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開始就該想到的事,卻被自私的情感所蒙蔽,那種情感就叫作嫉妒……他背叛了自己的僱主,傷害了一個女人,看來是彌補不了的錯誤。
他應該知道她的嘴硬是出於一種固執,還是被她激怒,還說了過份的話。想來那時,他也是在為自己找借口,存心將她說成一個隨便的女人,利用她不為自己辯解的固執,只有那樣他才能讓自己憤怒,然後不計後果地做出她不願意的事。
他的內心原來是這樣卑鄙的人,為了得到她做出這樣卑鄙的事,原來他比自己想像中還要渴望得到她,得到那朵高高在上的玫瑰。
「喂,你沒事吧,發什麼呆啊?記得幫我把禮物還給季小姐,本以為是普通的慰問品,打開一看竟然是寶石,拿著都會手軟,要是收下的話,手大概會爛掉吧。」
「也許讓她賠償醫藥費還比較好。」
「算了吧,想到那位小姐的大手筆,我的心就發顫!比起這些,她肯低頭認錯的心意,就讓我十足感動了。」鍾予燕像是想到了那時的情景,很傷感地嘆了口氣,「怎麼這麼快就回去了?真是的,還想說也許能成為朋友。不過那位季小姐,倒真的是個美人呢。」
「那是事實。」一般人第一眼就能明白的事,不用特地說出來。
鍾予燕抬眼看他,又嘆了口氣,「不過,脾氣似乎有點古怪……」
「那也是事實。」稍微相處就能明白的事,也不用特地說出來。
鍾予燕看他為此頭疼的樣子,嘻嘻地笑了出來,「不過就算如此,你還是要去追她吧,比起脾氣古怪,你也不輸人呢。」
「是啊。」就算是毫無用處的、就算是讓她覺得礙眼的行為,他還是要去。
不能讓她單獨回到那座大宅,他就只是這樣覺得……在一個月期滿前,他都還是她的管家,他對她所做的事,並不是道歉就可以解決的,但他必須回到那裡,承受她的冷落或是奚落,就算她要他離開,他仍要待到期滿為止。
他不想他們之間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結束,若是以逃離作為結束,只會讓人心裡空蕩蕩的,想要她忘記他,就要有始有終。
那之後過了二個星期,航譽已經「有始有終」地離開季家好一段時間,他當然又回到唐家。
他走的那天一切如常,季琉璃喝著紅茶,翻著當季的時裝雜誌,他提著行李和她道別,她一如既往,一副巴不得他快點消失的笑臉,對他甩了甩手,於是他走了。
這樣才對,走的那個人應該是他,而不是她!
自從季琉璃回了家,就又恢復了平時的樣子,那種複雜的表情消失了,她又變回了那個女王,他將給鍾予燕的禮物還給她,她便接了過去,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也再未提起過那次衝動的旅行。
那時他就明白了,季琉璃並沒有恨他,他不值得她恨,連討厭也稱不上,她只是想忘掉那件事,她只是靜靜地等著,等著能讓她想起那件事的他快點離開,他配合她,讓那平和的假像維持到了最後。
航譽突然覺得鼻樑上的眼鏡好沉,沉到一直拉著他的頭下墜,他彷彿下刻就要撞在地板上,撞得不省人事。
冒出寒汗,在那眩暈感來臨的前一刻,他忙扶住眼鏡,那有些慌張的動作在旁人看來是一切很正常,只有他知道自己驚險地得救了。
眼鏡避免了掉落的危機,眼前的視野也變化起來,他看到鏡片后,唐明軒正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雙手環著胸,像是正在研究一件中世紀的古董。
「少爺,請不要不聲不響地出現。」他生硬不悅的語氣對唐明軒一點影響也沒有。
「我已經在這站了足足五分鐘了,我的管家大人。」
那怎麼可能?他完全沒有察覺!航譽沒有示弱的意思,「既然有那個閑工夫,叫我一聲不就好了?我也是很忙的,做事情時不能分心。」
「不能分心啊,難怪,我家的大管家做事就是比一般人細心。」唐明軒受教地點著頭,指頭指指航譽的胸前,「我呀,在這看了你五分鐘!雖然你做事專註細心是好事,但也不必一個盤子擦五分鐘吧?」
航譽低頭一看,自己手中還拿著作為擺設的十九世紀法國宮廷盤子,那盤子此時已經能當鏡子用了,他吸了口氣,自己竟然忘了正在做的事情。
「是我看錯了嗎?航譽,你的臉好像紅了。」唐明軒沒打算放過他,笑得很溫柔,「不過也沒關係,人都有犯錯的時候!雖然你這幾天都是這樣,用擦地的抹布擦桌子、記錯約會的時間、在客人的咖啡里加醬油,但是我一點怪你的意思也沒有,因為這說明你也和普通人一樣嘛,沒什麼好可恥的。」
「我本來也沒覺得有什麼可恥。」航譽碎了一聲,把盤子放好,擰起眉盯著唐明軒的臉。
他越是開心,他兩邊眉毛就越是往中間湊,終於在唐明軒展開的笑顏中崩潰,他兩手往胸前一環,兩腿交叉靠在牆上,直接了當地問唐明軒,「你到底想說什麼?」
「哎呀,你語氣會不會變得太快啊?我那個最喜歡裝腔作勢的管家哪去了?」
眉頭打結更深了,「就是想說這個?」
「偶爾關心一下家人有什麼不對,不要對我那麼凶嘛!你自己可能沒發現,但自從你回來后,就沒怎麼正眼看過我。」唐明軒陪著笑,十根指頭不安份地動來動去,「我還在想,我是不是哪裡惹到你了,讓你失去了工作的積極性,你不會是想要拋棄我吧?」
「拋棄你?是指辭職嗎?還是說你想辭退我?如果是這樣,我沒什麼可說的,我最近的確實心不在焉。」
不過沒正眼看他,他倒真的沒察覺,想來好像是那樣,因為只要看到唐明軒,心情就莫名地糟糕起來,明明跟他沒有關係的,就算他是季琉璃心中理想的人,有著她想要的一切,但那也都與他沒關係……
那些都結束了,他們都該回到自己本來的生活中,但他的生活卻成了一團亂麻,本來他一直有著不論發生什麼事,都絕不會帶入到工作中的自信,只是現在就連這最後的自信也垮了,無論是對他的好友還是工作,全都亂成一團。
「我是說真的,要我辭職也可以。」誰教他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沒用,「我也知道這種狀態不行,說實話也不知道會持續到什麼時候,與其這樣沒心思工作,還不如換個地方冷靜一下。」
「換什麼地方,季琉璃的家嗎?」
他眼皮一挑,「為什麼會突然提到她?」
「因為她是病因啊,不提她提誰?」
唐明軒的理所當然,倒讓當事人覺得不自在起來,「你不是喜歡她嗎?難得我還好心給你製造機會,結果竟然就這麼沒用地回來了,人沒追到手,還差點把自己丟了,你可真是痴情呢。」
「你、你、你……」幫他製造機會?真虧他說得出口,但比那更重要的是,「你怎麼知道的……」
「真是笨蛋,難道還要等著你告訴我嗎?你以為我們在一起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