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張洛兒死了
寧九聞言,沉下面容,冷聲哼笑道:「果真,你們這種好吃懶做的乞丐就不能對你們有一點點的好,否則就會得寸進尺。給你些銀子已算是可憐你,你還想討個差事?將軍府什麼地方,能要你這種不求上進來路不明之人?!」
乞丐一愣,污髒的面容滿是震驚,見寧九轉身要走,她又低下頭苦苦哀求道:「姑娘誤會了,我不是好吃懶做,我……我是真的想報答夫人,只求給我個活做,臟活累活我都願意,我不要工錢……」
寧九嘴角的笑意越發森冷:「哦?不要工錢白乾活?你這麼吃苦賴勞,想要你的應該大有人在吧,為什麼偏偏要來將軍府?」
乞丐怔怔望著她,不知如何回答。
寧九目光驟冷,道:「是因為你心裡有旁的心思吧?」
乞丐連忙跪地磕頭:「不敢的,我就是個乞丐我哪裡敢啊……」
寧九冷哼一聲:「既然不是,日後就別在將軍府附近出現,若我再看見你一次,定把你當作想刺殺將軍的人送進官府,趕緊滾!」
那乞丐趕緊嚇得趕緊拿上銀子,牽起身邊的孩童,慌張跑開。
跑到離將軍府不遠的一個巷口,乞丐停下來,借著月色,回頭靜靜望向將軍府。
寧九已經進去了,將軍府的大門又重新關上,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寧九也算她的故人,可是她沒有認出自己就是先前的張洛兒,也是在北疆的李嫣兒。
想到這兒,張洛兒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當初為了活命,騙王三說自己的孩子是蘇易安的,才在蘇易安的庇佑下從景煜的手中死裡逃生。
而她的孩子壓根就不是蘇易安的,她也不敢回來見蘇易安,她知道那個男人儒雅的外表下有著多可怕的心,而自己的容貌被毀了,對他而言已經毫無用處,她怕蘇易安殺了她和孩子,便從王三手上偷偷逃走了。
這些年來,她與乞丐為伍,吃不飽穿不暖,卻並沒有餓的皮包骨,反倒還胖了……不,是腫了。
她如今的身形有以前的自己的兩個胖,但皮下面的肉,似乎不是肉,都是泥巴一樣,捏一下便一個凹陷,久久無法像正常人那樣回彈起來。她整個人就像一灘爛泥,一點兒活人的生機都沒有。
半年前,她開始發現自己的手腳也不怎麼聽使喚了,軟趴趴地,沒什麼力氣。她不知道是生病還是怎麼了。
一開始她拿著乞討的錢去看大夫,許多大夫都嫌棄她臟,怕她嚇著別的病人,把她趕走了。
只有一個大夫給她看了,說她得了膿毒血症,說這個病是治不好的,而且只要磕著碰著,就會流血不止,絕對必死無疑。
她真的不想死,她還有仇沒報。她哭求那個大夫救救她,可是大夫不願意。
多諷刺啊,太平盛世,百姓安居樂業,居然沒有一個大夫可憐一個孤苦無依的母親,沒有一個大夫願意不收錢給她治病!
方才寧九說什麼,她好吃懶做……張洛兒不由苦笑,但凡她有一點點活路,她也不會由著自己墮落至此。
而這,全是安歌所賜!
正想著,她身邊的孩子輕聲開口喚道:「娘,我餓……」
「再忍忍,娘很快就可以把你送入那道高門之內,絕不讓你再受凍。」她攬過女兒,依舊望著將軍府,道,「孩子,你方才看見那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模樣了嗎?」
女孩子點點頭,她吃了這麼多年的苦,即使年歲小,也曉得了些冷暖。
那個看著比自己大一些的小男孩兒,身上的衣裳可真好看啊,他白嫩的臉蛋兒也真好看啊,都不像自己,髒兮兮,灰溜溜的。
張洛兒哼笑一聲,聲音突然抬高道:「那都應該是我的東西!我本也該和你過上這樣的日子,都是那個女人害得!」
女孩兒的耳朵被突然間的大聲震的生疼,害怕地往後面躲去。
張洛兒一把抓住她的兩隻胳膊,渾濁的眸子裡布滿血絲:「孩子,娘想報仇,可是娘的身子已經堅持不住了,所以只能你替我報!你要記得,是你方才見到的那一家三口把我們母女害到如今的地步,是安歌害了你的外祖母,你的舅舅,把你娘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一定要報仇!一定要替你娘報仇啊!」
女孩兒不能明白這樣的憤恨,嚇得大哭不止。
張洛兒也想這般放聲大哭,可她哭不出來。她鬆開手,閉了閉眼,打定了決心。
她從北疆回來的第一日起,就時常在將軍府門前徘徊,準備找機會下手。
可先前安歌回來一趟,沒過多久又離開了,最近才回來,她本想著混入將軍府伺機報仇,又被寧九拒絕了。
她的身子支持不了多久,可能隨時都會死,這些年來一直小心翼翼地藏著躲著,不讓自己受傷流血,也太累了。
她只是個乞丐,又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她讓自己不受傷的法子,就是一直躺著,裝屍體,叫女兒出去討飯。她不與人說話,就不與人產生矛盾,也沒有人無緣無故會過來打一個渾身臭氣熏天的人。
現在,她累了,她只能把仇恨再延續給下一代,延續給自己的女兒,希望她能替自己報仇。
她在這條巷子口坐了後半夜,女兒一直哭著說餓,她也沒理會她,後來女兒困頓疲憊,不多會兒便睡著了。
她卻沒有闔眼,她緊緊盯著將軍府的大門。
天蒙蒙亮的時候,兩個婆子從裡頭推開將軍府的大門,結伴出來,往東市去。不到半個時辰,買了熱騰騰的包子和新鮮的還沾的露水的小青菜回來,有說有笑地進去了。
又過了會兒,景瀾出來了,安歌將他送到了門口,與他說了些什麼話,應該是交代他下了朝早些回家吧,她臉上的滿足和幸福很是刺眼。
再過一個時辰左右,車夫從將軍府的後院牽了一輛馬車,停在正門前,緊接著,安歌和寧九從裡頭出來,安歌手上還牽著昨晚見到的小男孩兒,三人坐上馬車。
是了,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她把懷中的女兒搖醒,與她道:「待會兒我先出去,你看我倒下之後,便撲到我身邊哭。」
女孩兒不太明白,愣愣地看著她。
「記著,一定要替我報仇!」
說完這句話,車軲轆的聲音漸漸接近,快經過這個巷口時,張洛兒猛地沖了出去,朝著馬車直直撞去。
車夫立即勒住馬,那馬抬起前腳,不偏不倚正好踢在張洛兒的額頭上,頓時血流如注。
就像那個大夫說的那樣,她要麼不受傷,還能多活一會兒,只要受傷,不論是多小的傷口,血都沒辦法止住,會一直流,流到她死為止。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頭頂灌入一陣涼風,流出來的血也是冷的。活人的血不應該是熱的么?
或者她早已成了活死人,才會連血都是冷的吧。
女兒愣了好久才跑出來,跪在她面前哭喊。
其實自己挺對不住女兒的,這個女兒又乖又懂事,在自己生命的最後階段,給自己帶來了些許的溫暖。可她卻不能陪伴她一起長大了。
她往馬車那兒看去,看見寧九下了馬車著急走過來,安歌還坐在馬車上,掀開車簾望著她,目中滿是擔憂。她懷中的少年也好奇地往外張望,可還未看見有什麼,便被安歌捂住了眼睛按了回去。
張洛兒緊緊握著女兒的手,小聲重複著那句話:「報仇……一定要報仇……」
她這充滿仇恨的短短一輩子,就在此刻進行到了終點,只是致死都沒有達成心愿。
安歌今日本打算去許府看看柳平樂的,當年他們離京后沒多久,柳平樂就給她寫信告訴她,她和許其堔修成正果了。
可沒想到半途遭遇了這種事,只好改道去了官府,也將那個孩子和地上的屍體也送到官府,一切交由官府處置。
審查的大人知道她的身份,主動與安歌道:「將軍夫人且放心,不少途徑的百姓都願意替你作證,那個乞丐不是你們撞到了她,而是她主動朝你們撞去的。等仵作確認了她的死因,你便可離開了。」
安歌面色蒼白,點點頭,微笑道:「多謝大人。那個乞丐的身份能查出來嗎?是否可以知道她其他的家人?我想將這個孩子送還給她的家人,再補償他們。」
即使不是他們的錯,但到底人命關天,她富裕,就當是出於人道也該照顧那乞丐的家人。
「暫時不知道,不過我會張貼告示,問問誰家有失散的女子,看看能不能尋到。」
「有勞大人了。」
「無妨,這是我該做的。」那大人說完,便去處置其他事務了。
他走後,寧九上前道:「昨日夫人讓奴婢遞碎銀子給這乞丐母女,奴婢去了,那乞丐還祈求我們能收留她。我看她來路不明,十分古怪,便拒絕了。今日她做出這般舉動,更證明她心懷不軌,奴婢覺得夫人還是不要同情她,她一定存著別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