得像個樣子的民兵,盡量苟延殘喘到開春有大軍來。
這鍋是趙誠的,趙誠當時告訴他守得住,進而拿到了相對獨立的指揮權,現在基本也沒什麼臉去用「守不住了」說服他出擊。
一個落水處於緊張的人,基本上他最有可能做出的抉擇是死死抱住救生員手腳,將其一起拖到水底。趙誠知道這事的。
蔡攸精明的地方又在於,他也始終不完全信任趙誠,並不知道他基於什麼考慮,但這隻一千人的民兵從開始訓練起,一直到趙誠調集資源給他們配備防寒的裝備起,蔡攸幾乎每日早晚各兩次,都在很頻繁的視察民兵隊伍。
等到天色全黑,基本也就到了該出擊的時候。
對於王秀,興許又到了他騷擾試探攻城的時候。對於蔡攸,也差不多到了視察民兵營的時候。
王秀的攻城時段沒什麼規律,或早或晚,但基本都在末時后,這是因為在黑暗中,趙誠很難判斷他的排兵布陣以及衝車的安排,最容易無效浪費火藥以及火油的時段。
主動出擊已經板上釘釘的現在,趙誠希望王秀黑下來就馬上攻城。因為只有他攻城的時候注意力才會被吸引,方便趙誠從其他城門突出。
現在是天時地利人和全都需要!
希望全部條件要件都一起達成,因為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來等這等那。
哪怕是最強悍的蒙古騎兵,於暴風雪中的行軍速度也不會超過每日百里,白沉香就算有光環,也不可能會超過每日五十里,假設暴風雪一起的時候她就出兵,又根據九華山至插揚子嶺的距離,兩日的暴風雪,又到了今晚。
保守估計:她現在已經於揚子嶺穀子口設下了伏擊圈。同時根據王秀的大規模運糧隊白天雪停后剛走。也就是說,現在起揚子嶺戰役隨時可能打響。
那個姑娘需要趙誠的配合。
同時,趙誠也需要白沉香揚子嶺大捷的消息傳到王秀大營,帶來王秀的遲疑。而那個時候藉助黑夜,再最不可能的時間段里,被本該在守城等死的趙誠局部攻擊。
就此王秀大營必然凌亂,以他那謹慎多疑的尿性,甚至不會相信是來自城內的力量在主動攻擊他,而會誤會為其他秘密援軍進池州,或者誤會為白沉香的神鬼戰術,進而大亂。
若真的出現就是池州唯一的機會!
想明白之後趙誠果斷提筆,寫了一封給張紀?的親筆信,嗯,大抵就是出師表的那樣的內容,目的也明確,就是讓張紀?現在去州衙,不論用什麼辦法想辦法拖住蔡攸,讓他不出來添亂,不識破趙誠的部署。
至於然後?沒有然後了。
「事到如今我也沒辦法,儘力了。若判斷失誤不幸死在城外,並不會影響池州的最終結局。若被我蒙對,則是池州唯一的希望和契機。一切拜託先生。」
在信的最後趙誠這麼寫。之後遞給趙青明讓其火速送去。
與此同時,數道密令連發下去。
於是出現了暴風雨前的寧靜,城內大多數人什麼也不知道,只是平時吵吵鬧鬧喜歡大喊「一二一」和拉歌的民兵營,在這個天黑下來的時候安靜的出奇。
在平時趙誠不完全限制他們,有一些自由活動時間的。但是現在基本上處于軍營宵禁狀態,外面的民兵已被全部召回,裡面的不能出去。
民兵中並不是所有人有兵器,平時訓練主要是木棍,但現在,已經出現了大面積用刀開始削尖木棍的動作。看似是訓練之餘打發無聊,但實際完全能從神情上看到他們的緊張和不安。這是新兵戰時部署前的躁動。
與此同時,平時所收集準備大量為了凜冬作戰的物資開始源源不斷進入營區。
平時表現出了骨骼驚奇的那些被任命為隊長的人,已經帶著各自所屬的隊員,進行最後的作戰講解,一邊開始塗抹姜油,臉,脖子,尤其手和足部,這都是抗拒嚴寒所必須的,塗抹后穿戴手套皮靴圍脖進行熱量鎖死。
不多的乾糧開始下發,但不許隨便吃。
平時根本沒條件,也絕對不許飲酒,但今晚例外,早前趙誠轟轟烈烈的打白條運動中,收集了一批酒始終捨不得用,現在正是時候,每人都下發了半小壺酒。
命令是出陣前喝下。
現在哪怕沒有風,但保守的估計夜間溫度會下降到零下15以上。酒在平時是毒藥,但關鍵時刻是救命的雞血。能提升他們的士氣並加快血液循環,減少他們手足凍死的幾率。
沒有更多的資源了,這樣的準備趙誠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刷光了以往全部的人品。
藉助黑暗,趙誠的老班底、那三十幾個核心差人已經從城頭秘密撤防,正式作為骨幹進駐民兵營,將會具體指揮這次作戰任務。
剩下的人自然是劉啟山帶領,留在城頭做最後的守衛和虛張聲勢。
攻城一但開始,劉啟山那點人能堅持多久趙誠已經不是很關心,現在更該想的是這隻突擊隊能活多久?
事實上能不能看到明日的光亮,並沒有太多人知道也沒有太多人關心。現在看到年僅五歲的小姑娘梁紅玉戴著虎頭帽走入軍營,嫩幼的童音喊了一句「出陣」后。
幾乎所有人都熱血上涌眼冒紅光,當這樣的小姑娘都需要隨軍出陣時,這似乎就是一場必須打的正義戰爭,生死問題擺明了再也無足輕重,更不允許提問和思考。
這個時候除了趙誠沒心沒肺的,幾乎所有人心中都有光,那點光亮就是梁紅玉產生的光環。她的童音就是神技《紅玉擊鼓》,造成這麼萌的娃都需要出陣時、外面的人已經「惡貫滿盈」。
所以並不需要趙誠再次洗腦誓師了,梁紅玉的出現就是誓師。
咚咚咚咚咚——
關鍵時刻,城外低沉的戰鼓開始敲響,王秀部再次攻城的預警來自北面。於是趙誠和小虎頭帶隊迅速趕往南門。
依照隊列迅速集中在南門,全部人都緊張又虔誠了握緊了手裡的尖木棍,準備著。
「開門後到底面對什麼我也不知道,但上了戰場就是戰士,不會在有考慮餘地。如果能看到明日的光,今夜參戰的每一個人將會載入史冊!」
趙誠這次發言並沒迎來掌聲,全部人喝光了半壺酒扔了酒壺。
「開門,跟我沖!」
天寒地凍的黑暗中,城門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