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年三月二十一日
不管舅舅與武二郎回來與否,我仍然照這段時間的安排,天一亮,就熬粥,燒水,洗■已畢,用完早膳,便作早課。
我念經時,舅舅也起來,他默不作聲自己用早膳,等著我念經完畢,就對我說:「金蓮,我要問你這段時間,你們家裡究竟出了什麼事,你也要如實告訴我;當然我和武二郎出去后發生的事也會告訴你,你看這樣好不好?」
我便與舅舅坐在前幾日與慧心師太坐著講經的地方,舅舅坐的就是慧心師太的位置。舅舅說:「是富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就怕有這樣的事,沒想到會這快!你說,武大郎是哪天去世的?」我說:「是二月二十二日半夜時分」舅舅點點頭說:「是了,這件事是奇怪!那天半夜聽見武二郎房間有聲音,把我驚醒,便睡不著,天快亮,武二郎便過來敲我的門,進門就告訴我:半夜時分,他看見他哥輕輕地從門縫進了他房間,滿身血漬,眼睛、耳朵、鼻孔、嘴巴,七孔流血,對他說:「老弟我死得好冤啊,你一定要替我報仇啊!」武二郎便伸手去拉他兄長,卻拉不住,他便跟著追,結果從床上翻到地下,驚醒時便是一身冷汗。他越想擔心,越是睡不著,乾脆敲門問我。我一聽便知這武大郎定是凶多吉少了。不便挑明,只是安慰武二郎說:「你們兄弟情誼深厚,你離家多日,定是挂念兄長的緣故。」那武二郎是受了縣太大人的札付,為他到東京辦差,幸好做這個夢時,縣令的差事已辦完。否則,事未辦完,他除了心中挂念兄長外,也不能拚命趕回,也救不了他兄長。」
停了一會兒,舅舅嚴肅地對我說:「金蓮,你要把實情告訴我,不然我沒法幫助你,無法幫你洗脫謀害親夫的罪責!你說,謀害武大郎的主謀是誰,誰是幫凶?我會用我的方法去落實你所說的每一件事是否屬實!今天我回去就把書館的差事辭了,要他們另請老師,不要再等我。查清這件事是要花時間和精力的,我不能分心。如果不把這件事查清,讓你背負淫婦的罪名,我「死了也無法向你外公、娘交待,武大郎這可憐人也是死不瞑目啊!」
本來,我是一直指望舅舅與武二郎趕快回來以後,替我查明一切,等真相大白后,還我清白。如今我卻耿心舅舅與武二郎無權無勢,怎麼斗得過西門慶。起碼我可以提供我知道的一切,給她們尋找西門慶作惡的證據,另外,也讓他們知道,西門慶不僅僅是要霸佔我,他還有更大的計劃與陰謀。
想了想,整理一下思緒,便簡單地把西門慶與王婆勾結,怎樣以做壽衣為由,騙我去王婆家;我怎麼中的蒙汗藥,怎麼被西門慶強暴后,因顧及武大郎的性命及他們二人的安全,不得不服從西門慶的淫威;後來因鄆哥同情武大郎帶著武大郎作奸,致使武大郎被踢傷;在治病之時,西門慶指使王婆下毒,毒死武大郎。后又找人操辦武大郎的後事,並毀屍滅跡,焚化武大郎的屍體,而我為了要討回清白只能惡辱含羞。不過,何九叔手中可能掌握有武大郎被毒死的證據。
舅舅聽了,兩眉倒豎,兩眼圓睜睜「這樣的虎狼不除,天下惹生何得安生?看來一味地躲避是沒可出路的。這『張善人』,西門慶之流的惡霸,哪兒都有,老百姓往哪兒躲!看看從你娘到你,都是從清河縣躲到了陽谷縣,還是沒有躲掉被霸佔的命運。你放心,這件事我心中已有數,我今天處理學館,明日便會回來。另外,告訴你,這武二朗為避嫌疑。他就不在家住,他自有他的地方,你就別問了。你也別多說,他不相信你,你自己也知道為什麼。他有他的道理。不過,他是不會冤枉好人的,憑他的為人,他一定會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的。」
舅舅也走了,這房裡又只剩下我一人。我總要找點事做吧?想必昨天舅舅與武二郎都換下了一堆又臟又破的衣服,我拿去洗了吧!
舅舅的衣服是臟,也有破的地方,不過看得出,是穿久了;磨薄,磨出洞;而武二郎的衣服除了臟,破的地方卻明顯看得出是被利器割破,而且破的地方,那斑斑點點,一片片的污漬,■得衣袖破硬梆梆的,聞聞還有點血腥味,那麼這是血痕了,是受了傷淌出的血導致的,那他怎麼會受傷呢?
突然我打了一個冷噤,西門慶那日說他有事要辦,便離開陽谷縣,至今也有二十多天,那西門慶究竟去了什麼地方呢?憑武二郎的為人,他想戒得罪的都是些地痞流浪騙子惡霸之類,莫不是西門慶所說,武二郎斷了這些人的財路,尤其讓西門慶不安,會不會是西門慶勾結這些亡命之徒,想趁武二郎回陽谷之時,在路上就把他幹掉,斬草除根,免除後患?
我憂心忡忡,如果武二郎真有什麼三長兩短,無須說,武大郎的仇再無人能報,陽谷縣的老百姓從此會遭到以西門慶為首的惡勢力的奴役欺壓,而我,就是想要逃,怕也只是痴心妄想,想那李瓶兒,定也是拚命掙扎過,想盡辦法,結果逃累及■竹山丟了祖傳的家業,亡命他鄉,而李瓶兒也沒逃過被折磨致死的命運。
佛不是常稱報應,為什麼天底間的好人常受折磨,而壞人卻享富貴得平安,老天瞎眼了,什麼時候才會睜眼替受苦的百姓作主啊!
衣服清洗完畢,晾在後面的小院里,心卻似一團亂麻,無從解開。