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了斷
「你來鄔國做什麼？」經歷了方才的震驚，此時蘇易安的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他平靜地看著安歌問。
安歌深吸了一口氣，還未開口便覺得眼睛有些酸澀：「袁起祿是不是你殺的？」
蘇易安愣住了，他以為安歌來到這裡，為的是更大的事，為的是黎國和鄔國的平定，為的是百姓和平，沒想到居然是為了死了許多年的那個男人？
當初，蘇易安是不想安歌知道，但時隔這麼久，袁起祿長什麼樣他都忘了，在他的記憶中不過也就是被他所殺的人里平常的一個罷了。
當初為什麼殺他來著？
好像是因為自己和霽月扶風密謀的事情被他給聽見了，他還拿安歌要挾了袁起祿，讓他別說出去，那個傻子，真的就沒說，一口咬定自己是意外，所以這麼多年，也沒人懷疑他。
沒想到時隔這麼久，安歌居然查到了？
他點頭，沒有再隱瞞，語氣平淡地承認了：「是，是我殺的。」
安歌久久沒有言語，那雙眸子從震驚慢慢變成失落，她忍著淚問：「為什麼？他誰也沒有傷害，你為什麼殺他？！」
蘇易安似乎覺得可笑，道：「他聽到了我的秘密，在當初那種情況下我必須殺他。怎麼，你跑到這異國他鄉來，就是為了給他討回公道？安歌，你別告訴我，時隔這麼多年，你的孩子都能說話了，你突然想起你愛的人是這傻侍衛，你要替他報仇？」
安歌忽然覺得蘇易安真的挺厲害的，他殺了一個完全無辜，完全不該被捲入這場鬥爭的人，不僅沒有絲毫愧疚，還用這種方式污衊她質疑她，叫她一時之間無話可說。
彷彿只要她承認自己是為了袁起祿而來，就是承認她對袁起祿有什麼，就是背叛景瀾一樣。
良久，她才從怒火中平靜下來，她吸了吸鼻子，搖頭道：「我對袁起祿不是那樣的情感，但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我千里迢迢的來找你，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為他討回一個公道。如今看來，你壓根就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蘇易安笑了一聲：「行了。事情都這麼多年了，你別攤這趟渾水，回去吧，我就當沒見過你。」
「可我不能當沒見過你。」安歌垂下眸子，咬牙道，「我現在恨不得殺了你。」
蘇易安依舊那般笑著，反問她道：「為什麼？就因為你要替袁起祿報仇？你和袁起祿什麼關係？」
安歌直直盯著他道：「他對我好，對我有恩，我……」
蘇易安無奈地笑了笑：「難道我對你不好？安歌，我也背負著殺母之仇，而且殺害我母親的兇手和給你娘下毒還得你娘無法安度晚年的兇手是一個人，你這麼善良，這麼知恩圖報，怎麼不替我報仇？」
一席話問的安歌啞口無言。
盯著蘇易安好半晌，她才吐出一句話：「害死你娘，害死我母親的，是先帝，先帝已經死了。」
「死了這罪責就可以算了？」蘇易安輕笑兩聲，眸子里染上化不開的悲傷，「安歌，我實話告訴你，我對皇位一丁點兒興趣都沒有，這麼多年支撐我活下去的唯一心愿就是替我母親報仇。」
「我本該有父母疼愛，我本該有個同父同母的小弟弟，可我卻什麼都沒有了，我的母親那麼深愛先帝，為了他背棄了自己的國家，可她又遭到了什麼樣的對待？」
他越說越激動：「先帝死了，可他最疼愛的孩子還活得好好的，所以我要殺了殷沐，毀了先帝的所有心血！我母親本就是為了完成鄔國大業，她未完成，我要替她完成！」
「可……可你也留著黎國的血，生你養你的是黎國！」
蘇易安冷笑：「不，生我的是我母親，養我的是我自己，我不欠黎國什麼。」
安歌怔怔地看著他：「所以，你……你要殺殷沐，要謀反，要挑起兩國戰爭？」
蘇易安眼眶血紅，從小到大用別人的身份活在自己仇人的身邊，隱忍這麼多年，那麼多人為他付出生命，殷澂，阿霞，全死了，霽月和扶風，也成為他復仇計劃的犧牲品。
不謀反，不戰爭，難道就咽下這口氣罷了？！
蘇易安嘲諷地笑了笑，道：「是。你這麼胸懷天下，是不是要阻止戰爭？」
說著，蘇易安居然拿出一把刀，握著刀口，將刀柄沖向安歌：「我給你機會，你殺了我，就可以為袁起祿報仇，也可以阻止兩國戰亂，動手啊！」
最後突然抬高的音調把安歌嚇了一跳，她看著蘇易安手寒光閃閃的刀，身體止不住的發抖。
見安歌沒動作，蘇易安再一次沉聲道：「怎麼，你方才不是還說恨不得殺了我嗎？現在又不敢了？！殺了我就可以為袁起祿報仇，你動手啊！」
安歌顫巍巍地伸出手，接過匕首，她低著頭一直盯著手中的匕首。
很久很久，她終於抬起頭，聲音沙啞地對蘇易安道：「我的相公是黎國的將軍，他的職責是守護黎國的百姓，所以無論我心裡願不願意殺你，我都要和他站在一起。」
和他一起，阻止這場戰爭——
說完這句話，她的匕首便刺進了蘇易安的心口。
蘇易安只是被匕首刺入的時候悶哼了一聲，他依舊站的筆直，捂著心口，目光說不出是難過還是失望。
安歌眼睛模糊了，盯著蘇易安流血的傷口，腳步虛浮地往後退。
這輩子，她拿著刀刺過兩個人，一個是殷沐，一個是蘇易安。
她刺了殷沐三刀，是覺得殷沐害死了景瀾。刺了蘇易安一刀，是為了完成景瀾的責任。
對這兩個人，她都有許多複雜的情感，對殷沐是敬重和懼怕，對蘇易安是愧疚和怨恨，傷害他們比傷害自己還要難受。
可她絕不會為自己的行為而後悔，因為她永遠記得自己最在乎的人是誰。
忽然，景瀾從外面走進來，瞧了一眼幾乎站不穩的蘇易安，拉住安歌的手將她擁在懷中，小聲道：「快走。」
此時安歌的腦子已經一團漿糊，任由景瀾帶著離開偏殿，再快出去時，景瀾回頭又看了一眼蘇易安，他看見蘇易安身上那把刀的位置，並沒有真的插在心口，刺的也不深，蘇易安深諳醫道，絕對有辦法活下來。
景瀾想了想袖中的短弩，若是此時自己再補一箭……
算了，當年蘇易安將安歌帶出皇宮，到底是許了個他一個人情，此時饒他一命，就當還了這個人情。
他深受重創，估計就算想造反，也得等個十天半月的，指不定那時候他改變主意了。
而且，更重要的原因是，懷中淚流滿面的小姑娘也不願意看見他趕盡殺絕。
景瀾直接帶她混出公主殿，去旁處換了一身內侍的衣裳，二人裝作運送恭桶的，一混出了宮。
回到客棧，安歌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想想又覺得擔憂后怕，忍不住問景瀾道：「我們，我們現在就回黎國嗎？」
景瀾笑笑沒說話。
她的事是辦完了，但殷沐交給他的事還沒辦。如今蘇易安深受重創，在等兩天，他入宮將殷沐說的話告訴蘇易安。
安歌沒聽見回答，低著頭緊張道：「宮裡發現少了個宮女和內侍，蘇易安又被人刺殺，會不會派人出來抓我們？就我們倆……」
「放心。」景瀾握住她的手道，「不礙事，皇宮我勘察過，兩千多個內侍，我混進入的時候沒人知道，如今消失了也不會有人知道。至於你，那公主此時對你可能有些印象，不過過幾日她找不到就忘了。」
「那……那我殺了蘇易安……」
「蘇易安不一定會死，就算死了也找不到你。」景瀾伸手攬過她，「有我在你放心，你好好睡一覺，明天醒來什麼事都不會有。」
當時被氣的真心想殺蘇易安的時候，沒怎麼考慮後果，現在越想越后怕。鄔國可是把最大的希望放在他身上了，要真的追究起來，估計此時已經在全宮搜索犯人了，搜不到就該出宮搜了。
但景瀾卻篤定蘇易安不會死，而且也相信他不會說出安歌，甚至會在公主面前找借口替安歌開脫。
雖然想到這些，心裡挺不爽的，但不得不承認，蘇易安確實對安歌很不一樣。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所以當初才叫安歌離他遠一點。
現在外面風平浪靜，更驗證了他的想法，宮裡到現在還沒人知道蘇易安受傷，或者知道，但被蘇易安應付過去了，所以暫時不會有事。
安歌還是擔憂，無法入眠，景瀾很是心疼她，便叫店小二去買了些安神葯回來，吃下安神葯，安歌才漸漸入眠。
她睡熟后，景瀾和殷沐派來暗中保護他們的暗衛說了一聲，叫他們好好保護安歌，自己便又去宮裡了。
此時蘇易安還在公主的殿中，雲娜正貼身照顧著他，一邊給他喂葯一邊哭道：「表哥，還疼不疼呀？怎麼就受傷了呢……」
蘇易安臉色蒼白，無力地笑了笑：「我說了，我沒事，只是不小心摔跤恰好摔到刀口上了，真沒事。」
雲娜揉了一把眼睛：「太醫都說你受傷很重，定要修養許久，你還說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