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旖旎

雖然法海只聞到了那一絲一縷的氣味，但十分篤定他沒有聞錯，那味道就是當年那個女子身上的味道，這聞到夾雜著難以忽略的妖氣……

他眼神恍惚,似乎回到十多年前，煙雨中，那女子青色的衣衫,沾了雨水的黑髮,一雙眼睛猶如最澄澈的琉璃。當年他幼年尚不會分辨,現在想起來,她是妖無疑了。

真是可笑，他是被一個妖孽所救，還是她親手把他送到了金山寺。

那以前……女子說：你本來就是要當和尚的。看來不是她胡亂找的一個理由，他是適合當和尚，才二十多歲但悟力非凡,普通妖孽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這麼多年，她是否有想起他這個小和尚呢？

法海平靜的內心忍不住翻湧,眼睛晦澀不明,他當即念了幾句靜心咒,連夜趕回了金山寺,進入了禁閉室打坐。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女子清麗美貌的臉浮現在腦後，她這麼多年過的可好？

———諸法從緣起，如來說是因，彼法因緣盡，是大沙門說。

她是妖怎麼會過的不好，那她可否記得曾順手救過一個小和尚？

法海靜不下心，反而越念心情越亂，佛語跟著小青的一顰一笑交替出現，不一會，全身就冒起了大汗，晶瑩的汗水順著脖頸緩緩滴下……他似乎聽見小青對他說：好好好，不當，你跟我回去吧。

回去那是極好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耳邊忽然傳來大笑，法海猛地張開眼，看見無數小鬼小妖在周圍晃來晃去，嘲笑他，「和尚和尚，六根不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六根不凈啊哈哈哈哈。」

法海大怒，喝道：「區區妖孽也敢在我面前作祟。」說著，他一拉佛珠念道：「大威天龍般若諸佛世尊地藏般若巴嘛哄！」

金光大盛，小妖們伴隨著大笑聲湮滅。

他滿頭大汗的站了起來，發現佛祖流淚、蒲團著火……他是生了魔障了啊！

「阿彌陀佛。」法海雙手合十，默默無言的望著佛祖。

他不破魔障無法繼續修行，而這心魔……他得破了這心魔！

法海當即下山去找小青。

*

楚真當然不知道這些，她優哉游哉的看白素貞和許仙談戀愛，一邊等劇情發生，殊不知法海已經來找她啦！

白素貞長得貌美如花，許仙被迷得團團轉，白蛇對她的老實人滿意的很，天天在宅子里尋歡作樂，而青蛇簡直就像一個三千瓦的大燈泡，怎麼都覺得自己礙眼，所以說千萬不要和一對情侶同居。

於是許仙來的時候，楚真都出去遊玩避嫌，等他走了她再回來。

眼見著時間差不多了，楚真回到宅邸，發現白蛇正趴在蓮花池邊，望著滿池的蓮花不知在想什麼。

「姐姐，那老實人走了？」

白素貞轉過身來，幽幽道：「你那麼關心他做什麼？」

楚真驚呆，「我就隨口問一句，我關心他做什麼，沒趣。」

說完，她一撩裙袍，坐在榻上，從盤子里拿過一個果子隨意在裙子上擦擦便一口咬下，汁多味美，好吃。

白素貞觀察了她的行為動作，慢慢的走了過來，坐在椅子上，雙腿交叉放在地上，道：「他卻經常在我耳邊念叨你呢……」

果子肉差點嗆在喉嚨里，楚真問，「他說我什麼？」

「說你不拘小節，活潑開朗……不像凡間的女子。」

楚真眯眼，「他看出我的真實身份了？」

「非也。」白素貞眼睛轉動，食指指著楚真道：「他是在誇你吶。」

小青雖然比她低五百年道行，這學做人比她學的好，滿滿都是人氣，許仙說她是十分容易親近的。

楚真回過味，白蛇這是在吃醋，戀愛中的女人都是不可理喻的，她真是躺著也中槍，「我才不在意他誇我什麼呢……既然姐姐在意的話，我暫時先搬走吧，有空再回來看你。」

「誒，小青……」白蛇喚了她一句，卻沒說什麼挽留的話。

楚真立馬拿起寶劍，衣服都不用帶，帶上些銀兩，抬腳就往外走，一口氣走到斷橋那裡時，卻碰到了許仙，他手裡還拿了幾本新書，見楚真這副樣子，好奇的問她：「小青，你這是去哪？」

「我走了，好好看你的書！」楚真瞪了他一眼。

許仙莫名其妙，還是挽留道：「為何要走，你不和你姐姐住一起嗎？莫非跟你姐姐吵架了。」

見著許仙這個娘炮就煩，楚真手指一動，只見劍影一閃，冷光照的她眼睛晶亮，許仙只覺得脖子一涼，他情不自禁的摸到脖子，竟然摸到一絲血，「啊……」他被嚇到了。

「不稀罕跟你這個又無能又丑又色眯眯的男人說話。」潑了髒水，楚真感覺很爽，對於這版本的許仙，她一點好感都沒有。

「你、你怎麼這麼說我！」許仙捂著脖子很委屈。

「難道不是嗎？你無能，連個功名都考不起，救人還是姐姐幫你的，你丑，跟我比起來你確實夠丑的，你色眯眯，見著美女眼睛都直了，別否認！」

楚真用自己非人類的樣貌碾壓一個凡人，並處處戳他痛腳。她也沒冤枉他，這版本里的許仙和白素貞好了，還和小青糾纏不已，受法海挑唆，就是個渣男嘛。

許仙看到手裡的血，又聽她那麼說，心裡生出一股憤懣，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說：「這麼跟你姐夫說話？我要把你抓到你姐姐那裡。」

楚真，「…………」她反握住許仙的手腕大喊，「來人啊，救命！有登徒子輕薄我！！」

這一嗓子，把許仙嚇慘了，當即鬆了手，但楚真抓著他脫不開身，要是這有人看過來，他的清譽就毀了！「好小青，求求你別喊了。」

「來人救命！有人想輕薄我，救命啊！」

只是想嚇嚇他，看他出個丑，見他臉都白了，楚真剛想滿意的鬆手，忽然聽到有人大聲道：「無恥書生，雖說是人，卻做出令人不齒的事情！」

一道白影一閃，許仙被一腳踢中背心，當即吐了一口鮮血，從斷橋下跌落，撲騰了幾下，便沉到河裡。

楚真暗叫糟糕，來不及看來人，便跳進河裡把許仙撈上來，撈上來時許仙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臉色蒼白，眼看就不行了，卧槽！別死啊！

她扳開他的嘴，吸口氣附身打算人工呼吸時，一個胳膊橫.插.進來，阻止了她，「你要做什麼。」

「救他的命吶……」

話音戛然而止，她分明看見一個身穿白色袈裟的和尚，他丰神俊秀，寶相莊嚴，眉眼深沉，瞳仁如一潭深泉，一眼望不見底，隱隱有流光閃過，外貌比許仙還要出色許多，身上的氣質更是凜然傲絕，讓人不敢親近。

只需一眼，楚真就認出了他，這不是法海嗎……

「……小和尚？」她脫口而出的卻不是他的法號。

「小青。」

她還是記得他，法海心裡又是一陣翻湧，臉上卻什麼都沒表現出來。

他指了指地上的男人，「他剛才輕薄你，你還救他？」

楚真猛然想起還有個人沒救呢，「這就是個誤會！」她轉身給許仙按壓，發現他已經氣絕，沒想到還是死了……

法海看她呆若木雞的臉，心裡冒火，「他是你什麼人？」

楚真死魚眼，「我姐夫……」

法海：「…………」

這時，白蛇忽然翩然而至，應該是算到了許仙有危險，結果一來發現許仙已經沒氣了。

她轉頭看著法海，把小青護在身後，「這是怎麼回事？」

楚真想說都是她的錯，不過法海也有責任，但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楚真道：「先別說這些了，去南極仙翁哪裡盜靈芝草吧，這樣才能救許仙。」她雖然討厭他，不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白素貞不語，只是警惕的盯著和尚，法海垂眼，半響道：「是我誤殺，我願意幫你借寶。」

白素貞微驚。

有法海的相助，靈芝草輕易便被拿到，法海出面算是欠下南極仙翁的人情，法海肯為兩個蛇妖欠下人情，這讓白素貞更加驚奇，但急著去救許仙，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到了白府，白素貞進門，法海和小青守在門外。

正值梅雨季節就算不下雨，這外面也籠罩著一層煙霧，黛色遠山，近處滿目蓮花，楚真卻沒心思欣賞，和法海單獨相處，她有點緊張。而法海卻面色淡定，手滾佛珠，但他心裡是怎麼想的，不得而知。

小青默然，偷偷瞅了旁邊人一眼，發現他也在看她，兩人眼神一接觸立馬看別處。

「……你近些年過的可好？」她問他。

「……」他沒有回答。

楚真想著套套近乎，卻聽他說：「小青，你是我的魔障。」

「啊？」

「我要你助我修行，否則就把你打回原形。」

法海終究還是這麼決定了，年少的他渴望和小青在一起，而長大的他一心向佛，破了魔障。

說著，他閉上眼睛，臉上無悲亦無喜。

就如老僧入定般，凡間的情.欲皆引起不起他的一絲波瀾。

「你確定？」

楚真倒不怕被打回原形，但青年你那明晃晃的好感度喲，還想讓她來擾亂你定力，確定能成功嗎？

彷彿被她的語氣刺到，法海看了她一眼，楚真做無辜狀。

「你跟我來！」法海牽起她的手來到一處竹林。

「這是……紫竹林。」楚真打量這個熟悉的地方，說：「當時你還留了佛珠在這。」

「那青蛇就是你？」

「對啊，可惜你沒認出我來。」

法海沉默不語。

半響后，法海盤腿而坐，白衣袈裟鋪散在地，閉著眼睛道：「來吧，亂我定力。」

他禁閉雙眼，入定，頭頂上升起一道彩虹，頗有番不可欺犯的氣勢。

楚真好奇他的彩虹，這是他心安定的象徵，她蹲在地上傾身伸出手指戳了戳那虛無的彩虹，自然什麼也沒摸到。

這可苦了閉眼的法海，他聞到香味如臨大敵，全身緊繃，以為楚真已經對他做了什麼呢。

瞧那模樣真是好笑。

楚真靠了過去，貼在他手臂處，抬頭，附在他耳邊輕語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丟下你嗎？」

法海注意力被吸引，豎耳傾聽。

「……因為，我喜歡你呀。」

法海身心神皆是一震！只消這一句話便險些潰不成軍，頭頂的彩虹也閃閃爍爍不能定型。

他大驚，連忙念佛偈，穩定自己是心神。

蛇最會纏人，楚真仰頭便倒在他的懷裡，伸手撫摸他的臉龐，柔軟的四肢皆搭在他身上，雖然身上多了一個人，法海也穩穩噹噹的動也沒動，她的手指劃過他的脖頸，擦去他流下的汗水，細語道：「流了好多汗，別擔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楚真掩唇微笑。

法海是個出家人，受盡佛蔭，功力深厚，散發出一股普通男人沒有的陽剛之氣，讓她這種冷血動物貼著便感到舒爽。

楚真克制自己變成原型的衝動，卻難以克制的在他身上鬧騰，他越做出一副禁.欲的模樣，她越要逗他。

「呀，你心跳好快！莫非……」楚真手貼在他胸口，對著他的耳朵吐出一口熱氣，「你也喜歡我？」

「讓我猜猜……」她的唇瓣在他的鼻尖廝磨，「是不是從小就喜歡我了，嗯~？」

「妖孽！」法海突然睜開眼睛，大喝一聲，企圖大展威風，反客為主。

楚真不退反進，「我本來就是妖孽啊！」她嘴唇貼近對方的嘴唇，鼻尖充斥對方的氣息，再近一點就能親到他。「我這個妖孽可喜歡你這個和尚了~」

法海眸色深沉，暗黑的瞳仁不見一絲亮光，面色彷彿隱藏著狂風暴雨，楚真這才有點怕怕的，抬頭看了眼他的好感度和戀愛點數，不降反升，有了底氣，楚真安心下來。

卻見他猛地拉住她的手，用力一扯，楚真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她便被壓在身下。

背後是軟褥的竹葉子，躺上去一點也不硬，法海眼神不再那麼黑暗無光，變成眼神灼灼的樣子，他吐出一個熱氣，「你剛才說的可是真的？」

「那句話？」

「自然是每句話。」

「噢~我每句話都是真的。」

法海閉了閉眼，他的心魔……他附身吻住對方的嘴唇。

天龍之女，一曲婆娑。

紫竹林簌簌的落下竹葉，隱隱綽綽，煙霧蒙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