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小道消息撓人心

回到杭三棉廠，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鐘了。

這個點是下班的點，陸遠沒有回科室，直接先回了家。

到家屁股沒坐熱，老媽吳秀琴也下班回來了，手裡還拎著菜，說今天不吃食堂了，她下廚做幾道菜，犒勞犒勞兒子。一會兒，陸青山也回來了，小心翼翼地從柜子上把上次沒喝完的半瓶老洋河拿了下來，說陸遠第一次出差歸來，值得慶祝一下。

陸遠知道，在老媽跟前，老爸永遠都能找到喝酒的理由。不過外面千好萬好，永遠不及家裡這桌子飯菜好。

飯桌上，老爸問這次去城廂鎮出差順利不順利。陸遠當是閑聊，說起了這次去城廂鎮的見聞，尤其是金盛家紡和金家三兄弟，陸遠不吝溢美之詞。

聽陸遠興緻勃勃地講著城廂鎮的人和事，陸青山能感覺得出來，一次小小的出差，讓兒子的確獲益匪淺。不僅讓陸遠長了不少見識，還提升了一定的眼光和格局，這是呆在辦公室里混日子根本學不到的東西。

不過聽著陸遠對金家三兄弟的推崇，陸青山卻是有點不屑，搖頭說道：「個體戶終歸是個體戶，甭管他廠子做得有多大，還是個體戶。別光羨慕賊吃肉，不見賊挨打，萬一他們哪天生意垮了，估計連房子都要被銀行收走，一家老小喝西北風去……」

說著，陸青山眉宇間不禁透著自豪，美滋滋地砸吧了一口老洋河，感慨道：「說到底啊，還是咱們國企穩當，不愁吃不愁喝，有個大病小災的還有國家擔著，外頭不知多少人羨慕咱們杭三棉的人。」

「爸，這都什麼年代了，你這觀念有點落後啊，我得批評你，」陸遠說道，「現在外面私企里待遇不比國企差，而且私企講得是能力與收益掛鉤，我們前兩天同學QQ群里還在聊呢，我同學大壯去了深圳一家電子廠上班，現在那邊工資老高了，你可別瞧不起民營企業。倒是咱們杭三棉，聽二毛說連著兩年都沒漲過工資了，前些年的年終，你跟我媽還能領點獎金，去年年終你們都領了啥，一筐子的肥皂和兩袋大米……我看這樣下去，還真不如外面那些私企。」

「工資再高那也不如國企，這是國家給辦得企業，你外頭那些小作坊小工廠，還能比國家牛了去？」陸青山沒什麼文化，當了一輩子的車間工人，在他的觀念里，杭三棉就是國家給生產棉紗的，只要國家在，杭三棉就在。只要現代化建設還要棉紗，那杭三棉廠的機器就不會停。從他父親那代人起，生老病死就都在杭三棉廠里，他除了對杭三棉有著濃濃的感情，還有與生俱來的自豪感。

吳秀琴也敲起了邊鼓，提醒道：「兒子，媽可跟你說，別聽外面的同學怎麼說，你好好獃在杭三棉廠里干著。你是大學生，又是杭三棉子弟，早晚是能提乾的，到時候當了廠領導，而且是幾千人大廠的領導，你就給咱家爭光榮了。到了那時候，你的那些同學都只有羨慕的份兒。曉得吧？你要拎拎清的哦。」

陸遠：「……」

提干，當廠領導，老媽還真能想。

陸遠撇撇嘴，給陸青山倒了杯酒，然後寬慰道：「爸，你尋思什麼呢？我在二科幹得挺好，幹嘛要去外面？」

「嗯，一點念頭都不能有。」陸青山警告道，他什麼事情都可以依著陸遠，順著陸遠，唯獨這個事情是陸家的大事，也關係到陸遠的將來，他絕對不能任由陸遠胡來。

陸遠拿小杯一碰陸青山的酒杯，哄道：「放心啦，我才進杭三棉幾天，在二科能學不少東西，而且我跟洪剛他們相處的也挺好，幹嘛要惦記外頭。爸，我敬您，走一個？」

「走一個！」

陸青山嗯了一聲，爺倆小杯輕輕一碰，三錢的白酒一口悶，幹了。

一旁的吳秀琴看得直翻白眼，這爺倆真是親爺倆。

不過聽陸遠提到洪剛，陸青山說道：「照你剛才說的，城廂鎮這單業務是洪剛帶著你，那他算是你第一單業務的領路人啊。」

陸遠不置可否，雖說是鄭科長派自己去協助洪剛的，但說到底也是跟著洪剛學習的，算不上嚴格意義上的師傅，但絕對算是前輩，算是領路人。

陸青山說道：「他丈母娘去世了，你跟他同事一場，又有這個幫帶的業務關係在，你是不是也得隨個份子錢啊，省得被人挑理。」

「還真是……」被老爸這麼一提醒，陸遠覺得是這麼個理兒，無論是一個科室的同事，還是這單業務的學習，他跟洪剛都有這個情在，這趟人情往來恐怕是要走一走。

他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才六點半，外面天色也還早，決定跑一趟洪剛媳婦娘家。

依著當地的風俗，通常兩天設靈，第三天出殯。算算時間，正好明天早上出殯，今晚去一趟也不算晚。

於是他給洪剛打了個電話，問到了他媳婦娘家的地址，然後又跟老媽借了兩百塊錢，準備出門。

「你喝著酒呢？怎麼騎車去？」吳秀琴說著話，從內屋拿了兩百塊錢出來交給他。

陸遠笑道：「二毛子家不有摩托嗎？讓二毛送我一趟，完事兒我請他去網吧玩會兒。」

吳秀琴又叮囑了兩句別玩太晚，明天還要上班。

……

等著陸遠回家，已經是夜裡十二點了。

老兩口已經睡下了，他躡手躡腳穿過客廳，直接進了自己的卧室。

折騰了一天，身體乏累，不過睡得倒是香甜。

第二天，去了單位。

剛到二科室，他發現來了幾張新面孔，有男有女，都很年輕。

他前腳到，二毛後腳到，這伙手裡拎著早餐，估計是起晚了，連早餐都來不及，直接帶到單位來遲了。

陸遠走到他的辦公桌前，低聲道：「我這才出差了兩天，咱二科就來新人了？」

「嘿嘿，想不到吧，一個月還沒到，你就成老人了。」二毛說完，俯下身把電腦開機。

陸遠疑惑，怎麼人事辦突然就給二科派了新人，之前鄭一鳴不是說二科業務還沒開展出來，暫時就他們四五個精兵嗎？

「別瞎琢磨了，」二毛低聲說道：「正常調崗，都是從別的部門調崗過來的。我聽科長說，廠里在改制，部門在精簡和調整，你別以為他們幾個是新人，如果論進廠的時間，估計都比你早。」

陸遠聽明白了，二毛的意思，這幾個人原來的部門要麼被裁撤了，要麼部門被精簡減縮人員編製了，然後把人都派往二科來了。

這讓他又想起早前二毛說得八卦，負責推進杭三棉廠改制的副廠長關良義，和鄭一鳴關係匪淺，他這是明顯給二科投放兵源，壯大鄭一鳴的隊伍啊。

叮鈴鈴~~

二毛子桌前的電話響了。

他接起電話，是內線，不迭點頭嗯嗯哦哦，然後掛了電話，對陸遠說道：「科長說讓你來了，去一趟他辦公室。」

陸遠輕嗯一聲，便出了科室，敲門進了鄭一鳴的辦公室。

在鄭一鳴的辦公室里，呆了有小一個小時的時間，把這次去城廂鎮出差的情況和業務進度，逐一向做了一番鄭一鳴彙報。

陸遠昨晚去見洪剛的時候，已經把城廂鎮的情況講給了他聽。當然，洪剛也從盧佩姍的渠道，了解了一些大體的情況。不過他要周四才能回單位上班，所以昨晚就委託陸遠，今天替他代為向鄭一鳴彙報。

聽完陸遠的彙報后，鄭一鳴對陸遠這次城廂鎮之行，還是比較樂觀的，也比較滿意的。

尤其是聽陸遠提及，有盧佩姍這個第三機構幫忙協助，事情頗為順利的時候，他對盧佩姍竟也產生了興趣，問道：「小陸，你說有沒有可能，把你說的這個盧佩姍招到咱們杭三棉廠來，壯大一下咱們二科的業務實力？聽你這麼一說，這女孩這麼專業，那可是人才啊。」

「這……」

陸遠挺意外鄭一鳴的不拘一格降人才，不過通過這兩天他對盧佩姍的接觸，這姑娘明顯就不是按部就班朝九晚五的人，而且她也說了，她正在創業，顯然不太可能來杭三棉廠上班。

而且盧佩姍的優勢和長處不在杭三棉廠內，而是在外面。

於是，他說道：「科長，我不知道她願不願意接受邀請，畢竟她是洪剛介紹認識的。不過依我看，她之所以能協助我們，恰恰是因為她不在杭三棉廠內，而是在外面。一旦把她弄進我們杭三棉廠來，反而讓她失去了優勢和長處。」

鄭一鳴聽罷，深思了一會兒，還真是這麼個理兒。

隨後，他交代陸遠，繼續以學習的心態，和洪剛繼續跟進這項業務，城廂鎮之行結束不代表業務就完成了，只要一天沒簽約，就不算達成。

至於陸遠最近的表現，在他看來，真的很不錯了，一個大學畢業生新進杭三棉，還沒入職一個月就能獨立出差去完成一項業務的基本操作，假以時日，鄭一鳴相信陸遠絕對會成為二科的資深業務骨幹。

他誇獎和勉勵了一通陸遠之後，才讓他回科室，順便讓他叫下孫越，來一趟辦公室。

到了周四，洪剛就一早銷假回來上班了。他媳婦兒倒是想讓他多請兩天假，畢竟岳母剛過世，家裡零零碎碎的事情還是要有個男人幫忙操持著。但洪剛卻等不及了，因為他聽說孫越和羅大偉跟美樂紡業談得那筆業務，好像也有眉目了，雖然採購量可能比不上金盛家紡的採購量，但是進展速度很快，聽說已經到孫越向鄭一鳴彙報的階段了。

所以他必須回來上班，早點跟進業務，不然讓孫越他們拔了頭籌，拿下二科的開門紅，那就被動了。即便到時候金盛家紡談下來，業務提成也不會少，但是意義就不一樣了。

而且他用兩包大紅鷹香煙的代價，從二毛那兒換來一個情報，說是二科還會再增加人員編製，達到一定人數之後，二科也會跟一科一樣，開始分組。通常來說，能不能當上小組的組長，決定著不遠的將來，是否有資格當上二科副科長的候選人。

洪剛可不想跟孫越分到一組，然後孫越或者羅大偉拿下第一筆具有重要意義的訂單，當上了他的組長。

看著金盛家紡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傳回來，洪剛急啊，期間他打了盧佩姍好幾通電話，都是問城廂鎮那邊的情況。他也在做備選，一旦金盛家紡簽不下來，那該怎麼樣與昆泰、思羽、艾科斯這三家小的家紡廠達成合作。

洪剛這邊團團在忙，陸遠倒是閑了下來，畢竟業務又變成洪剛自己主抓了，他樂得輕鬆自在。

到了周末，陸遠約了馬佐治和邵剛吃了頓飯，最近邵剛在那家做太陽能板銷售的公司穩定下來了，整天跟著老同事們學習做市場調研，偶爾也跟著一些業務能力強的同事跑現場，學習業務。至於馬佐治，也找了份自己喜歡的工作，在一家網吧里做技術維修兼網管，雖然邵剛覺得堂堂大學生干網管有些大材小用，但馬佐治自己卻是干著開心。

……

又是新的一周開始了。

今天周一，不過陸遠今天心情很是愉悅。

因為今天是15號，每個月廠里發工資的日子。

一到單位，剛一進門，洪剛就一臉藏不住好事的笑容跑了過來，一把攬住他的胳膊，開心道：「小陸啊，有好事，有好事啊。」

陸遠以為他說的是工資的事兒，卻聽他又說道：「金安民金總昨晚打來電話，說明天他們城廂鎮的家紡行業協會要舉辦成立大會，他大哥金安國要被推選為協會的會長，他邀請鄭科長和我過去參加他們的成立大會。說是想請鄭科長代表咱們杭三棉廠，到場給他們金盛家紡站站台助助威。」

城廂鎮的家紡行業協會，金安國要當會長，這個事情陸遠倒是不意外，因為之前盧佩姍提供商業信息的時候，這個也提到過了。

「金安民邀請科長和你過去觀禮，那也是人家的好事，至於這麼開心嗎？」陸遠問道。

洪剛直接給了他一個大大的衛生眼，用食指輕輕一戳陸遠的胳膊，低聲說道：「你傻不傻？他能請鄭科長過去代表杭三棉廠給他們站台，意味著什麼？」

這回陸遠聽明白了，頓時也是喜上眉梢、：「你是說他們要……」

「嗯…八九不離十了。」

洪剛壓低著嗓門兒，說道：「鄭科長已經答應金安民了，今天下午三點鐘的車去城廂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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