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八章 不是為了殺戮

空的長發在海中飄動，她五官精緻，蒼白臉上的鱗片晶瑩剔透，雖然在這片漆黑的禁地閃不出光，但依舊能給她帶來一股超凡的氣質。

慢慢移動身體，空朝赤需而去。她最清楚赤需需要什麼，他不需要一個人靜靜，只需要陪伴。他孤獨的像個鬼魂，卻因為脾氣再次被人們趕到一邊。

因為文明不同，居住環境有異，鮫人服飾簡單，常腰間一綢絲，胸前層層素布。此時空即如此，她白皙的嬌軀上只裹了兩層粗布，像被粗略裝飾的瓷娃娃，令人心生愛憐。這種身材極好，身形窈窕的女孩不該出現在這，但她真實的在黑暗空間中遊動，最後出現在赤需身後，張開手臂抱住他。

赤需一句話不說，空憋屈的落淚，和海水融在一起。

「赤需，我還在呢。」

赤需哼了哼，呼出幾口氣，它們化作氣泡，在黑暗中向上升，不知會在何處破開。

「空，他們都誤解我了。」

「嗯嗯！我知道你想讓所有鮫人都過上幸福的生活。」

空很了解赤需，小時候，空喜歡亂跑，她一直是個不安靜的丫頭，有一次為了追逐一條會發光的磷魚，她跑到了禁地，那裡船骸眾多，一根傾斜的桅杆經歷歲月的侵蝕，朝她倒下。當時空雙手捧著小魚，高興的合不攏嘴，但沒想到死神就在頸后。

「轟！」

桅杆落下，沒砸到空，因為被另一個年紀稍大的小鮫人擋住。他緊咬牙關，雙臂撐住桅杆的樣子像在舉支天一柱。

「你是誰啊？」

空咿呀咿呀的，換來參雜著顫抖的聲音。

「我叫赤需，放心好了，我會保護你的！」

此後，他們就算真正認識了。

赤需常被趕回家，每天他都會坐在家門口，看著海底大縫隙中游來游去的人群。每到固定時間，就會有一個小丫頭，擺動淡藍色的尾巴，朝他游來，從遠處就開始揮手，唯恐他看不到。

在赤需成年時，他的父母皆去世，那天，赤需目光獃滯，什麼都做不了，只是木然的看著前方。在他發獃時，空默默的收拾好房間，給他留下食物。在赤需受創，需要養傷時，也是空陪在他身邊。

如果說赤需是孤單的亡魂，那空就是他殘留在人間的最後一絲意識，會陪他到最後，她是他的守護天使，是上天給他派來的最後一絲慰藉，也是他的摯愛。

「現在整個鮫人王國都與我為敵，空，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赤需坐在廢墟上，魚尾無力的擱在水裡。這裡水很臟，但赤需不想管。他一直在努力，他為整個鮫人族著想，可他現在即將和整個鮫人族為敵。這種委屈，讓他提不起精神。

「赤需，你做的沒錯，是他們錯了。」

空的聲音很輕，她知道赤需心裡有一個大洞，她願意成為它的填充物，讓赤需溫暖。

「所有人都覺得老國王和光粦說的是對的，但他們太安於現狀了，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美，空，我很想帶你去看。」

空柔軟的胸前一片貼在赤需身後，纖細的雙臂環在赤需脖間，手掌輕輕撫摸他的面孔。無人比空懂赤需，無人比空思赤需。她眼角帶淚，似乎能感覺到赤需的痛苦，他在哭，幽咽的痛不欲生。

「那我們就打敗他們，只要國王和光粦被打敗，其他人就會聽你的。」

空說此話時無比堅定，引來赤需苦笑。

「空，只有你會支持我，也只有你會這麼相信我，但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

赤需一向能認清自己，這種事不是衝動或者發脾氣就能解決的。但空說的有道理，赤需紅色的眼眸深處，似乎已浮現老國王和光粦被自己打敗的場景。

腦海深處，赤需已開始計劃如何打敗老國王和光粦。他清楚鮫人王國的實力，冰晶軍作為唯一一支軍隊，人數雖僅千位，但個個皆是強者。要想讓鮫人們聽命於自己，要想達到自己的目的，必須先解決他們！

「赤需，我相信你，你會成功的。你會帶著鮫人離開這個寒冷的地方，游到溫暖舒適的地方去，那裡將是我們的新家。」

赤需偏頭，靠在空的臉上，像遠行的船尋到一處港灣。赤需和空像患難的鱟，這種被譽為「海底鴛鴦」的節肢動物外形像瓢，並不好看，但它們擁有世間最堅貞的愛情，雌雄整天形影不離，行走，吃食，休息都鉤夾在一起，就算雄鱟被抓，抓住它尾巴的雌鱟也不會離開。

「空，謝謝你。」

空閉眸，將赤需抱得更緊，許久后，赤需說：

「我想到辦法了。」

他拉著空的手，一起回到大本營。

「他們呢？」

「去偵查情況了。」

見赤需回來，大家都聚在一起，他們隱約覺得，赤需要有新計劃了。

「等他們回來吧。」

半個時辰過去了，回來的同伴帶來不好的消息，他們已無路可走，禁地之外全是冰晶軍，兩百位戰士將他們圍的水泄不通。

禁地範圍廣闊，但兩百名訓練有素的冰晶軍戰士能控制海水，將這裡完全封死，別說他們，就連一條魚進出都會被發現。

「怎麼辦？我們難道要在這過一輩子？」

「這下完了。」

現在的情況是他們之前無法預料的，鮫人族缺少星祭師，因為在這大海深處，別說看見，連感應都難。現在退回來雖然安全，但沒有任何儲備的他們就算實力不錯，也不可能一直餓著。

「有誰想退出嗎？現在還不算晚？」

赤需說時，和空一起看向大家，他這一動作引起屋子裡的人不滿，立即有人喝道：

「赤需，你什麼意思？將鮫人帶到溫暖海面是我們共同的夢想，雖然現在情況不妙，但作為首領，你也不該說這種話。」

「我知道，我現在有辦法，不過我必須確定，在場的各位是否和我一樣做好死的準備。」

「從我們選擇跟你創建『光』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做好了準備，大不了一起死，但就算死，也不能繼續呆在這個陰暗的地方。」

這位鮫人叫刺，他語氣平淡，是「光」的創始人之一。最開始不滿的那個鮫人叫火岩，也是四位創始人的一員。為調整大家的情緒，火岩粗聲粗氣的說：

「赤需，有辦法就趕緊說吧，這裡的人都不是孬種。」

赤需看向刺時，後者點頭，他這才開口：

「我準備藉助古門司的力量，將老國王和光粦除掉。」

此話一出，除赤需和空之外的二十九人皆震驚。他們面露驚恐，這個想法，等於和全鮫人為敵。

「什麼？」

火岩有些難以置信，赤需既然說出這麼恐怖的想法？其實赤需也很糾結，當他說出這句話時，內心猛地顫動。他在冰晶軍里認識不少人，包括在場二十八位，大多都是冰晶軍中的戰士，他現在調轉矛頭想毀滅國王和光粦，等於和冰晶軍開戰。

「赤需，你的計劃是拯救鮫人，不是毀滅王國！」

火岩立即反駁，同時用一隻手掐住赤需的脖子，後者沒有反抗，只是用略微嘶啞的聲音說：

「但我們現在如何拯救？沒人聽我們的，如果連離開這裡都做不到，怎麼參加戰鬥？怎麼得到大海？羅邁德不會將大海拱手讓給我們，我們起碼得出力，才有理由獲取。」

赤需這次沒有衝動，而是格外冷靜。

「我知道大家難以接受，但我也曾是冰晶軍的一員，現在反目成仇，我也難受，但為了整個鮫人族，我們只有這麼做。否則，我們還要永世待在這！我們的後代，你們的子孫，還要在冰冷的海水裡與幽冥冰晶為伴，我們中有人去過外界，外面的世界很好，很美，銀質的魚叉打造簡單，不用像我們這樣製作複雜。」

赤需說時，大家的目光投到一邊的三人身上，他們曾在世界政府待過，知道外面的世界和海神大裂縫的不同。

「外面確實很好。」

三人實力不算特彆強，所以沒什麼表現，但他們的證詞並沒有讓火岩妥協。後者眼中像燃起火焰，有一股無名之火。

「火岩，把手鬆開！」

刺說時，火岩收手，雙手抱胸。

「要是開戰，必死傷眾多，而且我們怎麼藉助古門司的力量？我們現在根本出不去。」

「這個交給我，而且我們不需要殺太多人，只要將老國王和光粦殺掉就好，他們是統領，只有他們死，其他人才能聽進去我們的計劃。兩百萬年前，原始鮫人和人類開始第一場大戰，那場戰爭中，原始人類以人數優勢和我們打成平手，從此，鮫人獲得海洋，人類獲得陸地。但人類的貪婪沒有止步，幾十萬年後，人類開始佔領陸地四周的大海，為此，又是一場大戰。這次我們輸了，我們失去了一切，大海也拱手相讓。」

赤需說的事大家耳熟能詳，那是鮫人的悲痛史。

「這一次，我們不需要和全部人類為敵，也不需要出動所有鮫人，但有一次重獲大海的機會。這個機會，失不再來！」

過去這些年裡，雖然赤需再沒和羅邁德·德古拉彭見過面，但始終有聯繫，他知道這個男人擁有世上最強的軍隊，也知道他向來說一不二，光這兩點就夠了！

「怎麼樣？同意嗎？」

大家面面相覷，難以下決定。鮫人王國的大部分居民都在海神大裂縫，還有一些分散在大裂縫四周，要是爆發斬殺國王的戰爭，他們恐怕會被波及。所以，他們真的要進行這樣的計劃嗎？

在大家思索時，赤需和空朝外走去。

「喂，幹嘛去？」

「和羅邁德聯繫。」

赤需和空沒有停下，只剩二十九人在原地唏噓。

「真的要這樣嗎？」

赤需和空不在，他們都將目光轉向刺和火岩，現在，他們比較有話語權。他們也難下決定，因為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不行！」

火岩搖頭后，刺按住他的肩膀。

「別激動。」

火岩雙目駭然，之前只是一秒，他就預想到鮫人王國無比混亂的模樣。海中的戰鬥很容易誤傷，這是鮫人不愛打鬥的原因之一。要是冰晶軍和他們開戰，就算在這，都會波及海神大裂縫裡的居民，大海牽一髮而動全身，這裡捲起一道龍捲，其他地方的海水流速就會改變，那樣一來，鮫人王國會迎來災難。

手掌抓住刺的雙臂，火岩面露焦急。

「刺，快阻止赤需，要是真的開戰，死傷肯定超出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