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執念 二
濃霧漸漸散了,滿池子的秋水映著蒙蒙的天,
「收了吧!」
宮式微望著上官幼儀一行人消失的方向,突然沒了興緻,懨懨的坐在池邊的亭中。
這後宮的女人們與宗政祺?
在這沁寧宮到底太過安逸,自己竟沒有想到這種種問題。
宮式微斜靠在柱上,腦中交織著一幅一幅芙蓉帳中,錦被之上,宗政祺與那些窈窕的女體糾纏、嬉笑的景象。
腦中的景象幾乎要逼瘋了她,她迫切的想要了解卻又懼怕自己的猜測成真,這種焦躁讓她有些脫力。
「這……」宮式微急急地喚來一名小宮娥,張口便問,只是猶豫了許久的問題最終還是在嘴邊改了調子。「這水中怎得也沒種些什麼,光禿禿的奇怪的很。」
這問題倒也不是胡亂的問出的,剛才上官幼儀提起后,宮式微還真是注意到這奇怪的景象,宮中的湖裡向來不該是錦繡一片嗎?
「稟姑娘,奴婢聽說這池中原本都是水蓮,只是聖上都叫人除了去。」身後的小宮娥接著說道:「還……還……」
宮式微還在奇怪這宮娥還、還的怎麼就沒了下文,就聽撲通一聲,小丫頭整個人都跪了下去。
「皇……皇上。」
皇上?宗政祺?宮式微一抬頭,正正對上了一雙如凖一樣的目光,宗政祺站在台階上,眸中滿是戾氣。
「帶下去。」宗政祺面無表情的看著她身後的小宮娥,冷聲道。
宮式微清晰的感受到宗政祺身上的殺意,她覺得,要不是自己在一旁,宗政祺可能便要親手解決了那小宮娥。
那小宮娥不知哪裡觸了聖怒,只是心裡明白自己已是小命不保,便哭著爬到宮式微腳邊央求道:「姑娘、姑娘救救奴婢!」
宮式微有些懵,看看小宮娥、又看看宗政祺;
宗政祺被看的愈發的惱火,隱忍的怒氣讓眉頭都變了形,他又低聲喝道:「都是些死人嗎?」
宮式微也覺得宗政祺這火發的不明不白,只是眼看著這小宮娥就這樣丟了性命,她只好一個閃身擋住了上前的侍衛,與宗政祺對峙著:「宗政祺,這出了什麼事?下朝回來就要殺人嗎?」
宗政祺靜靜看著眼前的宮式微,如那時一樣的倔強,這倔強的樣子讓他心底絲絲的不安像藤蔓一般迅速生長,又將他緊緊的勒住;宗政祺沒有說話,直直的看著宮式微,許久,才從鼻中深深的出了口氣,緩緩的說道:
「貶去浣衣房。」
宮式微沒有完全理解宗政祺的話,只知道這小宮娥死不了了。剛剛放鬆下來,身後一個力道讓她整個人都跌了進去,緊接著一個懸空,整個人被抱了起來。
在宮式微有些茫然的睜大了眼睛,這眾目睽睽之下,宗政祺就這樣懷抱著宮式微一路走進沁凝宮。
沁凝宮的下人們見到皇上抱著主子進了殿,忙關了門又遮了窗前的帘子。
宗政祺將懷裡的人輕輕地放在沁凝宮寢床上后便欺身覆了上來,這是宮式微醒來后宗政祺第一次親近她。宮式微本有些期待,有些羞澀,只是與自己預期的不同,這個吻來的粗暴又猝不及防。宗政祺彷彿要將她揉碎般壓在身下,粗暴的啃噬宣似乎泄著身上人對她無盡的佔有、慾望和……憤怒。
嘴裡的咸腥味和窒息感讓宮式微驚恐異常,下意識的想要抗拒著對方。
宗政祺眼中一片暗潮洶湧,看著身下人的掙扎,一伸手將宮式微雙手鎖在頭頂,身體則將她狠狠得緊壓在床榻上,宗政祺涼濕的薄唇和著鋒利的牙齒一路向下嚙齒著。
身上巨大的壓力讓宮式微幾乎要窒息,唇上、頸上、胸口的刺痛卻讓她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起來。也許是之前掙扎的太猛烈,宮式微只覺得胸中沒有來得悶痛,緊接著她像脫了水的魚般弓了弓身子,猛烈的咯了起來;鮮紅色的液體星星點點的散落在兩人身上。
「御醫!傳御醫!」
宗政祺臉色慘白,怔怔的望著懷裡幾乎暈厥的宮式微,看著雪白頸項之上的齒痕和紅腫和著點點血跡,愧疚感瞬間淹沒了他。
宗政祺懊惱的問著自己,這是怎麼了,宗政祺?現在在你身下的人是自己的微兒,而不是秦王妃。
宗政祺緊緊抱住她,啞然道:「微兒……微兒……你是我的……。」
那天之後,宗政祺連著數十日都沒有來過,只是流水般的送來一些補品,沁凝宮中的宮娥太監們更加謹慎規矩,不再多言半句。
很久以後,宮式微才知道自己被帶到沁凝宮的那天,宗政祺便命人將宮中所有蓮花移除,半點不留,且不容宮中的人多議一句。後來再想,那日的小丫頭在宮式微眼前觸了宗政祺這最大霉頭,最後是不是真的保住了性命,自己都已經不得而知了。
宮式微並不是傻子,宗政祺那日的反常和如今的躲避在她心中捲起了巨瀾;那日的宮式微躺在床上,想起那天宗政祺凄涼的樣子宮式微的心很是糾葛,她覺得不在的這段時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什麼讓他痛苦的事情。每每想起宗政祺可能受過的痛苦,宮式微不覺心中又是一陣悲愴。
「既然老天給了我們這個機會,我就要好好把握,我宮式微絕對回用我的方式,支持跟隨在他左右,即便某日他一無所有,與天下為敵。」
十月十七日,天崇國慶大祭將近,各藩屬國大使都陸陸續續入了蟠龍京城;隨之而來的便是各個地區的特產和商人,這給京城的寒冬帶來了十足活力和熱度,入冬后本來會有些蕭條的街道卻比之前更加熙攘繁華。
人多了這故事也就多了,坊間傳聞:原本一直在邊境蠢蠢欲動的突厥,在雲中城一戰後,便消停許多;此次大祭不但貢了珍寶,還進獻了突厥第一美女哈蔻珠公主;俗話說:權利和美人不能辜負。美人來朝,這個消息迅速遍及了整個京城。
這事自然也傳到了後宮之中,這消息讓這些日子憋悶致死的宮式微終於尋出了些樂子。關鍵的是宮式微心中時時惦念著要去看看宗政祺卻沒有借口,她這次要清清楚楚的告訴宗政祺自己心中所想。
國祭當日
宮式微一大早便睡不著了,想著能跟宗政祺表白心意,胸口就不自覺嘣嘣的震動著。
「環兒,今天就梳一個蓮花髻吧。」來到這世,自己頗為偏愛這髮髻,覺得美而不艷,頗為文藝。宮式微不到中午便讓環兒為自己打扮起來,宮式微凝神盯著銅鏡,雖然自己向來不愛胭脂,但今兒這大日子,一定讓宗政祺看見更不一樣的自己。
環兒看著手下的髮髻,笑的諱莫如深。嘴裡卻仍由衷的感嘆著:
「姑娘,你今天定能把那第一美人比得下去。」
環兒的話妥帖的說到了宮式微心裡,宮式微看著鏡中自己,蛾翅辦的眉毛,點點朱唇,如此精緻的妝容,不知怎麼的,竟顯得自己莫名的凌厲。宮式微佯裝輕挑眉毛,笑了笑:「淡掃蛾眉朝至尊怕不過就是這樣了吧。」
勉強熬到申時,宮式微就迫不及待的掛上面紗出了宮門。
沁凝宮本就是冷宮,自然遠離著這太微天垣宮的中心,即便是男子的腳程,也要足足半柱香的時間才能趕到。宮式微跟著環兒七扭八拐的走了許久,一個轉角過後,豁然一座宮殿碩然立於眼前。
看見這殿,環兒似乎一下子嚇得退了一步,
「姑娘,這……這裡是迎朝殿啊?」
迎朝殿是天垣宮中處理政事的前朝大殿,而後宮的永樂殿則是位於迎朝宮的正後方,雖然只相隔一個院子,卻是這宮中前朝後宮的分水嶺。這使得即便兩殿近的很,可妃嬪們因宮規只能從後花園宮繞道而行。
「環兒,我們怎麼到了這兒?」宮式微皺了一張臉,她看看天色,有些焦急:「這再繞回去,肯定要要誤了時間的。」
環兒聽了這話臉色猛的一白,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姑娘,都怪奴婢!」
宮式微向來見不得下人們這樣,「快起來,快起來,沒事兒的,這會兒人都在迎朝殿呢,我偷偷過去就好。」
環兒仍舊垂著頭,急促的說道:「那怎麼行?這可是後宮大忌啊,姑娘?」
宮式微勉強笑了笑,「沒事兒的,環兒你先回去,我自己過去就好。」
環兒瞧了她一眼,又低下了頭,
「那……那奴婢先退下了。」
看著環兒遠去,宮式微總覺得哪裡不對,卻又說不出來,眼見著天黑了,宮式微也不顧的那麼多,匆匆向著永樂殿走去。
沿著宮道,宮式微很快就走到了朝迎宮的迴廊,只是剛剛站穩,她就發現發現自己的決定似乎有些不妥:剛剛散席的大臣們正陸陸續續的向連廊方向走來。
宮式微腳下略略躑躅,心中更是糾結起來:要是自己現在回去的話,鐵定就誤了宴會的時辰,可是如果不退回去……難不成要讓所有人都見自己犯了宮規?
短暫的權衡了一下,宮式微當即決定:退回去!
猛的回身一退,宮式微結結實實的撞進了來人的懷裡,宮式微覺得自己彷彿撞在了花團中,濃郁的香氣瞬間撲了滿臉。
宮式微心中懊憹,連忙將那人推開,抬頭望向來人,口中欲出的歉意卻在見到那人後生生鯁在喉中;
月光之下,那人姣姣猶仙君,一席淡紫色中衣,外披一件濃紫色蜀錦外袍,這一襲衣衫襯著高挑身形,幽幽香氣蔓延而起;那人的樣貌極美,但一雙斜長琥珀色的招子卻讓他看起來冰冷邪肆,卻也是這雙眼睛讓宮式微胸口窒了窒,一時間竟忘了言語。
不同於宮式微的驚艷,那人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眼神稍頓便又飄忽去了遠處。那寂寥淡漠的神情似乎能讓這秋夜都蒙上一側薄冰,冷的讓人半點近不得身。
這人,讓人覺得好熟悉。
「額,失禮。」宮式微又後退一步,雙手合十作了個揖;
那人不知怎的神情突然一僵,伸手就去摘宮式微臉上的絲紗。
「你們在做什麼?」
不悅到極致的低沉男音在猛然在身後響起,也打斷了那人手上的動作。
宮式微一個激靈,看著廊盡頭站著的人;
「祺?」
宮式微來不及思索,急急折身跑向宗政祺。
宗政祺冷著臉一手將宮式微拽到身後,看著對廊中那人俊眉微微一皺;兩人就這樣對視著,空氣中也不知怎的摻進了些詭譎的氣息。
那人看著宗政祺身後的方向,許久,才開了口:
「皇上。」清淡柔和的悅耳男音;
「四哥,許久不見。」
四哥?宮式微心中嘀咕,這四皇子身份絕非一般,見到宗政祺,竟然就這樣略略的行了個平禮。宮式微微微側了身,偷偷瞧了瞧,這四皇子長相真是極美,可偏偏一身氣息陰冷肅殺,即便他身後的人都如死人一般靜寂,讓人看著都覺得駭人。
突然宗政祺笑了笑,
「朕看四哥最近清癯許多,還要好好保重身體!」他說的情深意切,彷彿剛剛劍拔弩張的樣子都是是錯覺。
宮式微看著那四皇子轉玩著指上的戒指,垂著眼,說道:「聖上果然心懷天下。」
宮式微覺得二人之間關係微妙,連她自己自己都聽出些嘲諷的味道。可沒想到宗政祺非但一掃之前的惱怒,竟還有還有些自得。
宗政祺道:「夜深了,四哥還是早些回家,別受了風寒。」
說罷,自顧帶著一干人等走了去。宮式微跟著宗政祺與四皇子一眾錯過,悠悠的香氣撩過,宮式微仍然覺得,他身上的香氣真是好聞的很啊。
方才兩人的對峙,讓許多散會的大臣側目,
「這宗政蓮怎的如此目無君上!」
嗯?原來那四皇子叫宗政蓮。
「若非國祭,老夫定要參這這罔顧君臣綱紀的佞人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