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老井無水,父親回家
?我問姜七喜,如今沒有了四隻古銅獸鎮壓,那鎮子下壓著的髒東西,豈不是要四處肆虐了么?
姜七喜說是。
我心頭一陣酸澀,有時候,我寧願希望,那些山野惡鬼,要尋的人是我,而不是那些無辜的鄉民。
「放心吧,我在老祠堂也落了陣。」姜七喜淡淡道。
我點點頭,牽起姜七喜的手,往家裡走去。
母親端了一盆吃食上來,周阿奶看著,嘆了一口氣,「天作惡啊,這兩年雖說無大災,鎮子卻過得比以往艱難,也不知怎麼的,又忽然來了一場鬼雪,要將人逼死啊。」
我抓著一根紅薯,垂著頭刨了兩口乾飯,聽著周阿奶的話,我忽然想到一個很可怕的問題。
若真是鬼雪封鎮兩三個月,鎮子上的人,哪裡會有這麼多的吃食!
民以食為天,到時候,恐怕會引起更可怕的騷亂。
姜七喜抬頭,將自己手上的紅薯,又掰了一大塊給我。
我慌忙起了身,嚷了一聲吃飽了,走回了屋頭。
四方鎮里,白雪皚皚,透過木窗,我看著院子里的老柳樹,已經被雪鋪了厚厚一層,像一個垂朽的老人,佝僂著身子,如何也立不起身。
隔了一會,姜七喜走了進來,看了看我,有些凝重地說道,「陳襲春,剛才我出去看了一下,院里的老井不出水了。」
老井不出水,這鎮子又被封了,沒有水,吃食漸少,如何活得下去!
想了想,我指著外頭還在落著的雪,「姜七喜,外頭的雪水,我們能吃么?」
姜七喜搖了搖頭,「吃不得,既然是鬼雪,便屬於惡水,若吃了,恐怕會出事情。」
聞言,我垂下了手,嘆了一口氣。
「老井裡有東西。」姜七喜又吐出一句。
我驚得扭頭看著姜七喜。
「走!」
姜七喜帶著我,走到了院子中的那口老井。十米左右深的老井,彷彿黑乎乎的一眼望不到盡頭。
我拾起一枚小石子,扔到了老井裡。沒一會,聽得石頭落到濕地上的咕嚕聲。
姜七喜講得沒錯,我家的這口老井,不出水了。
「姜七喜,你說這井裡,也有髒東西了么?」我有些擔心地問道。
姜七喜沉默了一陣,說道,「應該有某個東西,壓在了出水口。」
這不是將人逼死么!
「姜七喜,我們下去!」我拿出雷擊木,咬著牙道。
姜七喜搖了搖頭,「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要下井。」
聽姜七喜一說,我也忽然想到胡老爺對我講過的話,老井裡濕氣重,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東西,便喜歡窩在井底,更甚的,有的老井,會直通陰司地獄,所以才會有許多老井出鬼的民間故事。
「怎麼辦?」我問姜七喜。
姜七喜想了一會,「走,我們去其他人家那裡看看。」
四方鎮里,由於自來水管還沒鋪過來,基本上每一家一戶,都會有一口井在院子里。
我和姜七喜帶著希翼的期望,看了幾戶人家后,一股陰涼慢慢爬上我的頭皮。
四方鎮里,好像所有的老井都不出水了。
按姜七喜的話來說,四方鎮所有的井裡,都有髒東西壓住了出水口。
回到家,我走入廚房,掀開了水缸蓋。
幸好,還有大半缸水。
「我覺得這事兒不簡單。」姜七喜淡淡道,「就好像有人故意這麼做的?」
我很不合時宜地補了一句,「鬼做的?」
姜七喜搖頭,「我也不知,今晚我要出去一趟。」
「為何白天出不得?」
「即便壓了鬼雪,白天依然是陽氣重一些的。」
「姜七喜,我和你一起去!」
姜七喜看著我,淡淡道,「不用,你在屋頭睡覺,陳襲春,你要記得,你是個陰客命,夜裡不好出門的。」
夜晚的時候,姜七喜果然獨自出了門,挎著小花包,裹著棉襖子,躍上牆頭,漸漸消失在了院子口。
我睡不著,索性坐在床頭上,手裡捏著雷擊木,看著木窗外。
雪還在落,不日不夜地落。
我有些煩躁地站起身子,像個心事重重的小老頭,在屋頭走來走去。
姜七喜出去許久了,還未見回來。
走得累了,我喘了一口氣,仰摔在床上。
鎮子外頭,偶爾傳來一兩聲狗吠以及一些辨不出的嘶聲。
這時,院子門忽然響起了敲門聲,越敲越激烈。
姜七喜回來了?
不對,若是姜七喜回來,按著她的性子,哪裡用敲門,直接翻牆頭,或者開口大喊了。
隔壁屋頭的母親聽見敲門聲,躊躇了一下,披著一件襖子走了出來。
「誰?」母親問道。
「我!娃兒他娘!」
似是父親的聲音,卻又有一些說不清的嘶啞。
母親歡喜地跑過去,我急忙大喊。母親轉頭,狐疑地看著我。
我咬著牙,走到母親身邊。
「阿娘,先等等,你要想,如今鬼雪封鎮,阿爹在外做生意,如何回得來?」
聞言,母親也臉色大變,她明白,我講的沒有錯,這光景,父親如何回得來鎮子。
「娃兒他娘,開門啊。」外頭又響起父親的喊聲。
「好像......真是你阿爹。」母親苦笑道。
我不敢肯定,現在的四方鎮里,可是詭異得緊,若是這父親也是假的,如同老祠堂里的那條花皮大蛇一般,那豈不是引狼入室了么。
「我喊你開門!」門外的父親似乎動了怒,用腳大力踢著門。
母親看著我,一籌莫展。
「春伢子,你在不在,給阿爹開門!」
我皺著眉頭,問道,「阿爹,如今大雪封鎮,你如何回來的?」
「哦,我前些時候便回來了,在鎮東頭的老彭頭家,飲了幾日酒。」
「你不是剛出去做生意么?」我哽著喉頭,繼續問道。
「生意做不得,如今不好做了,便想著早些回來。」
「你上次送給我的鋼筆不錯。」我朗聲道。
「咦,鋼筆不是送給喜兒嗎?」
聞聲,我鬆了一口氣,我已經基本相信,門外敲門的人,可能真的是我老爹。
不然,怎麼會連送鋼筆的事情都知道。
母親歡喜地推開木橫,門慢慢打開。
說實話,雖然我是相信父親的,但心底里,總有著隱隱的不安。
門大開,父親穿著一件我從未見過的黑衣服,慢慢走進了院子。
「阿爹,這衣服挺好看的。」我不動聲色地說道。
父親笑了笑,「好看吧,你大伯送的。」
我一時無語,大伯住在縣城裡,我也無法求證。
母親已經拾過父親手上的蛇皮袋子,提了兩次,居然提不起來。
「啥東西,這麼沉。」母親怨道。
我慌忙彎腰,解開了蛇皮袋子,發現裡頭,居然裝著一袋野果子。
「你大伯送的,我覺著好吃,便帶了回來。」父親笑道。
沉默了一下,我讓開了身子,父親拍了拍我的頭,邁步走進了屋。
我頭皮一陣發癢。
「娃兒他娘,多弄些吃食,餓了幾天了!」剛進門,父親便大聲喊道。
「給你下個雞蛋面。」
母親走入廚房,生了火開始忙活起來。
父親坐到桌子上,不時回頭看著廚房。
我坐到了父親的對面。
「好了沒?」父親喊道。
「就好了,急啥,餓不死你。」母親應道。
我抬頭,看著有些陌生的父親,印象中,父親是挺耐餓的。
隔了一會,父親又轉頭,沖著廚房喊,「好了沒,肚餓了!」
母親也有些急了,碎罵道,「急啥急啥,餓死鬼似的!」
聞言,我心裡一慌。
父親見我一直看著他,舔了舔嘴,開口道,「肚餓了一天,餓壞了。」
我點點頭,桌子下的手卻緊緊按著雷擊木。
「阿爹,這次回來,給我帶啥東西了?」我開口問道。
父親笑了笑,「今次兒走得急,沒來得及挑,下次給你帶好玩的。」
我沒有追問,我知道,眼前的父親,好像真的是我父親一般,知道很多事情。
忽然,我心生一計。
「阿爹,大伯臉上的疤子好些沒?」
我大伯臉上沒有疤子,只有黃斑。
父親歪著頭,沖我笑了一下,沒有答我的話。
我正要繼續問的時候,母親已經端著一碗雞蛋面,放到了桌子上。
顧不得熱,父親先用手抓起大半個雞蛋餅,塞到了嘴裡,大嚼起來。
「慢些,慢些,這麼著急做啥!」母親埋怨道。
父親沒有理會,繼續我行我素地用手抓著吃。
「嘿,陳家旺,你不會使筷子了么!」母親在一旁又罵道。
父親聞言,手動了動,整個手掌握成拳,捏住了筷子,伸入了碗里。
且不說以前父親吃東西的時候,總會喊我一聲,單說父親如今拿筷子的手勢,便已經覺著詭異。
「手疼。」父親嚼著雞蛋面,含糊不清地說道。
母親看了看,也不疑有他,準備回身去廚房收撮。
剛走出兩步路,父親已經將一碗滾燙的雞蛋面吃了個光,嘴裡大喊,「娃兒他娘,我還肚餓,快些,多做些吃食。」
我心頭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眼前的父親,真的極陌生,我忽然好希望姜七喜快些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