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大一會,呼呼啦啦來了好幾個人,都是穿著工作服,一看那氣質就不是一般人。
為首的一個男人個子不高,中氣挺足,大吼一聲:「全給我住手!」這人是機械廠的馮廠長,後面跟著的幾位也都是機械廠的領導。為什麼這麼點事會驚動這麼多領導?也是湊巧,這個時候這些領導聚在一起開會,除了本廠的領導班子,還有上級單位來的兩位同志。本來都談的很順利。跑去喊人的那位就是個愣頭青,一推開辦公室的門,對著裡頭喊:「廠長,不得了了,趙建設那口子和人打群架了,都見血了。」
一聽打群架,見血了,那還了得,生怕出大事,一群領導同志呼呼啦啦都跑來了,跑了一路,有幾個體力差的,氣還沒喘勻。看到院子里亂鬨哄的樣子,馮廠長只覺得今天臉丟大了。招呼大夥把人拉開。
大家看清楚了,趙建設比較慘,一張臉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嘴角還在出血,工作服也被扯破了。張蘭蘭則是蓬頭垢面的,臉上還有指甲撓出的血痕,衣服上全是泥印。趙家大嫂的情況稍微好點,頭髮亂了,頭上的白花不知道掉哪了。
還有兩個男人身上也留下了打架的痕迹,其他人還是整整齊齊的。可見,除了兩個女人外,其餘就是三個男人打了一架。趙大嫂那群人都是拉偏架的,要不然形式也不能一邊倒啊!
馮廠長看著這群人,心裡一肚子火,:「你們都想幹啥?還打架了,出息了啊!」一通訓斥之後,還是要解決問題啊,家裡地方小,大家湊了點板凳,就在小院子開現場會。在兩位嫂子去梳洗的時候,馮廠長帶著幾分尷尬,對著一起跟來的男人說:「陸書記,真是對不住啊,讓您見笑了。這會也是吃飯的點了,要不您先去吃飯,我這裡……」童妍看到了陸書記,暗暗讚歎長得真好。一米八的個子,眉目俊朗,五官立體,身上一件短袖襯衣,配一條黑色長褲,一雙黑色皮鞋,身姿挺拔,在一群人里有鶴立雞群之感,整個人透著溫和淡雅之氣。陸書記很知趣,和馮廠長寒暄兩句就走了。
馮廠長趕緊指揮著副廠長和徐會計跟著。沒了外人,馮廠長看著趙建設和張蘭蘭,恨不得把兩人一腳踢出去。心想:什麼時候打架不行,非挑今天。我忙活半天,為了給領導留個好印象,這回全砸了。按捺住一肚子氣,馮廠長召集一群人開會,童妍在家裡聽「現場直播」。
原來,趙建設的這份工作之前是大哥趙建民的,而趙建民能在機械廠找到工作是趙家大嫂的娘家兄弟幫的忙,趙建民是個能幹的,原先在機械廠做個修理工,每個月賺的錢都交給老娘,因為沒有分家,趙家兩兄弟和一個小姑子都在一起吃飯,變相的就變成趙建民貼補著一大家子人,趙家大嫂雖然不樂意,可也不好說什麼。
前幾個月,趙建民因病去世了,趙家捨不得這份工作,又去托趙大嫂的兄弟說情,把這份工作給了趙建設,當然,趙家拿出三十塊錢給趙大嫂的娘家,另外,以後每個月貼補五塊錢給趙大嫂,給三年。原本是皆大歡喜的事。
可事情出在了趙建設身上,趙建設就是個農村漢子,除了種地,啥都不會。修理工的崗位自然不能給他做,就安排趙建設在倉庫里幹活,錢少活重,除去貼補大嫂的錢,上交給老娘的錢,自己手頭剩不了幾個錢了。
原先說好給趙大嫂的補貼自然就沒了下文。趙大嫂心裡也不痛快,原本男人活著,能幹活,婆婆對自己是客客氣氣的,家裡的活也挑輕省的做,兩口子感情好,自家男人時不時買點小零嘴偷偷塞給自己。
現在家裡的活計做的多,還要照顧二弟家裡的一雙兒女,自己家裡還有兩個孩子,婆婆身子骨也不好,幹不了多少活,重擔自己挑,關鍵是每個月說好的五塊錢補貼沒了。
趙大嫂自然不幹了,回了娘家一哭訴,娘家人也不幹了,叫了幾個親戚就來找趙建設算賬了。兩家人掰扯了半天,誰也不肯讓一步,最後馮廠長火了,撂下一句話,你們要是掰扯不清楚,那就別幹了,都回家種地去。
趙建設兩口子終於害怕了,在這裡幹活比家裡種地好啊,兩家人又重新談判,最後定下來,趙建設每月補貼趙大嫂四塊錢,農忙時張蘭蘭都必須回家幹活。等到重新定好協議,兩家畫押,事情了結的時候,已經快三點了,馮廠長臉黑的和鍋底似的,氣呼呼的走了。趙大嫂一群人勝利而歸。趙建設兩口子回屋又吵了一架,一場大戲謝幕了。看到張蘭蘭吃癟,童妍還是很高興的。不過,很快,她就發現這件事還沒完。
沒過幾天,童妍給高岳補完課,剛回到院子里,就發現院子里多了兩張陌生的面孔。兩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女孩子大一些,又黑又瘦,頭髮枯黃,衣服上更是補丁落著補丁,褲子上也打了好幾個補丁,褲腿還短一截。男孩子比女孩子小一點,矮一點,衣服也是舊舊的,也打補丁,不過更多的是臟,髒的分不出衣服原有的顏色,正蹲在地上玩螞蟻。
女孩子在升爐子,估計還不太會,爐子上一直冒著煙,熏得人直掉眼淚。童妍正納悶著,有人來答疑解惑了。
田嫂子拿了個小碗來找童妍,小碗里有大半碗紅果子,小拇指大小,看著水靈靈的。田嫂子指著那碗果子,招呼童妍:「來,嘗嘗,家裡帶來的。」童妍也不和田嫂子客氣,兩人坐著一邊吃一邊聊。
「看見那兩孩子了沒?」田嫂子壓低了聲音和童妍說。童妍配合著點點頭,一臉期待的看著田嫂子,「那家的孩子。」田嫂子指了指張蘭蘭家的方向,「今天早上,趙大嫂把那兩孩子給送過來了,說什麼也不肯帶。知道為什麼不?」童妍十分配合的再次搖頭。田嫂子滿意極了:「兩人吵了一架,那張蘭蘭回家和婆婆說了上回他們打架的事情,因為那事,趙建設扣了錢,還被廠長批評了。婆婆把趙大嫂數落一通,趙大嫂就把孩子給送回來了。你回來的晚,要不然還能趕上一場。」說完還用一種十分可惜的神色看著童妍。童妍暗笑,對田嫂子及時通報情況表示了十分的感謝。
末了,田嫂子提醒了童妍一句,讓童妍自己小心點,多了兩孩子不知道多出多少麻煩來。童妍倒不覺得有什麼,關起門來過日子,大家誰也不礙著誰。
很快,童妍就被打臉了。晚上,童妍吃完飯,把席子擦乾淨,端著髒水正往院外走,一般這樣的水大家都倒在院子外,童妍也是入鄉隨俗。倒了水,就撞見張蘭蘭了。
張蘭蘭主動和童妍打招呼:「童姑娘啊,吃了沒?」童妍腹誹,難得張蘭蘭也會主動和人打招呼,估計沒好事。牽了牽嘴角道:「吃了,有事。」
「是這樣,我看你這姑娘也不容易,一個人在這過日子,平時也不大和人說話,也怪可憐的。我家秋妮今天過來了,這孩子乖巧,正好和你搭個伴,你看咋樣?」
童妍聽得有點蒙圈:「什麼叫和我搭個伴?」張蘭蘭有點著急了,口氣也不大好:「你這念過書的丫頭咋還聽不懂話?」童妍也有點火了:「那張嫂子給解釋一下唄!」
「我就是說,你一大姑娘,晚上一個人住不安全,我讓我家秋妮和你一塊住,和你做個伴。」童妍聽了都被氣樂了:「張嫂子,你就直接說,你想讓秋妮和我一起住,是這個意思吧,還扯什麼搭個伴。那我倒要問問,憑什麼呀?我出錢租的房子,我又不是你家什麼人,憑什麼讓你家孩子住在我家裡。」
「你一個人住,屋子空著,給我家秋妮搭個鋪子能咋樣呀?我家實在住不下才找你的。」張蘭蘭說得理直氣壯。童妍都覺得和她說不清,把臉一板,直接回絕:「我不用人搭伴,你也別打我這房子的主意。」說著扭頭就走。
張蘭蘭伸手就拉住了童妍的胳膊,童妍一把拉開她的手,瞪著張蘭蘭:「你要是再胡攪蠻纏,我就找房管所的李大姐,要不行,我還能找機械廠的領導,我讓大家評評理,有誰家孩子住在鄰居家裡的。」
一聽找李大姐,找廠領導,張蘭蘭還是害怕的,立馬把手縮了回來,看著童妍離去的背影,又不甘心的叫嚷著:「誰稀罕你那破房子,誰稀罕住了,給臉不要臉的賤丫頭。」童妍氣得把門一關,把張蘭蘭的罵聲隔絕在屋外。從空間里拿出一瓶冰的飲料,咕嚕咕嚕喝了半瓶,才把火氣壓了下去。氣過之後,童妍想起了田嫂子的話,對於張蘭蘭一家要提高警惕。
第二天早上,童妍一開門,就被嚇得魂飛魄散。因為打開門就看見地上一顆腦袋,那有多恐怖。
仔細看了看,發現是秋妮躺在一塊木板上睡覺。童妍的屋子和張蘭蘭的屋子中間只隔著一堵牆,兩家的大門距離不遠,張蘭蘭在家門口放著一張床板,床板是靠牆放的,一頭靠著張蘭蘭家,一頭靠著童妍家。所以童妍出門就看見一顆腦袋。
童妍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平復心情。剛想找張蘭蘭說道說道這事,張蘭蘭家的門就打開了,張蘭蘭打著哈欠走了出來,看見童妍給了個白眼,童妍看見她眼角還沾著眼屎,一陣陣的噁心。
還沒等童妍說話,張蘭蘭一腳踢在了床板上,把秋妮嚇了一跳,「還不趕緊起來,幾點啦,你當你大小姐,不用幹活啊,趕緊的。」秋妮委委屈屈的從床板上站起來了,跟著張蘭蘭去打水。童妍想說的話都咽回了肚子里。
有同院住的人看不過眼說了兩句:「孩子也不小了,睡在院子里也不是個事,晚上蟲子多,孩子遭罪。」張蘭蘭看著那人冷笑了兩聲:「我們家要是有地方也不能讓姑娘睡外頭啊,這不是沒法子,住不下啊,要不,你們誰家給挪個地方,讓我家姑娘搭個鋪子就成啊。」那人氣得扭頭就走。
童妍心裡是有點同情秋妮的,可是和自己同住是不可能的。童妍想起田嫂子和她閑聊時說起過,這裡的房子面積有大有小,童妍住的這間是最小的,原本這裡就是個小倉庫。其他幾家面積都比童妍住的這間大,張蘭蘭家比童妍住的這間要大五個平方,如果安置一張高低床是可以讓秋妮睡在屋子裡的,估計張蘭蘭是不會為了秋妮花這個錢的。
只能期待今後有機會暗暗幫幫秋妮。不過沒多久,童妍就把這份好心掐滅在了萌芽狀態。
童妍現在每天的任務就是上午去李大姐家給高岳補課,好在高岳雖然是個中二少年,對童妍的話還是能聽一點的,再加上童妍教他畫畫,他對童妍給他補課也不排斥。
這孩子也不笨,教了幾次,一些簡單的題目能做對了,他也有信心了,還信誓旦旦的說,開了學要考個好成績。李大姐看著兒子有進步心裡也挺高興。李大姐家裡條件還不錯,兩口子都能掙錢,就一個兒子,吃食上自然不會虧待孩子,童妍也沾了光。不過禮尚往來童妍還是懂的,童妍有時也會拿點吃食帶給高岳。兩家人相處的很是融洽。
那天李大姐給了童妍半隻西瓜,讓童妍帶回去吃。水果是個好東西,一般人家很少買的。童妍想著留一半給田嫂子,住在小院里這些日子,田嫂子對她還不錯,也不是愛惹是非的人。還有一點就是田嫂子的男人在機械廠混的不錯,連帶著田嫂子在院子里也說的上話,和這樣的人相處好了沒有壞處。
到了下班的時候,童妍把西瓜從空間里拿了出來,切了一半給田嫂子送了過去,還有一半就擱在了桌子上,想著就是兩步路的事情,也就沒鎖門。田嫂子看見西瓜自然是眉開眼笑的,和童妍客氣了兩句就收了下來。
等童妍回到屋子卻發現桌子上的西瓜不見了,要不是桌面上還留有西瓜汁,童妍都覺得是出現幻覺了。莫名少了東西,童妍心裡一驚,仔細的看看屋子,還好,其他的東西沒有少。童妍細細的想了想,偷西瓜的人一定是院子里的人,一來看到童妍拿著西瓜進屋,二來看到童妍去田嫂子家,童妍和田嫂子只說了幾句話,花不了多長時間,童妍把懷疑對象鎖定在張蘭蘭家。可沒有證據不好亂說,這個啞巴虧童妍只能吃下了。
吃了晚飯,院子里的人出來納涼,有下棋的,有聊天的,平時童妍是不參加這類活動的,今天,童妍也拿著扇子出了門。田嫂子看見童妍還打趣她:「難得在這個點看見你。」
童妍笑著坐在田嫂子身邊,和她聊著天。沒多久,張蘭蘭家的兩孩子也出來了,大女兒就是秋妮,小兒子叫冬寶。冬寶一來就擠在人堆里看人下棋。也不知張蘭蘭是怎麼照顧兩個孩子的,兩個孩子總是髒兮兮的,身上總有股子汗味。
冬寶一來,幾個大人就給他騰了個位置,畢竟誰也不願意挨著他,童妍慢慢走到冬寶的身後,靠的近了,童妍在滿身汗味中聞到了一點淡淡的西瓜的清香。這時,秋妮也擠了進來,童妍在她身上也聞到了西瓜味。童妍退了出去,轉了個方向,借著一點光線,童妍看到冬寶衣服上黏著了一塊粉紅色的物體。童妍厭惡的看著這兩個孩子,雖然不知道是誰進了她的屋子,可是兩個孩子偷吃了西瓜是毫無疑問的。因為童妍不認為張蘭蘭會捨得買西瓜給倆孩子吃。
童妍自認不是小氣的人,要是童妍在吃的時候,小孩子看見了,童妍也願意給一點,可是偷是絕對不能容忍的。童妍想了想,這件事情沒有真憑實據,人家是不會認賬的,只能自己多留意。人群里,秋妮也看到了童妍,發現童妍正盯著她看,小孩子慌忙低下了頭。童妍原本更多的是懷疑冬寶,沒想到是秋妮。
西瓜確實是秋妮偷的,童妍在屋裡切西瓜的時候,秋妮端著盆去倒水,正巧經過童妍家門口,聞到了西瓜香味的秋妮饞的直流口水,童妍拿著西瓜去田嫂子家,秋妮就進了童妍的屋子。
小院里晾曬著衣服,遮擋了視線,秋妮把西瓜放進盆里,用手一遮擋,就回了自己屋。秋妮不是頭一回干這樣的事了,住在老家的時候,家裡都是吃番薯就野菜,偶爾吃一頓乾的,也輪不上她,每天餓肚子的感覺不好受,後來她能幫著家裡燒火做飯了,看到吃的就偷偷藏一點,漸漸膽子也越來越大。好在拿的量不多,也就沒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