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番外 喬莞篇
已經一個月了,來到後勤的日子並沒有那麼好過。沒有任何緣由,這幫女人都對她莫名很仇視,喬莞每日度日如年,有干不完的活,挨不完的打罵。
她性子是柔弱,可也不是逆來順受,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這不,一連多日的抑鬱憋屈,那日終於爆發了。
那天下午,穆茨讓她去溪邊打水回來燒飯,回來的路上不妨腳下一滑,整個人就這樣俯面摔進了泥坑裡,又臟又黃的泥水剎時濺了滿身,連同臉上和頭上也全都是,還嗆了一大口髒水。
她嗚聲吐出了口裡的泥水,慢慢爬了起來,攤著臟手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看著髒兮兮濕漉漉的身體,愣了好久,直到一陣寒風吹過,才覺得冷嗖嗖冰涼透骨。
喬莞心裡既煩躁又憋屈,把打水一事忘得乾乾淨淨,空桶扔在那裡,就跑回來拿乾淨衣服去河邊洗個身子,也顧不上寒冬臘月的河水寒冷。
「你怎麼搞這麼久?!鍋都燒乾了!」大概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穆茨在伙房裡面就開始叫嚷,喬莞暗道不好,匆忙繞開伙房,直奔自己的房間而去,可是取衣服出來時卻和穆茨撞了個滿懷:「喬莞,水呢?」
喬莞示意般看了看自己臟髒的身子一眼,軟軟說道:「我摔了一跤,水全灑了。」
「啪——」結結實實的一巴掌就打了過來,打得她頭腦發矇,隨即怒罵劈頭蓋臉而來:「水灑了不知道再去打一桶回來嗎?廚房還等著燒飯呢!耽誤了時辰你負得起責嗎?!」
這已經不是自己第一次被她扇耳光了,可是她今天本就倒霉至極,再加上已經忍到了極限,心一橫索性反手狠狠打了回去——
又是清脆的一聲「啪!」,響在穆茨的臉上。
穆茨捂著臉滿臉不可置信,指著她抖聲說道:「反了你了小畜生!看來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訓你不可!」說著,就過來撕扯她的頭髮。
喬莞也不甘示弱,死死窟住她的手臂,一隻手抽出空隙,又是一巴掌打了下去。
這麼大的動靜立馬就引來了後勤們圍觀,卻無一人上去拉架,只是不痛不癢勸上幾句。
「住手!」兩人正打得不可開交之時,只聽見一聲清脆的厲喝后,立馬就有幾個士兵沖了上來,強行把二人分開。
「參見大都督——」方才一直在看戲的眾人反應過來,齊聲迎道。
喬莞被士兵駕到了一邊,垂著頭心裡暗道,原來是他來了。
聽見那人邁步逐漸走近,她深深低頭不敢抬起,不知為何,心裡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不願意讓那人看到自己這般披頭散髮、腌臢不堪的狼狽模樣。
又濕又髒的頭髮被扯得凌亂,散散垂了下來,擋住了大半部分的視野,剩下唯一一點餘光的空間,看到了他走到了自己跟前,白衣長衫上綉著墨藍祥雲的花紋,隨著他的步伐一晃一擺。
他靜靜站了片刻,聲音清冷,一字一句說道:「軍中不比菜市場,你二人如此廝打成何體統?」
喬莞低頭不語。
「回大都督,她沒有按時打水回來,耽誤了做飯的時辰,我便教訓了她一下,誰知道她凶得很,反手打了我好幾巴掌。」穆茨急忙搶著解釋。
「既是違反軍規,軍中自有責罰,誰給了你動用私刑的權利?」周瑜的聲音冷冰至極,使氣氛又僵滯了幾分。
穆茨聞言一驚,慌忙跪下直磕頭:「屬下僭越,請大都督治罪……」
周瑜不禁冷笑出聲:「後勤諸多強壯士兵,卻要這麼小的女孩去擰那滿載的水桶,我看你們不僅會偷懶,還會欺凌弱小。」
話鋒突轉,看戲的後勤管事連忙跪下,直說自己職責疏漏,管教不嚴,今後一定嚴加整改。
他默然立在那裡不作回答,喬莞離他這樣近,都能聞到他身上有淡淡好聞的白芷熏香,在凌冽的寒風中愈加清透。除了那日攔路一見,這是自己第二次見到他,真是見了鬼,每次她都是以這般狼狽不堪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
出神間,他又向前走近了一步,然後一陣暖意包裹了自己——他竟然脫下了自己的披風,親手給她圍上,也不嫌棄自己滿身泥垢。
披風帶著他炙熱的體溫與好聞的熏香味道,喬莞只覺得心跳得飛快,一種奇怪而陌生的感覺自心底升起,她頭低得更甚了,只覺得難堪和自卑。
「給她燒桶熱水洗澡。」周瑜如此交代了一句,算是表明了態度,然後才轉身離去。
他走後,眾人頓時炸開了鍋,喬莞愣在那裡,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只覺得受寵若驚,一時沒緩過神來。
後勤管事立馬沖了上來把穆茨劈頭蓋臉訓了一頓,一邊低聲下氣不停給喬莞賠禮道歉,生怕得罪了她一樣。
喬莞腦子裡糾結的卻是,也不知道這披風他還要不要,自己還要不要洗了還回去……
幾日後,她已經把那厚厚的披風洗了晾乾,親自送還回去。
一路上意外地暢通無阻,層層士兵一聽說她是來送披風的,立馬恍然大悟,然後就開始細細打量她,面色無一例外的驚訝至極。
喬莞自然不知道,那日一事已經在軍中盛傳:一向愛乾淨,又對女色敬而遠之的大都督,竟然把披風解給了一個滿身骯髒的小女孩,實在難以不引人遐思啊……最最主要的是,聽說這個小女孩長得頗有姿色。
今日得見,豈止是有姿色,簡直是人間絕色,難怪連大都督這般冷淡的人也刮目相看。
喬莞來到了中軍帳,卻聽他的親衛說大都督去了練武場,她一怔,然後點了點頭,把披風交給了他:「這是大都督的披風,屬下已經洗乾淨了,還請將軍代為收下。」
那人猶豫了一會:「放這裡吧。」
喬莞暗暗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放下披風就走。
回來時,卻鬼使神差地往練武場方向走去,練武場是一塊巨大的圓形空地,四周環樹,故而防衛疏鬆,她身形小巧,輕易就溜了過去。
看到他正在夕陽下舞劍,一揮一收皆遒勁非凡,劍鋒在陽光下閃爍著金色的光輝,如此氣貫長虹的氣勢,執劍者卻是那樣溫潤如玉的一張臉龐,眉如濃墨雕刻,星目清朗,唇角淡淡上揚,孤傲冷峻。
初見時匆匆一瞥,她只記得他很是俊朗,卻從未如此細細端詳過他,原來他長得是這樣好看……
她只覺得埋藏在心底的某種異樣情愫被撞開了,然後止不住生芽、滋長,心中好似有小鹿撞了滿懷,說不清道不明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喬莞逃也似的跑離了那裡,害怕這種感情被人知道,更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他是高高在上的將軍,而自己只不過是一個無家可歸的戰俘,她想都不敢想……
經過上次一事之後,穆茨和那幫軍妓對她稍有敬畏,可是只維持了半個月,後來,她們變本加厲,甚至用冷水潑了她被褥,讓她無處安睡。
她深夜蹲在帳篷外面哭,卻遇到了另外一個對她很重要的人,她後來叫他子明哥哥,他對她很是照顧,時常給她送吃的,送玩的,送衣服,關懷無微不至,就像自己的親哥哥一樣。
他們關係甚好,再也沒有人敢欺負她,昔日沉默寡言的女孩終於重新變得活潑開朗,如黑夜中的夜明珠一般璀璨,在呂蒙的庇護下肆意耀眼著,無人敢動歪心思。
這樣一個絕美的女子,在感情方面卻天生遲鈍,別說是不明白呂蒙對她的心思,甚至她對周瑜的感情,她也不是看得很明白,只知道溜去練武場邊上看他練武,只喜歡靜靜地看著他,心中那塊柔柔的地方被填得滿滿當當的,幸福而安心。她甚至想著,能在軍中安然一生,自己就心滿意足了。
隨著軍隊四處征戰,不知不覺兩年就匆匆過去了,若不是那日巴丘城中酒館一聚,她不知還要多少年,才能走到他身邊。
好在該遇到的都遇到的,命中注定該擁有的,遲早都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