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四、　生

一六四、生

為了壓制正神投影，阿瑟斯幾乎傾盡全力，在這之後，又被艾琳的箭射中，雖然沒有受到致命傷害，可是也讓他再無餘力控制身體內的神瘟。

他的神瘟比普通人要強烈，因為他曾經擊碎神屍，甚至還得到了枯萎的神祗之心，可以說，他就是一個最大的神瘟傳染源，也是末日怪物未來的策源地。

他能夠控制住自己，沒有再度被迷失，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阿瑟斯完全看不出人類模樣的臉上，無法判斷是什麼表情，但他的那雙眼睛里，卻還帶有強烈的屬於人類的情感。沈白正視著他，他也正視著沈白，突然之間，淚水湧出。

這是沈白第一次看到阿瑟斯流淚。

沈白心猛地跳動了一下，嘴角不由得抿緊了。

「我去了羅曼城，就在剛才……羅曼城的龍魂珠被破壞了。」

阿瑟斯的話讓沈白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他明白龍魂珠被破壞意味著什麼。頓了一下之後，他說道：「應該無礙，只要三個月內再找一顆龍魂珠來就是……」

「不，為時已晚，整個羅曼城中，幾十萬人……大都已經變成了末日怪物，象我一樣的末日怪物。」阿瑟斯恢復了冷表，他正視著沈白：「只有很少數還是人類，沈白，一切都不可逆轉，我們的大戰，甚至可能就是因為我，他們失去了對神瘟的抵抗力。」

「我出身時就肩負著他們的希望，我清楚記得，我小的時候行走在街道之上，都會有人來向我行禮，靠訴我他們是多麼期待我的成長……沈白，你現在肩負著明人的希望，所以你應該能夠體會到我的感覺。」

「如果沒有了這些人民，我還算是什麼呢？」

阿瑟斯說到這的時候，目光更為凄涼，他再度伸出手：「把那個給我吧，肉球已經讓那個穩定下來，那是屬於末日怪物的神祗，而大多數末日怪物，都是那些期待著我能保護他們的人類……我將繼續保護他們！」

「好吧。」

沈白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將那個星河結構推向阿瑟斯，阿瑟斯布滿疙瘩的手抓住了那個結構，他並沒有立刻將之吞下，而是緊緊握住。

「我們是被所謂正神用來充當食物的一族，我們曾經或多或少地信仰神祗，倒它們卻拋棄了我們。」阿瑟斯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從今天起，我們將成為一個新的族群，眾神將是我們的死敵，我們就是……魔族！」

說完之後，那個星河結構突然間釋放出燦爛的光輝，然後融入阿瑟斯的身體之中。阿瑟斯向後退了一步，他看著沈白，低頭頷首，似乎是行禮。

「我會約束魔族，在我約束之下，它們不會再攻擊人類，我們將在諾蘭德的東南部生存繁衍，種植莊稼、放牧牲畜，用我們自己的手養活自己。剩餘的人類，我就將他們交給你了，沈白，雖然有些自私，讓你來承擔原本該是我承擔的責任……」

「火山將會噴發，岩漿與峽谷將隔開魔族與人類，直到有一天，末日的痛苦被我們雙方所遺忘，我們雙方那時才會重新接觸。」

阿瑟斯說到這裡的時候，仍在繼續後退，越退越遠。沈白眯著眼，沒有回應，這近乎遺囑的話語，是阿瑟斯作為人類的最後留言吧。

「靠訴柏特萊姆導師，我讓他失望了，告訴伊迪斯，我已經死去，作為一個守護者……」

「你為什麼不自己對她說？」提到伊迪斯，沈白皺起了眉，終於開口。

「是的，你為什麼不自己對我說？」

伊迪斯的聲音傳了過來，她從陰影中走出，在她身邊，還有弗迪南德、艾琳與小龍。

阿瑟斯看著她，第一次如此深情。

「伊迪斯，我會看著你……」

「你放心，我會幸福的，回蜜椰郡之後，我會立刻找個人嫁掉，會為他生一堆兒子，會很快把你忘掉！」伊迪斯聲淚俱下：「滾吧，你這個叛徒，你這個白痴，你這個蠢貨！」

阿瑟斯的身體在繼續後退，淡淡的綠色霧氣漸漸升起，將他的身體包裹住，伊迪斯的聲音沒能挽留住他。

伊迪斯猛地伏在艾琳肩膀上失聲痛哭起來，艾琳拍了拍她的背，表示自己的安慰之意，再看著沈白時，眼中多了縷柔情。

眼見別人生離死別，就會更加珍惜自己現在所擁有的東西。

「有什麼哭的，如果你想他，就去看他好了，反正對於你來說，就算是岩漿和峽谷，也阻擋不了你啊。」小龍不理解這個，只是覺得鼻子有些酸酸的，她是快樂的，因此事情都會往好的地方想：「到時候要阿瑟斯準備些好吃的，我陪你一起去哦。」

伊迪斯的啜泣變成了失笑，她抬起臉，抹掉淚水，再望向阿瑟斯消失的方向，那裡已經沒有人影。

「等一下，這是什麼？」

就在他們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弗迪南德突然停下腳步，指著伊迪斯的腳邊。

伊迪斯的腳邊，她淚水所落之處，一束束紫色的植物破土而出，它們開著星星點點圓形的花，彷彿是淚水。

這是神力的產物，不僅僅是自然生長，隨著風的傳翻，這種小花開始四處散布，凡是被肉球怪的軀體膏沃過的土地，它都生長發芽，直到開出淚水一般的花朵。

「啊……」艾琳被這一幕驚住了，這應當是阿瑟斯留給伊迪斯的最後禮物，同時也是他留給自己內心的最後想念吧。

風揚起了花瓣，飄向看不見的遠處，伊迪斯獃獃地站在那裡，良久也未曾移動。眾人都很理解她此時的心境，因此也沒有誰催她，只是靜靜等待。

良久之後，伊迪斯轉過頭來，然後對著艾琳說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語。

「艾琳，把沈白借給我吧，我要為他生個兒子，然後取名叫阿瑟斯！」

即使是弗迪南德那樣見多識廣的人，下巴也幾乎因為這句話驚脫，然後他立刻裝沒聽到，把頭別向一邊。

「絕不！」艾琳咬著唇，然後堅決地拒絕了伊迪斯的要求。

「對，絕不，絕不！」小龍拚命點頭，氣鼓鼓地看著伊迪斯。

「不要那麼小氣，生了一個兒子我就會把他還給你們！」

「休想！」艾琳下巴抬起：「去找你自己的男人吧！」

「我和沈白認識得比你更早啊，和你說只是出禮貌……其實你才是後來者。」伊迪斯哈大笑起來。

「我認識得最早！」小龍氣鼓鼓地挺起臉：「都不許和我搶！」

「看來你很受歡迎啊，能不能教我一些秘訣？」弗迪南德輕輕碰了一下沈白：「或許就是現在這模樣？」

沈白沒理睬他，而是快步走向一隅，那裡，巨龍忒修斯伏倒在地上，肉球怪來不及吞噬它就被沈白消滅了，因此，它應該還活著。

維金人算是沈白的盟友，老媽媽愛瓦與大光頭布拉德利，都多次與他並肩作戰，在收穫祭之戰中，更是趕來救援，讓他不致於死在拉菲爾之手，忒修斯自己也曾經數次幫助過沈白——在這個時候，沈白覺得犧牲的已經足夠了，自己應該爭取讓忒修斯恢復過來。

「明人，如果想當屠龍勇士的話，現在就是一個好機會。」

忒修斯已經蘇醒，它歪著腦袋，用複雜的目光看著沈白，然後半開玩笑地說道。

「你？現在就算你完好無損，也不是我的對手啦。」沈白笑了起來，隨著他的心念，一個「愈」字元號出現在忒修斯身上，忒修斯的身體機能被這字元中的力量所激發，無論是內臟還是肢體上的傷勢，都開始愈和。

這種傷勢，是連巨龍的生命力都難以抵抗的，可沈白一個字元，就將之解決！

「看來我還是小看了明人……」爬起身來，努力拍動了一下翅膀，忒修斯感激地向沈白點了點頭。

「老娘還好吧？」很久沒有見到愛瓦，沈白還有些想念這個維金老婦人。

「還好，維金人在冰雪半島上收容了不少難民，捕魚為他們解決了糧食問題，雖然陸地上的植物不再生長，可是海藻仍然還有頑強的生命力。」

忒修斯有些絮叨，沈白知道它很失望，這次大戰，它的目的有二，肉球怪或者正神投影，結果肉球怪被解離成了大地的肥料，正神投影隱藏的神性神職最終落到了阿瑟斯手中，它一無所獲。

「沒有什麼可以遺憾的，成神之途，並不只有一條，而且，就算得到了神性與神職，到了神國之中，還要面對正神的追殺。」沈白望了望天空。

「正神？他要成為過去式了，那些和他同樣強大的神祗，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投影的敗亡讓他受到重創，現在他如果不是躲在神國中養傷，就是面臨著其餘神祗的圍攻了。」弗迪南德在旁邊插嘴道，他的神情，多少有些興災樂禍。

「那些事情，離我們太遙遠了，與其是去那冷漠的神界，還不如留在這塊大地之上。」沈白伸了個懶腰：「該回去了，弗迪南德船長，瑪納蒂斯大姐頭還在等你呢。」

「呃……我會把箭魚號給她的。」提到瑪納蒂斯，弗迪南德就也有些尷尬了。

他們正對話間，突然天空中的陰雲翻滾起來，緊接著，原本厚厚的籠罩在諾蘭德上空的雲層散開了，一輪紅日顯現出來。久違的陽光灑在大地之上，風聲中傳來了歡笑，沈白看了一眼正在笑著的艾琳與伊迪斯，她們已經停止了爭吵。

在這陽光之下，一切爭吵都將停止，大地正在復甦，生命重新成長，沈白深吸了口氣，然後大步走向艾琳與伊迪斯。

遠處的天際，伊迪斯的紅色巨龍俄瑞斯張開雙翼，緩緩地飛了過來。

「回家了，回家了！」他大聲說道。

「回家了，回家了！」小龍跟在後面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