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為了一口吃食
?母親歡喜地端著一鍋小米粥,放在桌面上。
「吃飯了,周阿奶!」我喊了一聲。
許久了,終於能飽食一頓了,我拿起筷子,夾了一撮腌蘿蔔絲。
「瞧你這點出息!」姜七喜笑罵道,替我舀了一碗粥,端到我面前。
感謝周志平的三斤小米,不,感謝那隻大灰鼠的配合。
周阿奶面色蒼白,有些哆嗦地坐了下來,手顫顫地扶著木桌。
「周阿奶,你怎麼了?」姜七喜站起來,摸了摸周阿奶的額頭。
「年紀大了......不好使了。」周阿奶咳了兩聲,答道。
聞言,我心裡不由得一陣酸澀,周阿奶的身子看起來,好像越來越虛弱了。
吃過飯,母親又下了廚,給周阿奶熬了一碗薑湯。
連著幾日,周阿奶都躺在床上,臉色發白,那模樣,讓我想起了當年同樣卧病在床的胡老爺。
老祠堂那邊,聽說已經挖到了六十多米遠,鎮子上做泥瓦工的王腿子估算過,大約要挖個七百米左右,才能挖通到後山。
路漫漫,不見盡頭。
其實,我如今最擔心的,不是外頭的鬼雪天氣,而是吃食,人要是斷了吃食,恐怕會做出傷天害理的惡事。
今日母親掀開米缸的時候,我站在旁邊看了一眼,缸子里的米已經快見了底,連著還有一小把碎斷的麵條。
我跟姜七喜說了。
姜七喜皺了皺眉頭,抬頭看著遠方。
「我猜著還有一個多月,這雪才會化去。」
「姜七喜,不是說外頭有人會來尋我們么?這都一個月了。」我繼續問道。
「我也不知,師傅若是知道我被困在這裡,定然會下山來尋我。我想,應該有東西攔住了他們,道術施不得,又或者,這鬼雪清不得。」姜七喜沉聲道。
我驚了驚,外頭的世界里,不像我們,是有挖掘機的。
連挖掘機也挖不得?那這鬼雪著實詭異。
一天一天,鎮子里的氣氛愈加詭異。
每當夜晚,我還是會聽到那一聲聲的呼喚聲,並非在喊我的名字,我卻知道,是在叫我。
我始終沒有應聲。
只是覺得,這呼喊聲,好像越來越大了,彷彿有個人,將嘴湊到我耳邊,輕輕吐著氣絲。
姜七喜貼了一張符籙,按在我額上,耳邊的鬼叫聲才慢慢消停了一些。
「姜七喜,我知道它來了,感覺得到。」沉默了一下,我開了口。
姜七喜身子一頓,沒有接我的話,仰著身子睡了下來。
熄了油燈,在黑暗中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偶爾能看見日頭,我和姜七喜便回去老祠堂里看看,看一下周志平和他的挖洞子工程隊,進展如何了。
「昨日挖到了山岩,白費了力氣,只得換了一處位置。」周志平苦笑道。
打洞子這種事情,人類總歸是不擅長的,又不是山跳老鼠。
忽然,我靈機一動。
「怎麼了?」姜七喜回頭看著我。
「沒事兒。」我望了一眼祠堂里的人,小聲道。
老鎮子周志平看了看我,清了一口嗓子,「我們的吃食不多了,如今我們一天只吃一頓,也只夠半個月的,半個月後,我也不知怎麼辦了。」
這也是我擔心的問題。
王世貴縮在牆角,嚼著一塊爛樹皮,目光灼灼地看著我。自從上次花皮老蛇的事情后,王世貴的地位一落千丈,如今呆在老祠堂里,每日分的吃食,也是最少的,為了填肚子,已經啃起樹皮來了。
他應該是恨我和姜七喜的。
我沒有理他,一個小老頭子,也沒有什麼厲害的手段,隨著他去吧。
晚上,喝了幾口稀粥后,我和姜七喜照例回了屋頭,準備睡覺。
姜七喜也照例在我額前貼了一張紙符籙。
我抹了抹臉,躺倒了床上,聽得外面的風雪聲,以及那一句句微弱的呼喊。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聽到院子外,傳來凄厲的慘叫以及急促的呼救聲。
「姜七喜,有人在喊救命。」
姜七喜坐起了身子,小心地推開一角木窗,看了看,又將木窗合上。
「睡覺吧,陳襲春。」
「姜七喜,你沒有聽到么?」
「不關我的事,我只想護著你,乾娘還有周阿奶。我只是一個小道姑,沒有多大的神通。」
我動了動嘴,繼續道,「姜七喜,你說我們尋到那隻大灰鼠,讓它幫我們挖洞子如何?」
聞言,姜七喜想了想,「應當是沒問題,這東西倒是不壞,尋到的話應該會幫我們。若能逃出這四方鎮,是極好的。」
「它躲在哪?」
「明日,我們去一趟老祠堂。」
第二日,我和姜七喜走出了院子。
發現鋪滿積雪的巷路上,躺著兩個人,一個是鎮長周志平,一個是周志平的司機虎仔。
都死了,被鬼雪埋了半截身子。
姜七喜皺了皺眉頭,領著我往老祠堂里走去。
推開老祠堂的門,發現裡頭傳來一聲聲瘋狂的歡呼聲。許多麵食,腌菜以及臘肉,一盆連著一盆,堆在地上,許多鄉民瘋狂地大嚼著。
祠堂最中央,王世貴抓著一瓶白酒,飲一小口,便咬一段手上烤紅的臘肉。
「喲,來了,坐!吃幾口!」王世貴見著我們,咧開嘴道。
「王先生,怎麼回事?」我驚問,聯想到昨晚的呼救聲,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王世貴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站了起來,「娃兒,你可能不知,這周志平壞啊,將大傢伙的吃食聚起來,不過是方便自己多吃一些,你問這些人,我講的對不對,我們啊,每天就喝幾口粥,而他的那些幫手,則天天都有米面吃!所以咯,我們要自由,要鬥爭!」
姜七喜冷笑一聲,「人家吃米面,可是要挖洞子的,不吃飽一些如何刨得動?」
「那我不管,我們只想吃飽一些,對吧,鄉親們!」王世貴喊了一聲,許多正在大吃大嚼的鄉民高聲附和。
哪裡有利益,哪裡便有衝突,恆古不變的醒世名言。
王世貴儼然成了領頭人,山中無虎,猴子稱了大王。
我還要再說些什麼,姜七喜已經將我拖開,小聲道,「別管了,如今這光景,誰還能保持頭腦清醒呢?」
我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王世貴,回過身子,隨著姜七喜走進了洞子。
七十多米長的洞子,狹長而悶。
「姜七喜,你說王世貴還會不會派人手來挖洞?」
「他要是不傻的話,應該都會這樣做。」姜七喜答道。
我點點頭,繼續往前走去。
「莫惡!莫惡!」我大聲喊道,期盼那隻大灰鼠一蹦一跳來到我面前。
姜七喜彎腰,抓了一把泥土,在嘴巴嗅著,嗅了一會開口道,「別喊了,它如今不在這裡。」
這小淘氣,不在這兒能去哪?
「你忘了,老鼠打洞子的,說不得又竄哪去了。」姜七喜白了我一眼,淡淡道。
快要走出洞子的時候,姜七喜忽然回頭問道,「家裡還有多少吃食?」
我想了想,「還有一些,大概夠我們吃兩個星期。」
姜七喜點了點頭,「外頭這幫人,這般吃法,恐怕過不得幾天,便會將吃食浪費完。他們能殺死老鎮長,為了吃食,也會對我們下手。記得小心一些,家裡的陣法能防小鬼,卻防不住惡人。」
我想了想,開口道,「鎮子里,還有一些人,封死門窗,我們要不要告訴他們一聲。」
「不用,昨晚的呼救聲這麼大,他們應該猜得到。走!我們快些回家!」
走出洞子,王世貴抬了抬眼皮,熱情地招呼著,「娃子,過來吃兩口臘肉,喝兩口酒暖和暖和身子。」
我沒有應,忽然覺得,有時候,人要是做了惡人,比惡鬼還可怕。
老鎮長周志平的屍體還凍在雪地里,骨骸未寒,祠堂里已經大肆慶祝起來。
「潑娃子,王叔跟你講話,別給臉不要臉哈!」王世貴身旁的一個光頭年輕人,站起身子沖我喝道。
姜七喜皺了皺眉頭,將我拉向身後。
我倔強地又將她拉回身後。
「誒,阿柱,好好說話,這兩個少年啊,可是會法術的哩,好好說話!」王世貴咧嘴笑道。
叫阿柱的年輕人冷哼一聲,坐了下來,抱著一瓶白酒,又繼續仰頭灌著。旁邊許多正在大嚼的人,也回頭瞪著我們。
就好像我和姜七喜,會將他們的吃食奪走一般。
「王先生,回見。」我淡淡道。
王世貴眯起眼睛,揮了揮手。
我和姜七喜小心翼翼地走出了老祠堂。
「姜七喜,他們變壞了。」我有些苦澀地說道。
那個叫阿柱的,我也認識,以前在鎮子里開小貨車的,誰家有親戚要到縣子上,只要順路,都會無償接送,脾氣也挺好,見著誰都會熱情地打招呼。
為了一口吃食,都變了。
我有些擔心鎮子里,那些門窗封死,自給自足的人家。
我嘆了一口氣。
姜七喜見著我難過,伸手拍了拍我的頭,「不管怎麼變,我和陳襲春,還有乾娘和周阿奶,永遠是相親的。」
聞言,我心頭一陣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