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真是沒有自知之明

平靜的日子令顧格桑愉悅，她終於可以靜下心來讀書，不用擔心一不留神在教室角落裡見到血淋淋的青色半透明影子。

歡樂不知時日過，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便到了顧格桑的18歲生日。

生日的前一天，顧爸爸和顧媽媽本想和尋常年份一樣，準備豐富的菜肴，在家裡給女兒慶祝生日。可是早就知道了會有異象出現的顧氏夫婦在這一天打不起精神出門。

「桑桑她……」顧爸爸欲言又止。

「桑桑說不怕。」顧媽媽一開口便眼淚雙流，「可是我怕！我怕啊！我們只有桑桑這一個女兒……我們一手拉扯她長大，她一天都沒在外邊住過，這麼多年也沒有朋友……平安健康地長到這麼大已經是不易，現在卻告訴我她要嫁給一個我們根本都不知道底細的人，甚至還不是活人……」

顧媽媽要說的，顧爸爸都知道，可是他更怕妻子一不小心說出什麼得罪鬼神的話來，於是忙捂住妻子的嘴。

「不管我們桑桑嫁到哪，我們都跟著去！」顧爸爸堅毅的說道。

剛剛還哭泣不止的顧媽媽瞬間像是被顧爸爸這話鼓動了似的，絕望的心情也終於看見了一絲希望。

「對啊，不管是陽間還是陰界，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我們陪著桑桑就行了！」

夫婦二人互相打氣，可這一天還是過得渾渾噩噩。

眼看著，日薄西山，夜幕降臨，家家戶戶亮起了燈，顧媽媽也早早把家裡所有的燈都開了，燈照不到的地方放了應急燈，還點了蠟燭。

顧爸爸到顧格桑的學校把她接了回來，一路上旁敲側擊，想問女兒身邊有沒有發生什麼不正常的事情，好在從顧格桑的說話狀態里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對勁。

可即便如此，顧爸爸仍然無法感覺心安。

暴風雨要來臨之前都是格外安靜的，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陰婚這種事，哪知道此舉過後，這好不容易幸福祥和的家庭會變成何種模樣……

顧家一家人的晚飯吃得格外安靜，每個人都好像刻意對即將發生的事情避而不談。

顧格桑吃得飽飽的，吃完之後還鬼使神差的去稱了一下體重——儘管她剛剛吃完了一碗飯，還喝了一碗湯，可是體重居然還保持著原來的水準——看來這段時間她自認為的努力增重並沒有任何起色。

啪！

餐廳里忽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緊接著，一片漆黑佔據了顧格桑的視線。

「爸爸媽媽！」顧格桑驚慌的喊出聲，然而沒有收到回應。

她剛剛看過時間，現在才晚上七點多，如果那個人是守規矩的，他就應該等到12點過後，她正式滿了18歲才——

「啊！」顧格桑被右手邊突然飄來一陣冷風嚇得尖叫。

她定睛看去，一個矮小的黑影居然無聲無息的站在了她的身旁。

「奴婢服侍王妃更衣。」黑影的聲音虛軟無力，卻讓人陣陣生寒。

顧格桑本能的要躲，卻撞上了另一個同樣矮小且沒有絲毫溫度的軀殼，「吉時有限，還請王妃不要鬧了。」

「你、你們鬼王人呢？！讓他出來跟我說話！」顧格桑哆哆嗦嗦的談起條件。

並不是她真的多想見到鬼神王子，而是到目前為止接觸的這些陰靈里，只有他是讓她不害怕的。

可惜鬼婢女們並沒有打算順遂顧格桑的意。

「抬手！」

伴隨著這一聲鬼喝，顧格桑的身體不受控制起來，她舉平了雙手，像個木偶人一樣站在自家黑燈瞎火的客廳中央，被兩個連面容都沒看清楚的鬼婢女擺布著。

她們用尖利的指甲劃破並撕爛了她的衣服，又用寒冷刺骨的不知道什麼黏液給她擦過了身體，最後穿上一件涼颼颼的衣服。

不用看也知道，必然是黑色的。

黑色的喜服啊，顧格桑先前在夢裡無數次見到鬼裁縫們趕製的就是這個。

換好衣服，鬼婢女們又調動顧格桑坐下。

她坐在自己平時最熟悉的梳妝台前，卻不敢睜大眼睛去看鏡子，只等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巨大的勇氣了，才敢將眼睛眯成一條細縫，想一窺鬼婢女的真容。

然而，鏡子里除了她之外，再也沒有別人！

「王妃早點習慣就好了。」鬼婢女陰陽怪氣的開口，也聽不出話語里的真實情緒，「我們都是死靈，一般人看不見的。」

「你們把我爸媽怎麼樣了。」顧格桑咬了咬牙。

「只是讓他們睡著了。」鬼婢女的語氣里透著淡淡的不耐煩。

顧格桑絞在一起的手緊緊捏成拳頭，「哼，你們口口聲聲喊我王妃，卻這樣對待我的家人，難道我的家人不應該在我出嫁的時候——」

她的話還沒有說話，突然間喉嚨就發不出聲音來了。

「真是沒有自知之明的蠢女人。」左邊的鬼婢女厭棄道。

「你能嫁給鬼神王子就已經是大福，還想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嗎。」右邊的鬼婢女更是直白的表達著自己對顧格桑的唾棄。

嫁給一個鬼，還成了光耀門楣的大事？！

顧格桑想反唇相譏，可惜她暫時啞了。

鬼婢女尖利的指甲有意無意的蹭過她的頭皮，幾度疼得她眼淚直往外涌。奈何她連聲痛都喊不了！

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下人，顧格桑陡然對自己接下來的「婚姻」生活充滿了喪念。

不知不覺，時間竟然已經到了晚上十一點多。四下寂靜，顧格桑家的小區安靜得像很久沒有人居住的荒地。

她的眼睛已經開始習慣黑暗，但是家裡的門窗似乎都被一層厚厚的黑紗所籠罩，只能透入零星熹微的月光。在不清晰的視線里，其他感官變得異常敏感起來。

空氣里沉沉的死氣淡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花香。

顧格桑的身體還是不聽使喚，她知道自己被鬼婢女們攙扶到了床上，面朝天而躺。她們還在她身邊鋪了許多花瓣，不用看也能猜到，大概就是那個人所說的靈花，是她的名字由來——格桑花。

鐺——

古老的鐘聲不知道從哪裡飄來，忽近忽遠，整整敲了12下。

鐘聲落的那一刻，一隻冰冷的手掌忽然撫上顧格桑的面龐，她的呼吸凝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