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七章 不能同行

窮凌的眼睛漆黑如原始混沌，其中似藏一嶄新世界，當他得到某種強大的增幅時，他回頭看向三位仙樂師。漆黑的眸子反射出他們當前的模樣，那是難言的凄慘，因為段琴、師曠和小黃猴此時都已燃燒生命。他們坐在生命火焰中，七竅出血，於臉上拖出長長的血痕。

段琴若即將隕落的仙子，此時蹙眉咬唇，令人心生愛憐。當攝影貓頭鷹將鏡頭給到她時，無數人看到她此時顏容。

此等女子本該坐享金銀漫山，擁珠寶絲綢滿懷，可她持琴斗天，毫無怨言。

命運總有一股別樣的魅力，讓你不管經歷什麼苦難都閉口不言，彷彿一切都已註定，而苦難之後，終是幸福平穩的生活。時間過得很快，九年前，符伊尹占卜出段琴和符冬妹的命運，主動帶他們到西域界絲城，等待那個在占卜中出現的人。

段琴起初有些擔心，因為她從未出過家門，可對這新奇的世界十分好奇。她想譜出世間最美妙的曲子，也想彈給，自己認可的人聽。

手指不斷浮動琴弦，段琴的五感正逐漸喪失，但她能從自己琴音的增幅中感覺到，窮凌離自己越來越遠，他朝德古拉彭而去，在漫天殺氣和罡風中對其展開進攻。他身邊有一道熟悉的氣息，那是羅天，他吞下了一顆「命丸」，實力大幅度提升。

面對窮凌的攻擊，德古拉彭伸手去擋，羅天就掄動神農鼎和幼龍點金搗，令其手臂偏移。雖偏移不多，但讓窮凌找到再一次進攻的機會。這就是她的同伴了，她這八年來所有美好記憶的來源。

起初，她不知道自己的宿命之人是個怎樣的人，若他生來貧賤，她不會介意。可若他生性惡劣，她會不顧後果打破命運。她懷著多種想法，藏於簾后，對被雲天叔叔抓回來的星則淵彈琴。

那一首《九月流火》，傾訴段琴無人賞識琴藝，世人只顧她絕世芳顏的淡淡憂傷和悲涼。星則淵不懂琴，可聽出其中韻味，此後她便知，命運很公，讓她認此佳人。

當時的紅盾沒有任何底蘊，實力全靠窮凌一個人撐著，而他還有隨時被神獸種族抓回神獸之園的可能。可段琴還是從那個小傭兵團里看到了希望，太陽總會升起，她到來之時是黑夜，而後，她用自己的琴音帶著大家一起，度過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光。

起初，段琴只認可星則淵，雖然他身世平凡，但與她心有共鳴。其餘人，她只是抱著平常人看待，並未因為他們並不起眼的身世而小瞧。慢慢的，她也認可了大家，因為他們細心，懂得照顧人，而且最關鍵的是，他們給了她最想要的尊重和最舒適的感覺。

不知多少次，總有些人在段琴面前晃尾巴，他們為的是佳人一笑或黃金千兩。可紅盾的諸位會在雨天將食物送到穹廬，會在露宿時給她偷偷蓋好被子，這些細節他們從不提起，可她一直記在心裡。比起揮霍千金，這樣的細節才讓她動容。

而後，小符因為星祭師的身份被炎神傭兵團抓走，紅盾無一人退縮，即便進入十日之都也不曾後退。段琴至今都記得當時的場景，他們什麼都沒說，只是說一定要救回小符。她還記得小符被帶走，星則淵以頭搶地爾的模樣，那是真正的在乎，而不是丟失一國公主的失態！

那一刻起，段琴更願意為這個隊伍付出，此後他們的團隊多了凡奧，多了幼幽，又多了絳旋。每個人加入都有一段新的故事，每一段故事裡，都有感人的畫面。凡奧在雨夜裡走向小漁村、幼幽和他們一起躺在沙灘上、他們從海里救起絳旋。那些相識，後來成相知，相伴的開始！

段琴入世俗很深，熟知討你開心的人會為你準備價值不菲的精美糕點，不問味道，只問工藝選材，價格越高，便好。而真正把你當同伴的人，會為你親手準備喜歡的食物，然後讓你吃飽。段琴有時也會嚷嚷著吃飽了吃飽了，再吃就要胖了，可團里的人總是說吃點魚，這個長不胖。飯桌上盛飯添湯的畫面，她永遠都無法忘懷。那些畫面有些不顧千金大小姐的形象，可在紅盾中的她不是段氏商行行長之女，只是一位仙樂師。

第一次去沃野國時，段琴聽到師曠彈琴，想拜師為徒，可他需山上百靈果作拜師禮。她和大家一起上山，夜晚累了，她便睡下，發誓第二天一定要找到。可一覺醒來，星則淵、甘索和窮凌眼袋發黑髮腫，他們一夜未眠，露珠打濕衣衫。

站在段琴面前，他們有些靦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而不是疲倦和對段琴的責怪。那一次，她知道她和大家將產生不可割捨的情緣。

紅盾經歷了很多磨難，比如黑水戰役，在那場戰役中，她本來可以通過自己的身份獲得安全，可她當時想得，只是通過自己的身份保護大家。可最後，沫還是死了。

站在「任天」星陣前，身邊的同伴扶著她，怕她跌倒，而她醒來時，沃野國的人告訴她，你的同伴為救你死了，累死在山中。那一刻，段琴泣不成聲。

辟寧是可以活得，他是獵戶，雖然受了傷，但可以在荒郊野嶺活下去，但他背著自己，背著自己這個累贅，一步一步走出荒原，來到村鎮邊緣。段琴醒來時，他懷裡還揣著一顆成熟的紅色油桃。辟寧說，他怕段琴醒來餓，路上看到便摘下來了。

此後修行三年，再見紅盾同伴時，段琴美眸落淚。大家都變了，星則淵變強了，變得成熟。甘索大哥少了手臂，窮凌學會控制混沌之炁，羅天的髮際線又高了，藥丸的花樣也多了。小符變得冷酷，凡奧更加沉默，可他們沒變的，是相見時的笑靨。

那一笑，足以抵消所有經受的苦。

現在，段琴就要離開了，她腦中很快閃過大家的笑臉。

星則淵溫暖的眸子像會說話，幼幽呆萌的站在他身邊，露出一口整齊的皓齒。窮凌含著笑，左臂搭在甘索大哥的肩膀上，右手牽著凡奧。羅天笑的最開心，臉上全是肉褶子，他仰著頭，從前面看不到頭髮，他的髮際線太高了。小符和沫站在一起，小鳥依人，臉上露出兩個小酒窩，而沫有些害羞，但含著笑，無比紳士。辟寧雙手抱胸，這個皮膚較的男子憨厚而老實。在他身邊還有絳旋，她赤著腳丫，身穿裹胸麻布裙，她眯著眼，裡面閃出光亮。

十個人對段琴伸手，笑盈盈的呼喊她的名字。

「大家……」

段琴露出臉上的梨渦，提起裙子，在淚花於空中顫動時奔向大家。這一畫面像是永恆，而現實中，感受到增幅消失的窮凌回頭，他以乾澀的嗓子發出低沉而嘶啞的聲音。

「段琴……」

淚水湧出，窮凌看著段琴身體後仰，倒在地上。她身邊的師曠和夾雜著紅毛的小黃猴也堅持不住了，他們倒在冰冷的地上，耗盡自己最後一絲力量。

「段琴。」

段琴不遠處的凡奧含著淚花，身邊的小符早已哭成淚人。

「窮凌，閃開！」

玉芙蓉突然撞開窮凌，即便她身穿銀鉻製成的鎧甲，也無法抵擋德古拉彭的指尖。她後背被洞穿，那一瞬間，有無數星神星團之力進入她的體力，令其內臟破碎。指頭拔出時，玉芙蓉鏘的一聲倒在地上，倒在鮮血中。

「不行……」

趴在地上的娃娃想掙扎站起，可被德古拉彭一拳洞穿後背，這個幼小的生命，德古拉彭也不放過。

「龍之吐息！」

龍族族長龍震源偷襲德古拉彭，突然閃至其身後，雙手抓住後者的光頭，可不等他釋放出強橫的氣息，一道虛空已將其身體撕成兩半。

而後禾乃、乞拉朋齊等人，也戰死於此！停下動作的德古拉彭抬起手臂，手指指向凡奧。

「如果我記得沒錯，那個女娃是你的愛人。」

德古拉彭說罷身體消失，窮凌眼中的世界瞬間改變，他速度極快，擋在凡奧身前，接住德古拉彭一拳。後者的拳頭被混沌之炁包裹，隨之星神星團之力被吸收。

窮凌咬著牙，面孔嶄露野獸的猙獰。在一個男人面前動他的女人，是能最快激怒他的方法！

「就算現在沒有增幅，我也不會讓你這麼快突破。」

窮凌面容桀驁，說罷渾身轟出衡炁。三色氣息夾雜在一起，發揮出極強的力量。

「啊——」

窮凌身後的凡奧雙眼血紅，發出的聲音裡帶有難以言喻的痛苦。旋即，天空中一個血團降落。

之前的戰鬥凡奧一直沒參加，而是和田中也·帝·奧瑟義配合，爭奪了一部分血液的使用權。凡奧的實力在一顆星神兩大兩小星團，第一星神是「奪血」，可以適當控制血液，加上奧瑟義的第一星神色星神「水」，他們將一個直徑為五米的血團扔到德古拉彭頭頂。後者一掌將其甩開，可那些血珠在空中散開的瞬間爆炸，產生的氣浪令德古拉彭身體微側。

就是這個瞬間，窮凌帶動強橫的衡炁，開始旋轉身體，猶若一個鑽頭，朝德古拉彭胸口而去。

抬起手臂，落下時將窮凌砸進地中，而後他拉扯虛空，將其壓進地中。

「對於我尊敬，但又造不成威脅的對手，我給你最後死的權力。」

這對德古拉彭來說算一種恩賜，可窮凌沒那個感覺。等他盡全力，以混沌之炁擺脫虛空之力從地中出來時，小符的胸口已被洞穿，在她身前，是張開雙臂，幫她抵擋攻擊的羋號。後者吐出一口血，一把抱住小符，心疼的說：

「對不起小符，沒保護好你。」

說罷，德古拉彭的手臂猛地從兩人胸口拔出，他的手臂帶動鮮血和內髒的碎片。而後，羋號抱著小符摔在地上，他墊在上面，緊抱著她。羋號沒能實現答應沫的事，可這是他對小符最後的溫柔！

奧瑟義和凡奧站在一起，作為男人，前者伸出手，將凡奧保護在身後。

「當年輸給紅盾一直不甘心，現在看來，倒也心服口服。星則淵，今日我為保護你同伴而死，也不算輸給你！」

說罷，奧瑟義主動迎上德古拉彭的拳頭，可後者將其一臂甩開，飛至千米外。看似輕描淡寫，實際將其渾身骨骼擊碎。

「凡奧！」

窮凌驚呼，急忙往她那邊趕，可來不及了。德古拉彭的手臂猶如追魂之箭，正不斷逼近凡奧的生命，一秒后，一道鮮血濺出，可不是凡奧的，而是……布拉炅！

正在往後跑的凡奧其實沒那麼冷靜，面對死亡，無論誰都是慌亂的，可她聽到血液濺出的聲音后停下了腳步，她回頭去看，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布拉炅正對著凡奧，已說不出話，可面容堅定。

當年，世界政府下了錯誤的命令，要帶回星則淵和幼幽，於是便有了黑水戰役。在抓捕途中，布拉炅殺了沫。當年他覺得自己做的沒錯，可現在想起來，他確實錯了，因為他做的不是正義之事，而是助紂為虐，要是他知道那是古門司陰謀的一部分，他就算當時違抗軍令，也不會殺盜顏·沫……

後來，在米東戰役中，催動虛空獸之力的星則淵大殺四方，因為邦妮的保護和求情，星則淵才只斷他一臂，饒了性命。

現在，負傷的布拉炅來償命！他的身體被扔上天空，隨後落在地上，彈了幾下，便失去生機。困擾他這麼久的一件事，現在終於解決，他也算能安心的走了。

「一個緊接一個，可惜啊，沒有意義！」

凡奧看向窮凌，後者也對她伸手。他們越來越近，可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兩根手指觸到一起時，窮凌拉住凡奧的手，將其甩到一邊，而後和德古拉彭對碰。他的衡炁很強，可在火焰和寒冰的威脅下，德古拉彭依舊無恙。

「你的火焰和寒冰，比起八熱八寒地獄只是皮毛！」

德古拉彭說罷，一拳打在窮凌腹部，可他沒有使用六道輪迴，因為沒那個必要。一頓激烈的錘擊后，德古拉彭手臂舉向天空，在這空檔間，窮凌還想反抗，可當德古拉彭的手臂落下后，虛空之力被引動，隨之，窮凌的生機被碾碎。

咔擦！

地面破碎，隨之下陷數百米。對待窮凌這種特殊存在，德古拉彭沒留下半點後患。

「窮凌——」

德古拉彭這一套動作進行得太快，等凡奧反應過來，窮凌已離世。拔出腿間的兩把匕首，凡奧沒有逃跑，而是立在原地。

「有膽量！」

德古拉彭說時，凡奧面如死灰，在血色蒼穹下，在荒涼死寂，飄蕩著血腥之氣的戰場上，凡奧望了眼星則淵的方向，他呢喃著道：

「我們的團長是一個正義而善良的人，無論這個世界有多麼骯髒的一面，他所在之地都會充滿陽光。他會是這個故事的主人公，而你只會被他打敗，然後他受世人崇敬，你只配成為敗寇！」

「哼！誰給你的勇氣說這種話？」

「全世界。」

一秒后，凡奧的身體倒在窮凌身邊，氣息盡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